黑暗中的夜風啜泣一般地嗚咽著,似乎還夾雜著一股腐爛的氣味。


    林覺和宋寒章的腳步聲回蕩在空蕩蕩的水泥路上,兩旁的綠化帶在昏暗的光線下仿佛隱藏著窺伺他們的怪物。頭頂破舊的路燈“滋滋”地響了兩聲,“啪”地熄滅了。


    這突如其來的黑暗讓林覺寒毛倒豎,握著鐵管的手緊了緊,手心沁出的汗液幾乎要讓手打滑。


    “來了。”宋寒章的聲音響起,尾音裏帶著一絲再怎麽克製也無法掩藏的顫意。


    林覺死死瞪著前方。不到十幾米的距離處,一個搖搖晃晃的人影正向他們走來,那僵硬的動作看起來是說不出的怪異,明明那麽遲緩,可是卻讓人害怕得幾乎要窒息——那是他們死掉的同類。曾經的人類,現在的獵食者。


    “隻是一個的話很容易對付。我去吸引它的注意力,你用水管敲它的頸椎和後腦,記住了,用力敲!”宋寒章冷聲道。


    林覺用力點頭,握著水管的手越發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來。


    “別這麽緊張,不然體力會消耗得很快,我們至少還要這樣度過九到十個小時。”宋寒章安慰似的說著,伸手指著一旁的樟樹,“爬上去,等我引開它之後再下來攻擊。”


    喪屍離宋寒章越來越近,他也隨時做好了拔腿就跑的準備,但是卻遲遲沒有行動。林覺蹲在樹上看著,隻覺得腿腳都在發軟,他甚至懷疑待會兒自己有沒有勇氣從這裏跳下去。但如果逃避的話,他連唯一的隊友都會失去……


    五米、四米、三米……


    喪屍遲緩的動作停滯了一下,又突然迅猛了起來,林覺在樹上看得分明,那隻喪屍幾乎是跳躍一樣地往宋寒章身上撲來!


    宋寒章敏捷地飛起一腳踹在喪屍的肚子上,然後迅速往後退了兩步轉身開始跑,被踹翻在地的喪屍遲緩地爬了起來,繼續以緩慢的動作一步步向他追去,因為宋寒章離喪屍太近,它絲毫沒有被幾米外樹上的林覺吸引。


    “動手!”宋寒章大聲喊道。


    一聲命令像是閃電一樣劈醒了滿腦子混沌的林覺,他不假思索地從樹上跳了下來,手中舉著鐵管大吼一聲,用力砸在了喪屍的後腦殼上。沉悶的敲擊聲中,喪屍趔趄著向前躬下了身,維持著彎腰的姿勢,猛地將頭轉了過去,一百八十度地扭轉了脖子!


    昏暗的光線下,近在咫尺的喪屍那凸出到恐怖的眼球,刺破了嘴唇的外翻獠牙和猙獰的臉部肌肉,簡直像是恐怖的噩夢一樣!它緩緩張開了嘴,掛著血絲的獠牙完全暴露了出來,那渾濁的眼球裏好似湧動著發現獵物的興奮!


    太近了,這麽近的距離,林覺清晰地聞到了對方身上那種令人作嘔的腐爛的味道!


    “嗷——!”喪屍低吼了一聲,扭曲地向林覺撲來!


    大腦一片空白的林覺在這近在眼前的死亡威脅之下,甚至連逃跑都忘記了,生存的本能迫使他舉起手中的武器,爆發出驚人的力氣,一邊怒吼一邊用力抽擊喪屍的腦殼,瘮人的敲擊聲一下接著一下。赤、裸裸的恐懼烙印在林覺的眼睛裏,讓他隻看得到眼前的怪物!


    ——殺了它殺了它殺了它殺了它殺了它!


    “夠了!”


    林覺對宋寒章的勸阻聲充耳不聞,或者說此時此刻他的意識裏隻剩下了殺戮的本能,外界的一切都離他遠去了,他死命地重擊著喪屍的頭顱,哪怕它早已倒在地上不再動彈,他還是瘋了一樣繼續砸下去。


    “我說夠了!林覺!”


    林覺被人從身後抱住了,驚恐中的他以為自己被喪屍襲擊,奮力掙紮了兩下,腎上腺素激增中的林覺竟然掀翻了宋寒章,兩人一起摔倒在地上,鐵管“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被壓在地上當了一次肉墊的宋寒章發出了一聲悶哼,林覺這才清醒了過來,趕緊翻過身問道:“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


    宋寒章摘下眼鏡,鼻梁的位置被壓出了一小塊紅痕,他捏了捏鼻梁無奈道:“現在清醒了吧?”


    林覺訥訥地點了點頭,這才想起剛才被他痛擊的喪屍。它已經死透了,血肉模糊地癱倒在地上,死狀比變成喪屍的舍管好不到哪裏去。


    林覺還是覺得惡心,可是沒有剛才那種忍不住嘔吐的感覺了。雖然雙手還酸麻得使不上力氣,但是他竟然能冷靜地思考剛才“發瘋”的時候到底砸偏了多少次,如果每一次都命中頭部的話,三五下就能敲碎顱骨了吧?


    還坐在地上的林覺捂住了額頭,他已經快崩潰了,為自己正在適應這個死亡遊戲而崩潰。明明今天之前連隻雞都沒殺過,可是不到二十分鍾,他已經殺掉兩隻喪屍了,每一隻都是頭顱粉碎、腦漿迸裂。這是赤、裸裸的血腥虐殺,而在這個校園裏還有無窮無盡的喪屍等待著他,如同一場怎麽也醒不過來的噩夢,一夜之間熟悉的同學老師都變成了這種怪物,如果不殺掉它們,他就會死,可是再殺下去,他就會瘋……


    這種感覺,太可惡,太惡心了。為什麽非得要殺人?為什麽偏偏是他要參加這種變態的“遊戲”?他根本不想這麽做的!


    輕輕的歎息聲在他耳邊響起,宋寒章坐到他身邊,按住他的肩膀強迫他直視自己的眼睛,黝黑的、通透的眼睛:“這話我隻說一次,聽好了。我們陷入這種境地並不是自願的,隻是別無選擇,現在我們的敵人是曾經的同學和老師,但是他們已經沒有自我意識,不再是人類了,他們隻是披著熟悉外皮的怪物,是你的敵人。如果這個熟悉的軀殼讓你的內心有了哪怕一絲的遲疑和軟弱,你就會死。”


    宋寒章看著林覺,眼中閃動著不知名的情緒。


    “你有兩個選擇:第一,死在它們嘴裏,成為它們的同類,這樣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拋棄你,甚至殺死你;第二,我們一起活下去,殺死它們活下去,堅持到天亮,一起離開這個遊戲,回到從前平靜的生活。雖然這個過程一定會很痛苦很危險,但是如果你什麽都不做,隻是祈禱奇跡降臨的話,你還不如一開始就被咬死,免得在這裏受折磨。”


    宋寒章深吸了口氣,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好了,現在你可以選擇了。”


    手在顫抖,每一個指節每一根神經都在顫抖。心跳得幾乎要從喉嚨裏蹦出來,一片空白的大腦裏卻被強硬地灌入了一道選擇題。


    其實根本沒有什麽好選擇的,當他在宿舍樓裏抄起椅子砸向喪屍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做完了選擇,之後所有的猶豫和遲疑,都不過是心有不甘的矯情。


    林覺握緊了手,依舊沒有一絲笑容,但是慘白的臉上卻沒有那種快要崩潰的神情了。


    “活下去,我們一起活下去!”


    宋寒章滿意地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做好了決定,那就不要再遲疑了。別再讓我看到你那副沒出息的樣子,又不是殺人,至於這麽要死要活的嗎?”


    “現在,深呼吸。”


    林覺順從地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吐出,仿佛將先前那些不成樣子的慌張,也順帶著呼出體外。


    “恢複力氣了嗎?我們該去時鍾廣場了。”宋寒章替他撿起剛才掉在地上的鐵管,遞給了林覺,因為敲擊顱骨,鐵管已經有了明顯的彎曲,但是看起來還能使用。


    林覺終於感覺自己奔騰的心跳稍稍平緩了一些,酸軟的手臂也有了一點力氣,最重要的是,他敢於承認現實了。


    雖然殺喪屍很惡心,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讓他聯想到殺人,但是不這麽做的話,他就會死在這裏。


    他沒有做錯什麽,隻是想活下去而已。


    “走了。”宋寒章說著,向宿舍區大門走去。從北宿舍區西大門出去就可以到達教學區,離時鍾廣場並不遠。但糟糕的是,時鍾廣場周圍有編號a-g的七棟教學樓,教學樓相互之間有相連的天橋,也是學生最多的區域,換言之,那也是喪屍最多的區域。


    他不害怕嗎?林覺看著宋寒章挺直的脊背,不禁迷惑了起來。為什麽,為什麽他可以這麽冷靜呢?遇到這種變故,難道不應該害怕嗎?


    林覺迷惑著,卻又感激宋寒章的這份冷靜無畏,不然他隻會比現在更慌亂……或者更悲慘,他連慌亂的機會都不會有了。


    宋寒章學長,應該是可以信任的同伴吧,林覺心想。


    “到了,從這裏就可以看到大門了。不過情況不太妙……”宋寒章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看向前方宿舍區的西大門。


    林覺跟著他一起遠遠觀望著。距離大門還有幾十米的距離,風向有利於他們,徘徊在大門旁的十幾隻喪屍沒有聞到他們的氣息,隻是來來回回地走動著,嘴裏發出無意義的低吼聲。它們的身影被路燈的燈光拉長,在光和影之間劃出一道令人戰栗的界限。


    風帶來沙沙的聲響,以及衣料的簌簌聲。


    “誰在那裏?!”宋寒章突然轉身低聲叫道,手上握著菜刀警惕地盯著一旁的矮樹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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