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萬丈, 星夜無光。


    一個單薄的女孩,冷風蕭蕭的高台, 如血殘燈一盞。


    這個場景太不吉利了,艾比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該死的, 明明是九月盛夏,為什麽會這麽冷。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來的匆忙,行李都在格林家,連換洗的衣服都沒有,好在百寶袋裏有一條嶄新的裙子,是來上學前, 魔王大人特地在店裏為她定做的。


    翠綠色的花緞連衣裙, 荷葉邊的蕾絲半袖,配著寬寬揚揚的長袖小披肩,高高束起的深綠腰身,修長及地的波浪紋裙身, 裙子太長, 以至於看起來都有點像禮服了。


    他的眼光其實很老氣,這式樣宛如20年代的貴族女子,而選用的是最頂級昂貴的絲綢。


    其實,艾比很想說,大夏天的,穿亞麻和純棉的衣裳更舒服。


    正想著,忽然一陣疾風鼓動, 艾比扭頭去看,他來了。


    天黑的可怕,連星辰都搖搖欲墜,他依舊是黑衣臨風,架夜騏而來,他抬起修長筆挺的腿下地,露出銀色的鞍具,蒼白纖長的手指露在外麵,伸出拇指食指和中指輕輕攏起黑色絲絨的衣領。


    他左顧右盼,確定四下無人,直到抬頭看見艾比,肅殺如玉的臉龐才露出喜氣:


    “艾比,你怎麽在這兒?…你怎麽知道我要來?”


    他疾步走近女孩身邊,艾比這才看清他的臉,於暗夜冷風中行走的結果是,他的臉色和嘴唇都病態的蒼白,手握住艾比時,她隻覺得一陣寒意,他的眼眶處甚至還有些青灰,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


    艾比她微微仰頭看他,好像從來沒有把他的瞳仁看的那麽清楚過,襯著深黑色的頭發,他的眼睛不夠濃深到純黑,也不夠清澈,而是暗黑褐色的,可是瞳孔周圍卻又浮起若隱若現的嗜殺血色,神秘,晦澀,似乎沒有一個人能看清裏麵的意思。


    “鄧布利多把整個學校都封住了,我傳不進任何消息來;本來打算到了之後,隨便裝成一個學生的樣子去找你的,沒想到你居然在這裏?”他熱切的說。


    ——不,看清了。艾比立刻否定自己剛才的想法。


    她看著他的眼睛,那裏麵滿滿的都是她的影子,喜悅的,歡樂的,柔情似水。


    艾比心裏高興起來。


    “你沒事對嗎?來,讓我看看。”男人微笑著打量女孩,“我怕他們殺紅了眼,根本沒注意到你!!…你怎麽不說話,過來呀!”


    艾比感覺自己像是在一個兩麵都是峭壁的懸崖,前進一步是萬丈深淵,後退一步是千刃地獄;前麵是愛她為她擔心的魔鬼,後麵卻是威逼利誘她的善人,她的腳好像釘在地麵巨大的石磚上了一樣,動彈不得。


    她知道四周隱匿處埋伏著老鄧和他的人馬,這個時候,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淚在眼眶裏打了幾個圈,她突然抬起頭望著他,緩緩笑起來,像個孩子般沒心沒肺——


    你愛我,對吧?你會信任我的,是吧?


    voldemort看艾比一直沒開口,有些奇怪了,又發現她大大的綠眼睛中都是淚水,臉上卻笑的無限燦爛,他一時呆住了,正想開口問,女孩已經飛身撲向他。


    他伸手去抱她,隻見她微微張開雙臂,仿佛一隻歡快的蝶,長長的絲綢裙擺浮動出波浪的迤邐,流暢的略過古老的青石磚,足尖輕巧的似乎都不沾地麵,翩然撲入他懷中。


    艾比小小的手貼在他的胸膛輕輕移動,好像在輕輕的顫抖,他以為她是冷的,於是緊了緊手臂把她抱的更牢些。


    “嗤!”


    低微幾不可聞的一聲輕響,lord voldemort像是沒有覺察到,仍用手臂環著她,過了片刻,他搖搖晃晃的退開。


    一把銀色的劍柄露出在他的心口處,劍柄上鑲嵌著一塊碩大的祖母綠,血汩汩的從傷口處湧出來;他仿佛看到了什麽最可怖的東西,難以置信,卻不能不信。


    艾比慢慢的從他懷裏溜下去,蹣跚著後退,最後半靠在牆上,她不住的發抖,冷汗已經濡濕了她的後背,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她兩輩子加起來,拿過的最具殺傷力的凶器是一把鈍鈍的水果刀,一刀下去,頂多蹭破些蘋果皮;做過的最具殺傷力的事情,是幫媽媽宰一條奄奄一息的河鯽魚。


    即使是事先計劃好的,她依然嚇的手足酸軟,惶恐的盯著眼前的男人。


    “似水年華?”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不住流血的胸膛,腦袋一時空白,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楞在當地。


    旋即從四方潮水般湧入十幾個老巫師,為首的正是鄧布利多;他們舉著魔杖一致對準voldemort,慢慢的,他嗬嗬的低聲笑了起來。


    看著那個縮在牆角的女孩,他隻覺得心裏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了。


    天地瞬間掉了個個,甜蜜的溫柔變成了徹骨的背叛;憤怒和傷心像毒蛇一點一點吞噬掉他所有的情感。


    愛,果然不是個好東西。


    “不論是麻瓜還是巫師,身體的要害都是一樣的,不過是心髒和頭顱。”當前的一個褐色胡子的老巫師殺氣騰騰。


    “哈哈哈,你以為這點兒傷能困的住我?鄧布利多。”voldemort悲憤的縱聲大笑。


    “本來不行,可這是‘似水年華’。它雖然不具備什麽攻擊力,但是凡它所創的傷,都不能用咒語迅速複原,需要像麻瓜那樣好好養傷才行。…tom,你從來不肯好好聽魔法史的課,凡是與魔法實技無關的東西你向來興趣不大。”


    鄧布利多的表情很溫和,仿佛隻是在責備不愛學習的學生。


    voldemort踉蹌往前一步,用力將自己胸口的短劍拔出來,血濺在自己的袍子,臉上,頭發……看著短劍柄上鏤錯銀色花紋,鮮血從指間溢出,他隻覺得異常諷刺:


    “真沒想到,你居然也會用這樣卑鄙惡心的法子,鄧布利多,你不是最標榜正直勇敢嗎?怎麽現在拿一個小女生來做先鋒?”


    說這話的時候,他連看都沒看艾比一眼。


    鄧布利多輕輕搖著頭:“不,你是個天才的魔法師,又十分警惕,如果是用魔法攻擊你的話,恐怕沒動手你就察覺了,所以必須用沒什麽魔法力量波動的東西,這種東西隻能近身襲擊。…這世上,沒幾個人近得了你的身。”


    他略帶歉意的看了看靠在牆上的艾比:“其實,引你來霍格沃茲,然後由我們這些個老家夥對付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實在無法估計你現在的力量到底怎樣?為了保險卻起見,我不得不需要這孩子的幫助。……我很抱歉,你不要怪她。”


    他緩緩的說,似乎很無奈。


    “我怎麽會怪她呢?”魔王突然又恢複了斯文高貴,輕柔的聲音說不出的文雅,“我謝她還來不及,謝謝她讓我明白了,這世上的確沒有任何人是可以相信的。”


    森冷的口氣寒入骨髓。


    艾比慢慢的站直身子,聲音裏透著無法言喻的哀涼,卻溫柔得似乎一切從來不曾發生,她鎮定的說:“你還記得嗎?你曾經問過我是不是會騙你,我說過了,我可能會騙你的;是你自己太不長記性。”


    一邊說一邊從手腕上係的百寶袋中拿出一個沉甸甸的木盒子,一揚手就丟給了他,動作漫不經心,仿佛丟棄的是她極為厭惡的垃圾。


    “這是你送我的所有東西,我現在都還給你,我們兩不相欠!”


    這兩句話,她說的一字一句,尤其是其中幾個字,特別咬出重音來,一雙碧水沉沉的眼睛直直的看著他,心裏發了瘋般的叫囂著,臉上卻不敢有絲毫流露。


    魔王沒有接住那個木盒子,於是盒子摔在地上,裏麵的東西散落一地,有光彩奪目的珠花,精細雕琢的寶石,重金鑲嵌的手鐲,防護背心等等。


    他慢慢的彎下腰,從這堆東西裏撿起一個陳舊的本子,低頭看了一眼,再抬頭時,一雙勾魂攝魄的嗜血魔瞳,發出陰騭森寒的目光,他麵目扭曲,猙獰恐怖,像是地獄裏爬出來凶獸:“兩不相欠?格林小姐真會做買賣,哪有這樣不公道的價,我的命就隻值這些?”


    他的聲音悲涼中說不出的憤怒狠毒,被掩飾許久的凶殘秉性清楚的透露出來。


    艾比害怕退了退,緊緊的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叫出來,哭出來。


    一道綠光閃過,誰也沒看清他什麽時候抽出了魔杖,直直的指向那個稚弱的女孩,鄧布利多就站在艾比旁邊,瞬間揮出消解魔咒,同時艾比扯開;隻聽轟隆一聲,適才艾比所站的地方被炸出了一個大窟窿。


    魔王一隻手拿著木盒,一隻手優美的揮舞著魔杖,挺直修長的背脊,神色很平靜,這一刹那,他又恢複了那個冷酷強大的黑暗公爵:


    “沒有人可以耍我,你也一樣。”張牙舞爪的凶狠嗜殺鋪天蓋地而來。


    艾比躲在鄧布利多的身後,雙手捂住嘴,哭的氣噎聲堵,無法言語,巨大的痛苦好像要把她撕裂了。


    這一下,巫師們再也忍耐不住了,齊齊的向voldemort催動咒語,就在這個時候,魔王卻搶先一步,接連揮出幾個咒語,全部指向天文塔的屋頂和柱子,石質結構立刻炸開。


    所有的尖叫和怒罵都被這巨響湮滅。


    趁老巫師們被阻了一阻,voldemort輕輕一躍就跳了出去,逃之夭夭;身後傳來陣陣狂笑,溢滿了邪魔之氣。


    老鄧他們也早有預備,一陣齊聲大喝,四周的空中立刻飛來許許多多的飛行掃帚,老巫師們飛快的躍上掃帚,立刻追了上去。


    ……


    整個觀星台搖搖欲墜,大大小小的石塊紛紛掉了下來,隻留下艾比一個人還在那裏,她慢慢捂著胸口慢慢倒在地上;艱難的喘著氣,傷口處疼的火燒火燎的。


    老鄧沒有注意到,剛才的那道咒語雖然被他擋開了,卻發散成幾束散開的力量,其中一股剛好擊中了她。


    她匍匐在地上,輕輕笑了起來,溫熱的眼淚一滴一滴的濺開,可是她卻笑起來。


    “給你。”


    “這是什麽?看起來好舊啊?”


    “是我的日記本。”


    “…哪家的日記是空白的啊?!”


    “這是我現在最貴重的東西了;我把它給你,我隻相信你。”


    當時,她一拿到,就立刻檢查了,確定這就是魂器,最後一個魂器。


    她既想保護家人,又不願他出事,這是她唯一可以想出來的辦法;這樣對長老巫師們就算有個交代了,不至於連累家人。


    哈哈,哈哈。


    她什麽都計算到了,可是百密一疏,她忘記了,他隻是把日記本當做一件貴重物品給她的,從來沒有告訴過她這是魂器,因此,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早就曉得這本日記的用處。


    所以,他也不會領會她把日記本給他的用意。


    有這片魂器在,他可以很快治好傷,甚至立刻提升力量,逃脫追殺。


    他最後看她的眼神,充滿血色,恨意鋪天蓋地,使出來的也是貨真價實的死咒。


    阿瓦達索命咒。


    他想殺了她。


    毫不猶豫的。


    拚命笑著笑著,她最後蜷縮成一團。


    這也沒什麽好震驚的,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凶狠殘忍,有仇必報,下手從不留情,她還指望什麽?!難道她指望他愛她愛到了,即使她捅了他一刀,他也會原諒他放過他嗎?


    拜托!孝蟹不也摔死了婷婷嗎?


    當一個人到了最後的危急關頭,就往往會由本能來做主,而他的本能選擇不信和報複;她的理智判斷一直都是對的。


    他們並不合適。


    要是能一直做戲做下去就好了,就不會這麽難過了。


    可是,她動心了。


    嗬嗬,再堅定些就好了;不是說堅持到底就是勝利嗎。


    難怪她老也入不了黨,這麽重要的革命原則居然都沒記牢。


    四周石塊越掉越多,兜頭砸了下來,地麵劇烈震動了起來,這觀星台是完了,估計這回霍格沃茲得重修天文塔了,不知這筆預算老鄧能不能報銷。


    艾比真佩服自己,這個情況下還有心情考慮這些,真不是一般的豬頭。


    她很想趕緊離開這個‘樓歪歪’,可是她疼的半邊身子都麻木了,一動也動不了,筋疲力盡的好像把一輩子的力氣都耗盡了,挪了半天,也隻挪到牆邊。


    這該死的老鄧,說了要保護她的,卻趕著去追殺voldemort,也不回頭看看她是不是脫險了;哎,算了,這年頭,組織也靠不住啊!


    搖晃的更加厲害了,高台眼看就要倒塌了,艾比不斷的被大小石頭砸到,有些在身上,有些在頭上,疼的齜牙咧嘴,砸到後來,連疼都不覺得了。


    額頭上緩緩流出溫溫的液體,流的她滿臉都是,肋骨好像斷了幾根,尖尖的地方都戳進肺裏了,害的她連連咳嗽,一口一口的咳出幾個血泡泡來;眼淚和汗水這會兒分不清了,和散落的石頭渣子混在一塊兒黏在臉上;她原本雪白嬌嫩的皮膚現在被碎石頭割裂全都是一道一道的黑糊糊的血口子,腿上背上還有砸出來的血肉模糊的窟窿。爺爺奶奶一定會心疼死的……


    現在要是能撲在他們懷裏大哭一場該多好。


    她意識漸漸混沌了,昏昏沉沉好像要睡著。


    “你會騙我嗎?”


    “…那個,嗯,我,我可能會騙你的啦。…可是,請你相信,我一定一定不會傷害你的,請你一定一定要相信我哦。”


    這後半句話他沒想起來嗎?算了。


    仔細想想,這原本就是個偽命題。


    所以,孝蟹不能和婷婷在一起;小艾比也不能和大魔王在一起。


    失去意識前,她握住胸前的墜子,淚如雨下。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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