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比的遭遇再次證明了莫非定律的準確性——怕什麽來什麽。


    她沒能去找老鄧, 因為她一出斯萊特林的地下室,就在一樓的拐角處被側邊伸來的一隻修長大手一把抓住。


    然後被身後高大的男人一把攥在懷裏, 艾比一回頭,看見身後男人的樣子原本打算尖叫一番, 結果男人一瞪眼,她立刻就軟了,閉上嘴巴——好漢不吃眼前虧。


    艾比不是個長記性的孩子,她忘了魔王的秉性。


    他是個做事有目標,決斷絲毫不拖泥帶水的人,他既然打算來找她算賬,那就不會算盤珠子隻是在那裏空響。


    voldemort拖著艾比緩步而行, 靈巧地避過人群, 熟門熟路地撿了條冷僻的小路,來到一個無人角落,對著一扇有著歪腦袋女人的玻璃彩繪窗戶左邊牆壁低聲念了幾個字。


    隨即牆壁開了一個大洞,他押解那隻不聽話的小豬就一腦袋就鑽了進去。


    艾比被魔王推進密道, 在裏麵昏天暗地的爬了一會兒, 就看見出口了——這是哪兒啊。


    剛剛猶豫了一下,後麵的那個心急的魔王就一把揪住艾比的領子,把她拖出洞口,艾比腳一落地,還沒有站穩,就又被魔王大人拎著往走廊那一頭走去了。


    男人的手掌白皙,手指修長, 乍一看就是個斯斯文文的學者的手,不過根據他這會兒揪著艾比領子的勁兒,艾比估計他要是去從事體力活動的話,沒準兒也能出類拔萃。


    voldemort拎著艾比開始在走廊間疾走,走過來又走過去,艾比被他扯的暈頭轉向,依稀記得他每次轉身的時候,都能看見一個比艾比都高的大花瓶和一副大掛氈——上麵繪著怪模怪樣的小矮人在跳芭蕾舞。


    來回走了三趟之後,石牆上就突然出現了一扇巨大華麗的大門,魔王一腳踢開門進去,順手拎著還在發呆看門的小豬。


    一進去,這個殺氣騰騰的煞星就一把把艾比摜倒在地上,然後一揮袖子,身後的大門就隨著一聲巨響猛的合上。


    艾比被一股大力摔倒在一片軟綿綿的毛毯上,她轉頭看了一下——這是個很高大的屋子,黑洞洞陰森森的,牆上還很應景地掛了一些恐怖尖利的鐵質刑具,好像還沾著血跡的樣子,看著像個中世紀的刑訊室。


    不過地上卻很詭異的鋪了一層極華麗厚實的波西米亞風格毛毯,上麵還有幾個更加胖乎乎很可愛的毛絨大墊子,艾比摔在上麵一點也不疼。


    他這是要幹什麽?艾比有些不明白,抬頭去看站在她麵前的魔王大人。


    voldemort也正在四下看這個應他自己要求變出來的有求必應室,臉繃的緊緊的,心裏很不爽——他原本想要變出一個最陰森恐怖的刑房,好嚇唬嚇唬這個不省心的死丫頭,可是剛才在集中思想的時候,腦海裏卻老是竄出來一些搗亂的念頭…例如…她摔傷了怎麽辦?


    於是,就出現了這麽個不倫不類的屋子。


    他對自己很憤怒。


    好罷,趕緊進入正題。


    “剛才你想去哪兒?”魔王氣拔山河的站在當中,開始問話。


    “去,去散步…”艾比腦袋都還沒理清。


    “剛剛打完一場將近一小時的比賽,就去散步?!”魔王的聲量提高,滿聲諷刺:“你以為我和你一樣傻瓜麽?!”


    他陰暗著臉色傾身彎腰,頎長高大的身體逼近還趴在地上的小豬:“你,是不是去找鄧布利多?”


    艾比從柔軟的地毯上爬起來,搖搖晃晃地往後靠——地毯太軟了,看著魔王逼近臉龐,哆哆嗦嗦的點了點頭。


    “去找他幹什麽?”魔王的眼中開始冒火星。


    “找他…找他……”艾比開始囁嚅——要不要說實話呢?撒太明顯的慌會被看出來的。


    “怎麽?有膽子做,就沒膽子承認嗎?!你個膽小鬼,斯萊特林的臉都給你丟盡了!”魔王臉色狠厲如鷹鷲。


    “沒錯,我是去找鄧布利多校長!”艾比脖子一昂,她也有著驕傲的血液,


    “我要去告訴他,那個邪惡的黑魔頭到學校裏來了,讓校長趕緊帶足人馬把那個壞人捉起來投進阿茲卡班監獄……啊呀!哎喲…哎喲…”


    慷慨激昂的話還沒說完,就轉成了一連串的哀叫。


    魔王聽的怒發衝冠,怒吼一聲就撲了過去,一把將那隻壞嘴巴的小豬撲倒在地上,張口就咬在女孩纖細嬌嫩的脖子上。


    他雖然外表高貴斯文,但是內裏性子卻暴戾蠻狠,這是剛特家族留在他血液裏痕跡;他覺得自己被愚弄了,心裏恨極,一用力,牙齒就微微嵌進女孩柔軟白皙的肌膚裏。


    艾比吃痛,身子立刻蜷曲,也不知哪裏生出來的力氣,用盡吃奶的力氣掙紮起來,用胳膊拚命把魔王從自己身邊推開,騰出一隻手來一摸自己的脖子,居然看見一抹血絲,心裏又怕又恨,頓時一通亂踢亂打。


    魔王的體格比她大太多了,在他看來,艾比的拚命掙紮其實不過是一隻迷你小豬仔在亂扭亂滾,既沒力氣又沒章法。但他還是費了他不少工夫把小豬死死按住,按牢在地毯上,雙臂撐起自己在女孩的上方。


    艾比動彈不了,怒極: “你混蛋!!”


    魔王也怒吼:“你才是混蛋!你個沒良心的小混蛋!!”


    他也被她折騰的衣衫淩亂,一頭微卷的黑發散亂地覆在額頭和俊美的臉龐,蒼白的臉孔也泛起一陣潮紅,聲音反倒更加冷靜,一字一句地說:


    “沒良心的小混蛋!我這輩子都沒對人這麽好過,你居然敢不見我!不見我!……我要把你鑽心剜骨,把你的皮都剝下來,一口一口的咬死你,連骨頭渣子都不留下!!…”


    艾比摸摸脖子上淺淺的牙印,其實不是很痛,當時他很快鬆口了,隻有有些麻麻的刺痛感,不過魔王的牙齒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麽……怒火退去,恐懼就上來了,聽到他說要‘咬死她’的時候,小豬不禁瑟縮了一下。


    魔王竭盡想象力的用語言嚇唬艾比,一會兒是餓飯關黑屋子之類的家常懲罰方式,一會兒又是皮鞭烙鐵老虎凳等老式刑法,越說越來勁兒,不一會兒,就看見趴在身下的小豬已經縮成一團,小臉蒼白的都沒有人色了。


    他一口氣堵在那裏,覺得既痛快又心疼,這麽膽小還敢跟他叫板,這死丫頭簡直不知死活,他稍稍出了一口氣,就不再嚇唬她了,但也不能立刻就給好臉色看。


    魔王想了想,伸手拖來一個軟胖的大抱枕,然後拎起已經嚇成肉團團的艾比,讓她趴在墊子上回答問題:


    “為什麽不見我?”


    ——這個他最在意,本來好好的,前一刻還眉開眼笑親嘴親臉的,這傻孩子突然說不見就不見,他得弄清楚,避免下次再發生雷同時間。


    艾比的兩隻小胖爪子死死抱住軟胖墊子,好像那是一個救生圈,死道友不死貧道,她決定全部推給老鄧:


    “因…因為,校長說你殺人放火,是…是個壞人。”


    ——言下之意是,她是好孩子,不和壞人來往。


    何況,這也不算撒謊,隨著最近外麵情況越來越嚴重,每次開全校大會,老鄧對同學進行一番‘反恐教育’。大意就是黑魔王又做了什麽什麽壞事,同學們千萬不要跟著學,要勇敢反抗啊之類之類的!


    魔王果然大怒:“他說我是壞人,你就相信嗎?”


    “難道……你不是嗎?”艾比小小聲的問,從大抱枕中抬起一雙怯生生的翠眸來。


    魔王一窒——他的確殺人放火來著。


    但他反應奇快,立刻反問:“那你認為我是壞人嗎?”


    聲音帶著危險的暗示。


    “當然不是。”


    經過牙齒教育的艾比變的十分乖巧,立刻回答:


    “雖然校長說你在外麵殺人放火,但是既然我沒看見過,就不能相信;雖然你踩我的腳,咬我的脖子,還威脅我嚇唬我,但是……我仍然認為你是一個大大的好人!!”


    ——最後兩個字加重,語氣十分誠懇。


    voldemort臉色僵住,有些哭笑不得,看著眼前的小豬仔一副可憐兮兮討好他的樣子,堵在心口的氣都消了,原本打算發作的滔天怒火也退去了。


    他轉過臉去,歎了口氣——他就知道自己他沒法子和她置氣。


    艾比看見魔王突然不發作了,也鬆了口氣。


    她終於明白了,印度的甘地老頭也許能對著還稍微標榜紳士和文明的不列顛占領者進行非暴力不合作運動,並取得些許成果,但是如果他們麵對的是舉著膏藥旗的純粹野蠻血腥鬼子們,那就有的瞧了。


    對魔王不適合開展正麵戰場,要開敵後迂回。


    艾比摟著大抱枕,偷偷觀察魔王的臉色,看他一副嚴肅沉鬱的臉色,心裏有些惴惴,小聲問:“你,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不。”魔王一把攬過女孩抱在懷裏,重重出了口氣,“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氣。”


    他原本打算要打她一頓,然後捉回去好好管教的,但是人到跟前,他就……舍不得了。他覺得自己有些不爭氣,白生了半天的氣,都不像原先那個殺伐決斷的自己了。


    他喜歡她。


    好像喜歡的有些太過了。


    這讓他很生氣。


    艾比從他懷裏稍稍抬起頭來,看著男人一時憤慨一時無奈,不知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兒,魔王突然開口了。


    “以後…你可能會聽見很多關於我的傳言的。”他把女孩抱在懷裏,輕輕的揉著搖著,語氣恢複平常,低沉冷靜:


    “但是,你都不要相信,什麽都不要相信…偉大引發嫉妒,嫉妒滋生怨恨,怨恨孕育謊言;所有的人,在說話的時候都會帶上他自己的主觀意願。”


    艾比有些驚異的看著他,他居然在和她講道理,她以為他會蠻恨地下令不許她聽信這些的,可他居然在試圖說服她。


    “……所以,這世上根本不存在完全客觀的評論,是評論就夾雜著說話人自己的意思。對一部分巫師和麻瓜來說,我是魔鬼,沒錯,我承認;可是對於另一部分巫師來說,我卻是他們的希望。


    他們被剝奪了純血的高貴,被迫違背自己祖先的訓條和泥巴種們混在一起生活乃至工作,他們看著巫師的空間一點點被麻瓜占領,卻不能反抗,他們看著被親麻瓜派的人控製的魔法部一步一步的製定出利於麻瓜的法規條款,卻不能辯駁。


    巫師的小孩因為年幼無法控製自己的魔力,往往會在麻瓜麵前露餡,招致麻瓜們的傷害,可是巫師卻不能去報仇,否則會被投進阿茲卡班,這是什麽樣的荒唐!即使是麻瓜世界,傷人也是要治罪的,可是那個愚昧的麻瓜傷害了巫師卻不用受罰,什麽時候開始,merlin神聖的祖裔落到如此可悲的境地?!…..”


    在昏暗的燈光下,這個俊美蒼白的男人娓娓道來,聲音溫柔和氣,語氣中帶著一些沉鬱和傷感,好像在緬懷已經逝去的巫師全盛時代。


    艾比靜靜的看著他,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一個很有說服力的人,從他少年時代開始,他就可以從任何人身上獲得他想要的信息,甚至可以從一個鬼魂身上套出拉文克勞冠冕的下落,今天她終於領教了。


    他不是一味的鼓吹純血,詆毀麻瓜。他說的話有理有據,他陳列的事實觸目驚心,他的語氣那麽同情那麽哀慟,足以讓任何一個巫師感同身受。


    即使是艾比這個靈魂是麻瓜的偽巫師,也不禁同情難過起來,他說沒錯,巫師——這是一個已然隱居密閉起來的祖裔。


    就像在《指環王》最後一部的最後部分,曾經最為光耀神奇的精靈族在戰爭勝利之後,卻舉族遷往海外仙土,把中土世界讓給了人類。


    因為,高貴的精靈們知道,這裏已經是人類的世界了;當時艾比看著一批一批的飄渺美麗的精靈離開自己的家園,遠渡海外,心裏是很難過的。


    這是無奈而又坦誠無奈的離去。


    這代表了一個時代的終結。


    神性的輝煌壯麗時代結束了,人類平凡的時代開始了。


    但是,卻有另一部分具有神力的族群不甘於就這樣退出舞台,他們憤恨,他們抗爭,而眼前的魔王正是這群人的代表和首領;再加上他童年對麻瓜的糟糕記憶,事態便以最殘酷的方式呈現出來了。


    “你說的都沒錯,可是……”


    艾比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應該加倍奉承努力裝傻的,可是,她不願意,她突然很想說些什麽:“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有幾分勝算?”


    魔王看著女孩翠綠閃耀的眼睛,靜靜等著她說下去。


    “這是一個成王敗寇的世界,你的對手那邊有許多巫師,包括純血的和混血的,還有一整個麻瓜世界做後盾,你這邊有什麽?


    你有許多像你效忠的純血家族,可是據我所知這些家族基本上都人才凋敝,除了財富之外,其實他們已經沒有什麽可堪大用的地方了;


    你有許多像你效忠的巫師,可是他們有幾個,占巫師世界的人數多少?他們有幾個是投機分子?又幾個是真正忠心的,忠誠到可以直至存亡之際還對你死生相隨的?


    恐怕你的戰爭還沒有蔓延到麻瓜世界,你的實力就已經在巫師世界消耗的差不多了。曆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且不論是非對錯,隻要你失敗了,那麽一切都不用說了。你的敵人也許沒有你那麽強,可他們有綿綿不斷的後續力,有廣闊的後盾。


    可是你……一旦失敗,就隻有死路一條!!”


    艾比喘著氣一口說完,越說到後麵,越覺得心裏一陣難過,這些都是她心底深處最最懼怕的,她的聲音都不自覺的顫抖起來,仿佛看見斯萊特林的同學一一倒在血泊中。


    “所以,你不願再見我。”魔王看著他心愛的女孩,幽深深摯的目光仿佛看穿了她,


    “不是因為鄧布利多說的廢話,而是因為…你害怕我會失敗。對嗎?”


    艾比隻覺得眼前浮起一陣霧氣,心裏所有的委屈憤怒找到了宣泄口,突然一陣濕熱盈眶而出,她大聲哭了出來:


    “是的,是的,是的。…我怕死,怕的要命。怕被你連累,怕被你害死,怕我不得不卷進你的戰鬥。我根本沒那麽勇敢,你說對了,我就是個膽小鬼,我怕死了,怕死了……”


    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她精致的臉龐流淌下來,艾比覺得心裏痛快極了,終於不用老是說謊,不用老是編詞騙人了,雖然這不是全部原因,但的確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


    終究,她隻是一個平凡膽怯,想要平靜安寧生活的小小女子而已。


    而他,生來就不可能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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