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是離阿爾芒最近的人,她自然能感到阿爾芒身上的低氣壓,他生氣了,絕對。


    進入【食花者】以來,她還從沒見過阿爾芒對她產生過任何負麵情緒。


    他對她一直都是縱容的、偏愛的、甚至溫和的。


    阿爾芒伯爵從不是一個可以用溫和形容的人,可在冉冉麵前他的確是這樣的。


    冉冉雖然不知道緣由,但她能感覺到,這份獨屬於她的溫和要結束了。


    兩個認知、價值、願景完全不同的人,或許能因為某些事獲得短暫的共識,但終究不會長久。


    一旦彼此觸碰到對方的底線,那之前營造出的美好幻象一定會被打破。


    冉冉隻是沒想到會這麽早,明明主線任務才剛剛開始。


    她毫不畏懼地迎上阿爾芒的視線,“我就是這麽想的。”


    冉冉並沒忘記阿爾芒說過的話,他說她想表達什麽都可以,無論她說什麽他都會原諒。


    她一定會將這點牢牢記住。


    阿福在後麵著實為冉冉捏了一把冷汗,伊麗莎白小姐…還真是毫不避諱。


    若是換了別人這樣跟主人講話,那人應該早就變成“鮮榨番茄汁”了。


    阿爾芒點點頭,表示了解,竟然就輕描淡寫地揭過了這個話題,讓眾人不免生出同一種感覺。


    就這?!!


    還以為他會狠狠責罰冉冉呢,克裏斯汀更是對此產生了非常強烈的想法。


    “尊敬的阿爾芒伯爵,你不應當這樣輕易地放過她,她嚴重冒犯了您的尊嚴,她將貴族與那些低賤男仆相提並論!”


    “她根本就沒將貴族放在眼裏!”


    冉冉掀起眼皮看向克裏斯汀,“不都是人嗎?”


    克裏斯汀愣住,“什麽?”


    冉冉耐心地重複,“我說,貴族和平民都不是人嗎?同樣一把刀,能割開托克的喉嚨,自然也能割開夫人您的喉嚨。”


    “您如果想要高人一等,起碼也得拿出些真本事,就比方銅頭鐵臂啥的。”


    “托克血肉之軀,刀槍劍戟都能取走他的命,而您刀槍不入,不害怕這些,那我確實能承認您比托克厲害些。”


    克裏斯汀氣得渾身發抖,“胡言亂語!胡言亂語!”


    “你一定是瘋了!竟然拿我和那個卑微的托克作比較!”


    “像他那樣的人不是平民,是賤民!”


    冉冉攤攤手,“我已經學會了,不和無法溝通的人多費口舌。”


    “你竟然說我無法溝通!你簡直…簡直不可理喻!阿爾芒伯爵!你該好好管教下這個丫頭!”克裏斯汀滿臉通紅,就像一個快要爆炸的紅氣球。


    冉冉眨巴眨巴眼睛,“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夫人你要想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得有真本事,靠著世襲的、永遠不會變動的爵位可不算真本事。”


    “你的出身隻是更幸運一些,讓你擁有更好的物質條件,可沒有讓你高人一等。”


    冉冉淡淡道:“你還是人啊。”


    “我好奇你整天把平民賤民掛在嘴邊,真的會發自內心覺得自己因此更高貴了嗎?”


    克裏斯汀被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冉冉繼續道:“而且就算按照夫人您自己的邏輯,您也沒辦法自洽啊。”


    “您一直堅持貴族的禮節和普通民眾的無禮,您自己真正做到有禮了麽?”


    克裏斯汀氣衝衝地將寬大的裙擺甩向一邊,踏著鞋子蹬蹬蹬走向阿爾芒,“您必須得管教這丫頭!!!”


    阿爾芒麵對她的音波攻擊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克裏斯汀夫人您隻是城堡的客人,無權對伊麗莎白指手畫腳。”


    “另外我不覺得伊麗莎白有什麽需要管教的地方。”


    阿爾芒淡淡道:“她是個好孩子。”


    “她忤逆你!忤逆我!不把所有貴族放在眼裏!她還是好孩子?!!!”


    克裏斯汀氣得說話時的唾沫都飛到阿爾芒身上,阿福站在後麵,破天荒覺得不知所措。


    他是不是應該上去幫主人擋住口水攻擊,可…對麵無禮的婦人是克裏斯汀夫人啊……


    他要是直接做出遮擋的動作,克裏斯汀夫人一定不會原諒他的。


    沒人任何一位淑女能夠忍受這樣的行為…如果克裏斯汀夫人現在能夠被稱作淑女的話……


    在克裏斯汀一通發泄後,房間才安靜下來。


    雖然冉冉覺得這位夫人並不是發泄完畢了,而是吼累了,真是好有禮節呀~


    阿福惶恐地彎腰,雙手將手帕呈給阿爾芒,阿爾芒抽過隨意擦了擦。


    克裏斯汀站在原地,也許是清醒了一些,不再完全被憤怒主宰,看到阿爾芒如此麵色不由得青一陣白一陣。


    “您是什麽意思?”


    阿爾芒輕蹙眉頭,“我什麽意思都沒有。”


    下一秒,他將手帕塞到克裏斯汀手中,“你的,還給你。”


    克裏斯汀尖叫一聲,將手帕甩開,“不是我的!伯爵你怎麽能這麽對我!那麽髒的東西!”


    阿爾芒平靜道:“原本不是你的,沾過你的口水之後就屬於你。”


    克裏斯汀快被阿爾芒的態度弄瘋癲了,“伯爵你一定是被那丫頭傳染了!你也染上瘋病了!”


    “在場的人誰最像瘋子,相信大家心裏都有數。”阿爾芒冷灰色的眼瞳中染上漫不經心,顯然他已經對這個環節感到厭煩。


    “還有一點,既然你也知道你的口水很髒,你就不該靠我這麽近發瘋。”


    “我跟夫人你的關係並不親密,我沒有義務為你解決你的情緒問題。”


    克裏斯汀站著,麵色急速變幻,最終落定為不甘和氣憤。


    但她還是離開了,回到原本的座位上。


    克裏斯汀或許很愚蠢,會因為冉冉三言兩語大實話就勃然大怒,但她能在這個世界稱心如意地活這麽長時間,她一定至少掌握了某種生存的真理,比如:


    無論什麽時候,她都沒法和阿爾芒這樣的存在撕破臉皮。


    即使她已經是貴族中的貴族,她能嫁給梅爾裏斯這樣勢力強勢的新貴,她還是沒辦法。


    不是無法辦到,而是根本不敢辦到。


    撕破臉皮她不想麽?可那樣就意味著要承擔撕破臉皮帶來的所有後果。


    克裏斯汀沒有勇氣的根本原因,不是她畏懼阿爾芒的權勢和地位,而是她不敢失去現在的優渥生活。


    她和阿爾芒本質上是一種人,如今腐朽製度的利益既得者。


    但他們之間仍舊存在一點不同,身份不同。


    阿爾芒就是權利本身,製度在他的默許下產生,克裏斯汀隻是權利的依附者。


    冉冉想到這,不免抬起眼簾看著氣衝衝的克裏斯汀。


    一輩子準備謀劃,仿佛就是為了嫁給梅爾裏斯而生,努力攀上頂端也隻是成為權利的附屬品。


    這個世界到底有爛,才能讓克裏斯汀這樣的女人完全安於現狀。


    她們一點都不會不甘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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