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茶一點也不慌,甚至還有心情看戲,不僅是因為阿爾芒的致命問題不是衝著她來的。


    更因為在已知小多是鍾寧、海爾是高部長的情況下,梅爾裏斯是白醫生的可能性隻有百分之五十,何況後麵又出現了一位名叫阿諾德的醫生。


    從言談舉止上,黑茶更傾向於判斷這位梅爾裏斯伯爵是破曉協會那位身份不明的男子。


    看敵人遭殃可是一件大好事。


    在晚宴氣氛冷凝時,一臉喪氣的托克也遇到了一些情況。


    他看見傍晚駕駛著第四輛馬車的車夫正在前庭鬼鬼祟祟。


    “你在幹什麽?”托克一臉懵地迎上前去。


    車夫被托克嚇了一跳,他分明在強撐著冷靜,聲音更是止不住地發抖,說出來的話卻是理直氣壯。


    “我在找東西。”


    “找東西?就這樣黑燈瞎火地找?明天天亮了再來不行麽?”托克滿臉疑惑。


    車夫立刻爭辯,“是很重要的東西,我要是真等到第二天再找,各位大人不會寬恕我的。”


    “所以到底是什麽東西?”托克再次詢問,車夫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


    托克一臉真誠,“你說出來我可以幫你一起找啊。”


    “不需要!”車夫用雙手死命驅趕著托克,“我自己會找到的!”


    托克訕訕地,最終離開了。


    車夫在確認托克走遠後,才抬起憎恨的雙眼看向宏大壯美的城堡,裏麵燈火通明,不知正上演著怎樣迷醉的盛宴。


    有人醉生夢死、沉溺與金錢與權欲中。


    有人食不果腹、掙紮在生存與痛苦裏。


    車夫睜著毫無感情的雙眼,對著城堡露出笑容,同樣毫無感情的笑容。


    “總有人要為這樣的現狀付出代價。”


    “我所做下的事,不是泄恨,不是縱欲,是複仇,一場正當的複仇。”


    城堡內,梅爾裏斯有驚無險地應對著阿爾芒的問詢,為什麽不在約定的時間拜訪。


    “阿爾芒,我發病了,體諒體諒我。”


    阿爾芒沒有反應。


    “不止是頭疼,我現在難以把握很多細節。”


    阿爾芒露出笑容。


    “我當然知道我們約定的時間是明天,可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這回事,難以辨別今天和明天,這就是我的現狀。”


    阿爾芒伸出修長的指節緩緩拂過精致的瓷碗邊緣。


    “我知道了,我會體諒你的。”


    話鋒一轉,阿爾芒看向黑茶,“伊芙,這場晚宴,你準備得不夠好。”


    阿福一驚,猛地抬頭,隻見阿爾芒用力按住碗沿兒,指節因此發白,下一秒他用力一抹,瓷碗上有個微小到看不見的突起,竟然直接劃破了他的皮膚!


    可詭異的是,沒有鮮血溢出來。


    阿爾芒仔細地觀察著現場所有人的表情,冷灰色的眼瞳一寸一寸移動,像審視獵物的蒼鷹。


    有人眼中滿是驚訝,有人眸中無波無瀾。


    一瞬間發生的事,最好是快到讓人來不及反應,最能凸顯一個人的真實情緒。


    阿爾芒微微向前俯下身體,他坐在最高位觀察著每一個人。


    那麽這場晚宴,有幾個人的靈魂已經被食花者收割了呢……


    黑茶是被阿福用手肘碰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十分抱歉,伯爵大人,是我的失誤。”


    “也讓各位尊貴的客人見笑了。”


    “整場晚宴都由我籌辦,出現任何差錯和失誤我都難辭其咎,在此致以深深的歉意。”


    阿福立刻辯解,“主人!畢竟隻是一隻碗的瑕疵,如果因為這一點點細節就責罰伊芙…”


    阿爾芒抬起頭,暖黃色的燈光下,他五官的英俊顯露無疑,冷灰色的眼眸似乎也因此沾染上一點暖意。


    他漫不經心地笑起來,“我沒說我要因此懲罰伊芙呀,我隻是提醒她,另外…”


    “這並不是什麽細節問題,她就是做錯了。”


    阿福連連點頭,“對,錯了。”


    阿爾芒臉上的笑容越發涼薄,“那你說她錯在哪兒?”


    “錯在…”阿福因為巨大的壓力,額上不斷滲出冷汗,可他猶豫了半天也想不到正確的措辭。


    因為所謂的正確,並不是真正的正確,而是要說中阿爾芒伯爵心裏那個答案。


    阿福很敏銳,可他並沒有洞悉人心的能力,更何況,主人根本不是人。


    阿爾芒收起笑意,整張臉上因為微笑而流露出的些許溫和徹底消失不見,可偏偏就是這樣麵無表情的他,反倒看起來沒有那麽大壓迫感。


    “我來幫你回答,她錯在不該將這隻碗擺在我麵前。”


    言下之意,整個宴會桌上的人,誰都可以用這隻帶著微小瑕疵的碗,隻有阿爾芒伯爵不行。


    阿爾芒說完,冷灰色的眼睛再次開始掃視在場每一個人,當最後他看向雙眼無神的冉冉時,忍不住頓了頓,隨即補充道。


    “放在伊麗莎白麵前也不行。”


    阿福的腦子幾乎要轉不過來,他被這話中巨大的信息量所震懾。


    主人這話的意思就是在說,在城堡裏,伊麗莎白小姐的地位隻在主人之下!


    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短短一天時間,主人對伊麗莎白小姐的態度就發生了如此大改變!


    阿福佝僂著腰,語氣中帶著深深的敬意。


    “鄙人明白了。”


    阿爾芒不以為意地敲擊著桌麵,算是徹底敲定這件事。


    “好了,晚宴結束後阿福你自己去領罰。”


    黑茶忍著心悸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個邏輯。


    阿爾芒伯爵說了不會懲罰她,就真的不會懲罰她,而阿福要領罰是因為沒有回答出來阿爾芒伯爵的問題。


    可這個結果從本質上講,是替她出頭的阿福代替她承受了這份責罰。


    恐怕早在阿福一開始開口的時候,阿爾芒就已經決定要這麽做了,後續無論發生什麽事,阿爾芒都隻會想辦法達成這個結果……


    黑茶想通這一點,不免為阿爾芒的無情感到心顫。


    再回到這個小事件的最開始,阿爾芒因為一隻碗的瑕疵而責難…


    他真的在乎這一隻碗麽?


    最終,晚宴有驚無險地結束,阿爾芒沒再開口向任何人提問,他像個退居到幕後的角色,靜靜看著場上每個人的互動。


    安靜的、毫無疑慮的,完全不像之前向梅爾裏斯提問那時,鋒芒畢露的模樣。


    可沒了阿爾芒開口,除了梅爾裏斯和克裏斯汀偶爾有幾句交談,整個宴會廳安靜無比。


    阿爾芒坐在冉冉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她的長發。


    “這大概就是你每天的世界,死寂一般。”


    “可不會一直這樣的,就像故事一直發展總會產生起伏,河流一直流淌總會泛起波瀾。”


    “親愛的伊麗莎白,好戲即將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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