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的話令沈定海更加焦躁起來,“怎麽就比天塌下來還要糟糕?”


    他急切地想跟冉冉進行眼神溝通,“又不是世界要毀滅了。”


    沈定海深呼吸幾下,才哀求似地看向冉冉,“算我求你了堂姑,有任何事都可以跟我們說的。”


    冉冉的雙唇抖了又抖,“冉冉有心魔了……這就是世界上最完蛋的事……”


    這話把沈定海和所有人都弄懵了,心魔?


    他們不知道心魔是什麽啊,有這麽嚴重麽?


    沈定海倒是在一些影視作品或者是文學作品中看過,心魔類似於心坎,難以跨越,但他無法確定他理解的這個含義能不能跟冉冉堂姑的心魔含義對上。


    全場唯一知道點內情的人是吳盼男。


    她當即發出一聲不屑的恥笑,“一個心魔而已,就把你嚇成這樣。”


    “當真是我高看了你,還以為你是個人物,沒想到不過是個紙糊的老虎——不堪一擊!”


    沈定海本來心裏都是懼怕,他是真怕鬼啊!


    但在這樣的情景中,這位吳姓小鬼還敢出言嘲諷他堂姑,他真是忍不了一點!


    冉冉堂姑都快崩潰了,她還說風涼話,這不是找抽麽!


    沈定海氣勢洶洶地站起來對吳盼男對視,對方隻是不痛不癢地看了他一眼,神情中一絲害怕都沒有出現。


    吳盼男不屑地笑了笑,“怎麽?想打我?”


    沈定海沉著一張臉,“要打的就是你!別以為我真不打女人!”


    吳盼男仍舊是一點不見害怕,甚至還將臉往沈定海手邊湊了湊,“打吧,隨便你怎麽打。”


    她無所謂道:“反正到時候痛的是你妹妹,損傷的也是你妹妹的身體。”


    沈定海一怔,他竟然把這茬忘了!都怪這個吳盼男過於歹毒,人都說相由心生,一點沒錯。


    她在珠珠身上待久了,連帶著珠珠的臉都變醜起來,完全給他兩個人的感覺。


    沈定海咬牙切齒道:“算你狠!”


    吳盼男諷刺地笑起來,“有閑心跟我吵架,不如管管你那可憐巴巴的堂姑。”


    “她的樣子看起來可太嚴重了~”她說著愉悅地欣賞起沈明珠新做的美甲。


    “被心魔嚇成這樣的術士,還真是少見啊!”


    沈定海幾乎要壓製不住自己的怒氣,可他的理智又不斷在告訴他,他要想從這毛線團一般的亂遭場麵中理出線索,他就得從吳盼男身上入手。


    畢竟,她好像是全場唯一一個知道冉冉堂姑狀況的人。


    隻有讓冉冉堂姑好起來,一切才能恢複正常。


    因此對待陰陽怪氣的吳盼男,他不但不能惡語相向,還得把人捧著。


    沈定海算是深刻體會到了什麽叫“生活不易,隻能賣藝”,明明是讓他恨不能張嘴就罵的存在,他卻隻能說些違背本心的話。


    沈定海擠出一抹假笑,“吳小姐,感覺您好像對心魔這個概念有些了解,能不能……”


    吳盼男立刻惱怒地打斷了他的話,“吳小姐是什麽鬼!你叫誰小姐呢!”


    沈定海一噎,“可你姓吳,不叫吳小姐叫什麽?”在吳盼男變得越來越冷的視線下,沈定海及時改口。


    “那……叫你吳女士?”


    誰料吳盼男看起來越發生氣,“你就沒有年紀小點的稱呼嗎!隻知道小姐女士的叫?!”


    “年紀小點……”沈定海無意識重複著,瞬間他猛然意識到一點:


    從頭到尾他都不知道吳盼男的年紀,隻是因為她附在沈明珠身上、而沈明珠如今的樣貌看起來是個成年女性,他就下意識覺得吳盼男也是個成年女性。


    其實不盡然啊!


    吳盼男完全可能是個小朋友!


    加上她自己說出來的這些話,沈定海更加堅信這一點。


    想明白這點,原本氣勢很足的沈定海瞬間變得心虛起來,這位吳……姓吳的女鬼,該不會也跟安安一樣,是個小女孩吧?


    他結結巴巴道:“那個……請問您今年……不對不對,請問您還活著的時……”


    沈定海隻覺得自己嘴太笨了,他咬咬牙,心一橫,“請問您生前貴庚?”


    吳盼男看著他糾結,隻覺得有趣,當沈定海終於問出口,她不滿意地瞪了他一眼,才回答道。


    “八歲。”


    沈定海隻覺得整個人像被一道閃電劈過,尤其是他的一顆心髒,幾乎焦灼無遺。


    “八歲……”他不可置信道,語氣緩慢極了。


    “你八歲就……”後麵的話他難以繼續說完。


    吳盼男卻像是無所謂般道:“沒錯,我八歲就死了。”


    沈定海聽得眼圈一紅,聲音也哽咽起來,“八歲也太小了……”


    他不知道他在哭什麽,是在哀歎一個生命在如此稚嫩的時刻凋零,還是她話中滿不在乎的語氣令他想要落淚。


    吳盼男看著沈定海的表情,眸中光彩奇異,她盯著仔細看了一秒才又變回麵無表情的樣子。


    她神情平靜地喃喃著,“真有意思,你是在為我傷心麽?”


    “為一個霸占你妹妹身體的人傷心?”


    沈定海越是看她毫不在意,他就越忍不住那股想哭的衝動,他擺了擺手。


    “不……我隻是覺得八歲,太小了。”


    吳盼男冷靜道:“八歲一點都不小。”


    “在我的父母眼裏,我甚至死的太晚了。”


    沈定海被這殘酷的話驚得連哭泣都忘記了。


    吳盼男那雙仿佛充分燃燒過的、灰燼一般的眼睛看著沈定海,給他一種殘酷冰冷的感覺。


    像深冬的夜,潔白雪地裏的一堆餘燼,寒風一刮,它們便四散而去,再也找不到了。


    隻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雪原。


    沈定海看著她空洞一般的眼睛,知道裏麵也必定有火焰熊熊燃燒過,可是終於都熄滅了。


    像白紙、像木材、像已經經受過熾烈火舌舔舐過的木炭,都逃不開燃盡的命運。


    而當那火熄滅的時刻,吳盼男的心也在那一刻死去。


    吳盼男波瀾不驚道:“我作為一個工具,替他們招來男孩的工具,久久沒有發揮效力。”


    “八年,我的父母也沒有盼來男孩。”


    “盼男盼男,所以我的名字,連著帶我,都失去了意義。”


    “失去意義的工具還有什麽用呢,他們拋棄我是必然的事,甚至在丟掉我的那一刻……”


    吳盼男望進沈定海眼底,“他們隻會覺得太晚了。”


    “丟掉我這個沒用的東西,他們這個決定做出的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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