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到她媽?!”沈定海連忙低頭在地上轉來轉去,同時連退好幾步。


    “在哪兒?她媽在這個房間裏嗎?!”他嚇得表情接近崩壞,“我不是故意的!”


    冉冉心知大侄子是嚇傻了,安安早在樓梯口就對他出手,說明他這個行為發生在那之前。


    她想了想,最後目光越過厚厚的水泥牆壁,似乎看到了外麵的景象。


    “是我和二侄子進來的時候,經過的那片泥地嗎?”


    紅色符紙當即嘩嘩作響,似乎在應和冉冉的話。


    沈定海大驚失色,當時腳踩在上麵的感覺似乎再次襲來,他就說那觸感怎麽那麽鬆,那麽軟!


    原來下麵埋了個人!不...也許不止一個!


    沈定海轉念一想,“不對啊!明明堂姑也從那兒走過了,怎麽隻針對我一個人?”


    “安安你不會是欺軟怕硬吧?!”


    每次沈定海發完言,紅紙的暴躁程度都分外激烈,它們瘋狂湧動著,像想湊上去扇他幾下。


    冉冉自覺充當起翻譯官,“安安說,從上麵走過她不會生氣的,是因為二侄子你把泥土弄亂了。”


    沈定海回憶起他蹲著邁腿前行的“從心”之舉,一時不由得感歎。


    就算打死他也想不到,竟然是這個小小的舉動,反而讓鬼找上了膽子小的他。


    他壓低聲音嘟嘟囔囔,“我又不是故意的,隻是不小心而已,用的著出手這麽狠?”


    一上來就要“親”他,要不是有小玉在,恐怕他早就一命嗚呼了!


    這次不用安安操縱紅紙,冉冉直接開口。


    “二侄子這麽說是不對的,外麵的泥地就相當於安安媽媽的墳墓,把別人的墳墓布置弄亂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沈定海也知道他做錯了,但嘴上不願意認輸。


    “我隻是不禮貌,她卻要傷害我,怎麽看都是她的過錯更大。”


    “而且,誰會把媽媽埋在那種地方,這居民樓雖然現在沒人成鬼宅了,但以前肯定不止安安一戶住吧?”


    “這人來人往的,多少都會有冒犯,她對每個把泥巴弄亂的人都這樣嗎?”


    紅紙的動靜小了許多,冉冉側著耳朵仔細聽。


    “安安說她一開始並沒想傷害你,隻是想嚇嚇你,她對每個驚擾到媽媽睡覺的人都這樣,所以...”


    “久而久之,這棟樓就因為鬧鬼的傳言不住人了,一直荒廢到現在。”


    沈定海聽得啞口無言,原來安安還真沒針對他,他心裏的憤懣消散不少。


    “但是嗷,在樓梯道裏吹氣和鬼打牆是想嚇我,我可以理解,後麵刮風總不是了,那可是實打實的傷害!”


    沈定海一邊說一邊把裹成紙坨子的手指遞到冉冉麵前,很是委屈。


    “堂姑你看!要不是因為她莫名其妙刮風,我根本不會被破葉子嚇到,更不會劃傷手指。”


    冉冉感受到來自晚輩的撒嬌,很是驚奇地睜大眼睛。


    好朋友安安那邊也不甘示弱,像是用盡所有力氣在鼓動紅色符紙,控訴沈定海的行為。


    冉冉聽著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一邊是急需安慰的晚輩,一邊認識不久的鬼鬼朋友,冉冉瞬間感受到來自爸爸媽媽說的——人際交往的壓力。


    她這個堂姑兼好朋友,一定要做到公平,調和矛盾,讓二侄子和安安都滿意。


    “安安說後麵刮風是因為你罵她是膽小鬼。”


    沈定海睜大眼睛,“說膽小鬼怎麽了,她聽不得這個詞?”


    “可以這麽說...”冉冉聽著神色緩緩變化,眼神越來越沉靜,“因為安安的媽媽是因為這三個字自殺的。”


    沈定海如遭雷劈,“這...我不知道啊!要不我肯定不會說的!”他眼中滿是懊惱。


    他是真心實意覺得抱歉,可惜安安沒有聽見。


    香爐裏的香已經燃盡,一小節香灰傾斜著,從僅剩的木棍上剝落,倒在爐中,與之前暗淡的灰混合在一起。


    香燃盡,魂靈靜。


    安安已經陷入安眠。


    除非和她成契的人進行下一次供奉,否則她不會醒來。


    冉冉麵上是少有的凝重,她看著房間中央擱置在地上那個小小的黑色盒子,眉間的紅痕愈發鮮豔。


    “信息知道的差不多了,可以進行情景還原。”


    沈定海尚未從驚詫中緩過神來,此時聽到情景還原四個字又呆住了。


    “是我理解的那個情景還原嗎?類似故事重現?”


    安安的低語猶在耳邊,冉冉眼中泛起淚光,“這是一個很難過的故事,冉冉不想講,也不想講得有偏差。”


    “情景還原是必要的。”


    沈定海這還是第一次見冉冉哭,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小孩子的淚水可以那麽悲傷。


    他的聲音不自覺放輕了許多,“堂姑別哭呀。”


    冉冉努力想忍住淚水,但那些豆大的淚珠還是從眼眶中滾落出來,一顆顆砸在木地板上,濺起晶瑩的淚花。


    她看著沈定海,鼻頭發紅,“二侄子,你知道為什麽這一層都鋪上木地板嗎?”


    沈定海一臉心疼,“裝木地板一般都是考慮隔音。”他看向房間內大小顏色不一的海綿墊。


    “鋪海綿墊應該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冉冉臉上的淚水流得更凶了,她哽咽道:“這是都是安安的繼父裝的。”


    “但不是出於一個繼父對孩子的愛...而是為了肆無忌憚地傷害。”


    沈定海聽得心頭一跳,一個不好的猜想正在他腦中漸漸成型。


    他看向那些海綿墊,眉間的褶皺深深。


    所以墊子上、甚至牆上,那些不知道是黑色還是紅色的暗色印記,都是......


    不知不覺中,沈定海垂在身側的拳頭捏得哢哢作響,額上的青筋暴起,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冉冉。


    “是我想的那樣嗎?”


    冉冉沒有回答,她閉上眼睛,兩隻小手迅速成決,雙手合十之際,她雙眸一睜,空氣仿佛被引爆一般。


    一身普通的道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狂風亦將沈定海吹得眯起眼睛。


    眨眼間,四周的景象迅速發生變化。


    斑駁脫落的牆皮重新回到牆上,暗紅的印記消去,牆壁恢複光潔。


    海綿墊撤去,小盒子消失,滿滿當當的家具將房間塞滿。


    窗外日升日落,滿牆的爬山虎枯榮交替。


    風息景停,最後畫麵定格在一個清晨,暖融融的陽光照進來,窗口的爬山虎也曬得慵懶。


    一個穿著大人衣服的小女孩站在窗邊,伸出手溫柔地撫過爬山虎葉子,臉上的笑容比陽光還要溫暖。


    冉冉和沈定海站在房間裏靜靜看著這一切。


    雖然沈定海從未見過安安,但一種莫名的感覺指引著他,他知道這個小女孩就是安安。


    喉結艱難滾動,他喑啞出聲,“你好,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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