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天猶豫一陣,詳細地解釋道:“翩然的確是去找你的!白天我無意中去到柳岸殘月。原本隻是想進去偷偷喝兩杯酒,卻在裏麵發現你寫的一幅字。‘臥薪十年磨一劍,暗夜難掩霜刃寒。而今快意縱恩仇,舞盡滄桑夢也殘!’是你送給翩然的吧?字裏麵夾著翩然回給你的一闕詞,‘對西風、鬢搖煙碧,參差前事流水。紫絲羅帶鴛鴦結,的的鏡盟釵誓。渾不記、漫手織回文,幾度欲心碎。安花著蒂。奈雨覆雲翻,情寬分窄,石上玉簪脆。朱樓外。愁壓空雲欲墜。月痕猶照無寐。陰晴也隻隨天意。枉了玉消香碎。君且醉。君不見、長門青草春風淚。一時左計。悔不早荊釵,暮天修竹,頭白倚寒翠。’也是我小氣了,將卷軸拿回家去,被惜霎看見撕碎了。我很氣憤,從家裏出來,遇見翩然。但是翩然的情況我真的不十分清楚,後來她離開,我也找不著。”


    莫天悚緊鎖雙眉,喃喃道:“那翩然會去什麽地方?你們不是那麽會算命嗎?難道就沒有人算一算翩然的下落?”


    羅天苦笑道:“無涯子祖師倒是推算過,說是翩然並沒有走遠,應該在京城東郊一帶。問題是我們去那裏找了好幾趟,都沒有發現,猜測翩然是不願意麻煩,躲在哪個朋友家裏養傷。暗礁的人比較多,你可以自己去找一找。”拿起桌子上的房契遞給莫天悚,“這個你還是拿回去吧!”


    莫天悚早把城裏城外能想到的地方找了一個遍。京城人口眾多,梅翩然聰明機警,若是存心躲藏,誰也別想找到她。不由得甚是泄氣,沒接房契,反而將錦盒中的借據拿出來撕碎丟了,再將玄冰印也扔在桌子上:“你把這個拿回去才是真的!我從前問張天師要過這方法印,張天師開始答應了後來也還是不肯給我。他肯把這東西給無涯子必定是有道理的!至於說房子,不是我吹牛皮,幾百兩銀子對我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麽。無涯子也曾經幫過我很多。我不想桃子回來罵我,其實就是想找到翩然。”


    羅天試探著問:“桃子匆匆離京,去哪裏了?”


    莫天悚落寞地道:“聽命穀,和孟道元一起。孟道元是來找翩然的。我是從他那裏知道翩然受傷的消息。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我不打擾你了!”轉身朝外走去。


    羅天很吃驚,他太熟悉莫桃的脾氣了,為何突然肯和孟道元一起去聽命穀?別不是莫天悚真有陰謀吧?忽然道:“你真把柳岸殘月給我?那裏還有酒嗎?一起去喝一杯如何?”


    莫天悚愕然回頭看著羅天,喃喃道:“桃子又不在,你演戲給誰看?先聲明,我對張天師為何要把玄冰印給你們三玄極真天沒興趣。你別借喝酒為名,講一些我不想知道是事情給我聽!”


    羅天輕聲道:“你總如此戒備,不累嗎?走吧!算我借花獻佛,謝謝你這些天為我奔走出力如何?”很是過分地去拉著莫天悚一起朝外走去。


    莫天悚感覺怪怪的,可他還是不很相信羅天,暗忖喝酒的時候也許可以打聽出梅翩然的下落,最少也可以知道無涯子是不是把三玄極真天的武功悉數傳授羅天了,卻沒有掙脫。


    兩人各懷鬼胎,親親熱熱很快來到柳岸殘月,一起推開門走進去。前麵的店堂很久沒人打掃,髒兮兮的。他們穿過店堂來到後麵的天井中,一眼看見這裏新栽種的淩霄花密密麻麻的。小妖領著袁叔永和元亨正在細心地將淩霄花的滕蔓綁在新搭建的架子上。大約是移栽的原因,稀稀拉拉地幾朵花也開得無精打采的。看見莫天悚和羅天一起進來,三個人都愣了,一起停下來看著他們。


    羅天盯著淩霄花呆立片刻,驀然大笑道:“怪不得你肯把翩然住過的院子也給我!淩霄、淩霄,好彩頭!天悚,我妻死子喪,家財盡去,你真的還覺得不夠嗎?非要如此折辱於我才痛快?”他當初是因為看中乙和無涯子始終都非常看重莫桃,不得已才答應和張惜霎的親事,後來也的確是因為張惜霎的關係才獲得皇上的賞識,最後終於如願獲得無涯子的歡心,可他所有的一切也因為張惜霎而全部沒了。三玄極真天是神霄道的一個分支。“淩霄”分明就是莫天悚在嘲笑他,越想越是傷心,竟無法抑製地抽咽起來。


    小妖三人簡直看傻眼。莫天悚也沒想到羅天會如此失態,心裏便有些過意不去,揮揮手道:“沒綁完就別綁了!元亨,去買些下酒菜來,我要和羅大人喝酒。”拉羅天一把,朝前麵的店堂走去。羅天才驚覺自己太激動了,急忙定定神,跟上莫天悚。


    元亨被袁叔永從太醫院硬拉回去以後,禁閉了好幾天,一直到小妖變相去找莫天悚求情,說要他們幫忙種淩霄花才放出來,氣還大得很,也追上去,怒道:“莫天悚,你憑什麽又差遣我?我不去!”


    莫天悚停下來微笑道:“我好心才給你們一個下毒的機會!叔永,他不去,你去!”


    袁叔永笑嘻嘻伸手道:“小店裏的東西三爺肯定看不上,大酒店裏的東西我可沒銀子墊付。”


    莫天悚隨手摸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遞給袁叔永:“多的就賞你了!”元亨怒號道:“誰稀罕你的臭錢!師兄,快把銀票還給他!”一把搶下銀票扔給莫天悚。莫天悚卻接住銀票又遞給袁叔永。


    羅天知道莫天悚非常有錢,但還是看不管他的顯擺,沒再理會莫天悚和袁叔永、元亨的對話,先去了前麵。


    小妖急急忙忙在衣服上用力蹭蹭手上的泥土,快步跑過去擦桌子放板凳。


    羅天看著小妖忙一陣,忽然問:“師妹,你跟著淩辰過得好嗎?”


    小妖幾乎忘記他們還有這樣一層關係,又愣一下,低頭道:“謝謝師兄關心,挺好的!是我自己選擇的,也是我自己願意的!淩辰不管什麽事情都讓著我……比我從前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時候好很多……可能也比你和張仙子好得多。其實三爺的心眼不壞,就是有些小氣。你別和他鬥。都是自己人,就鬥贏了也沒意思!”


    羅天簡直聽傻了,更是酸甜苦辣各種滋味一齊湧上心頭!


    小妖一抬頭看見莫天悚和袁叔永、元亨也走出來。元亨還是很不樂意的樣子,被袁叔永硬拉走了,顯然已經接了銀票。忙笑一笑:“你們先坐著,我給你們倒酒!”


    這裏原本是酒館,櫃台後麵一排大酒壇子,碗筷更是現成的。就隻是很長時間沒人用,髒得很。小妖拿出幾副碗筷到後麵的水井邊衝洗幹淨放在桌子上,正要舀酒,莫天悚道:“這裏不用你了!你回去吧!告訴倪可,我晚上不回去吃飯。”指著凳子道,“羅兄請坐。沒有菜,先喝一點寡酒行嗎?”朝小妖揮揮手,自去櫃台後麵用酒提子舀酒。


    羅天猶豫一陣子才坐下來,大笑道:“也罷,反正已經這樣了,你願意怎麽都可以。”小妖不敢留下來,帶上門走了!


    莫天悚看羅天一眼,幹脆將大酒壇子抱過來放在地上。可能是封口不嚴的關係,酒壇子裏隻剩下半壇酒,但醇香撲鼻。莫天悚先舀一碗遞給羅天,自己也緊跟著舀一碗,咕嘟咕嘟喝下去,讚道:“好酒!我失梅花君失仙子,就一起喝個痛快!”


    羅天也一口氣將酒全部灌下去,嗤笑道:“你是沒了翩然,可你還有倪可、荷露、央宗等等一大堆女人,能和我比嗎?給我房子?哼!我知道你不過就是想羞辱我!我是沒你本事,個個女人都對你那麽好!你想看我笑話嘛!你現在看見了!當初在阿提米西布拉克,我想和你做朋友,你就羞辱我一番!現在又是這樣!莫天悚,我曾經對不起的那個人是桃子,他都沒說什麽,為何你就是不肯放過我?我是想借助惜霎讓無涯子師祖喜歡上我,這怎麽了?有什麽不對的?你還不是依靠倪可和央宗才讓皇上寵信你的……”說到後麵,竟又是淚流滿麵,凝噎不成聲。


    莫天悚從來沒見過羅天如此不能控製自己,竟也感覺很難受,急忙又用酒提子替羅天舀滿酒。


    羅天也不推辭,一口氣又全喝了,率性趴在桌子上,嗚嗚咽咽放聲大哭起來,早將他最開始叫莫天悚喝酒的目的忘得一幹二淨,盡情發泄這些日子以來受到的委屈。


    莫天悚也憋悶得很,很想像羅天一樣痛哭一場,可惜他沒有一滴眼淚,也不勸說,悶頭一碗接一碗喝酒。


    過得一陣,袁叔永和元亨提著下酒菜回來,看見這種情形都吃驚得很。元亨怒氣勃發,隨手將食盒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反手取下背上的畏弦琴,大喝一聲,用力撥動鋼絲琴弦,十幾支比莫天悚的飛針大,卻又比尋常袖箭小,鐵釘一樣的怪暗器激射而出,直取莫天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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