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其昌親眼看著莫天悚從在成都幾乎沒有根基,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就將四川整個黑道完全控製住,將蠶桑業掀了個大翻身,更聽說他進京以後極受聖寵,也知道莫天悚素來手段淩厲,有仇必報,早就嚇壞了。加上他的寶貝兒子也在被綁之列,本身的官威也必須維護。沒用淩辰和春雷說,他就把所有的捕頭和捕快都派出來查這個案子。淩辰離開成都後不久就查出凶手,的確是如開始估計的那樣,是喬大錦。


    春季收購蠶繭以後,莫天悚基本上在四川的蠶桑業站穩腳跟,但喬大錦在這一行淫浸多年,實力依然不容輕估,鬥爭還遠沒有結束。由於方熙屏的關係,官府不再僅僅隻支持喬大錦,但方其昌和雲南的布政使畢竟還是非常不同的,絕對也沒有全麵支持莫天悚,還一再告誡莫天悚,要給別人留一碗飯吃。


    由於官府的介入,不管是莫天悚還是喬大錦,都不可能使用太多黑道的手段。鬥爭在一種表麵公允的模式下卻更加激烈了。


    織錦是技術活,莫天悚急忙間想發展也是不可能,便將繭子牢牢抓在手裏。


    由於春繭的價錢很好,蠶農普遍加養夏蠶。雖然說受到桑樹的限製,預計產量還是可以比往年提高兩成以上。總不成莫天悚又全部買下來運去江南賣吧?隻怕他運過去也沒人買了!喬大錦便沒太著急,一心等夏繭上市。


    可是莫天悚卻早預料到此種情況。還在他準備大規模收購春繭之前就在做準備,讓上官真真研究僵蠶的飼養技術。


    僵蠶是一味用途廣泛的中藥,為家蠶感染白僵菌致死的幹燥全蟲。蠱術正好是一種利用獨特手法,飼養和改造各種各樣的蟲子方法,因此上官真真沒費多大力氣就研究出僵蠶的飼養技術,並從雲翔書苑中選出一些人來學習這種技術。


    夏繭剛剛開始飼養,莫天悚就把這批人調來,根據收購春繭時掌握的情況,有選擇地分散下鄉,在官府的協助下,半強迫的教部分蠶農飼養僵蠶。結果夏繭的產量比往年還降低兩成,繭價居高不下。


    而且夏繭上市後,莫天悚同樣組織大規模的收購活動,繅絲染色後出售蠶絲。陶之衝的染色手藝的確是數一數二的,不少顏色是別人根本就染不出來。莫天悚雖然不再強迫,色絲賣得還是很好,連杭州都有人向他繼續訂貨。


    從前藥用僵蠶大都是家蠶自然感染致死,大小參差不齊,品質上沒有絲毫保證。莫天悚組織人專門飼養以後,從技術上保證了僵蠶的品質。全部都是清一色的四眠蠶,看著就讓人喜歡。加上他本來就有暢通的運輸渠道,又有多家零售藥鋪,數量再多也不愁銷售。他收購的僅僅是原料,賣出去的卻都是成品,價值成倍增長。


    莫天悚自己藥絲雙贏,蠶農的收入普遍也比往年高很多,簡直當莫天悚活菩薩供。從春到夏短短的一百多天,莫天悚就由新丁變成蠶桑業的絕對霸主。看見夏天僵蠶的豐厚回報,秋季沒用莫天悚去動員,蠶農就主動飼養僵蠶,導致秋繭的價錢同樣居高不下。蠶桑業一片繁榮。


    喬大錦第一批春繭沒買到一點,後麵的夏繭也沒能買到多少,萬不得已也派人下鄉找蠶農直接收購。有莫天悚在一邊比著,價錢昂貴不說,品質也參差不齊,還無法保證供應。(.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機坊裏好的織工跑了不少,織機有一半是閑著的,最近兩個月剩下的一半也空下來。連定額貢品也還差好些沒能織出來。正著急上火的時候,花水肆的陶之衝找到他,拿著剛剛織好的三百匹精美的樗蒲錦,說出一個天價,問他買不買。喬大錦才知道離開他機坊的織工乃是去了聚鑫。


    交不上貢品罪可就大了。喬大錦盡管渾身都氣得冒火,還是咬緊牙關買下來。誰知道這一批樗蒲錦交上去以後,沒等起運就朽了,隨便用手指一碰就是一個窟窿。錦院都司大為光火,將喬大錦找去訓斥一通,責令他立刻把貢品補上。


    喬大錦拿著樗蒲錦回去,實在是氣不過,托相熟的朋友花重金找到一個從前的織工打聽,才知道織這些樗蒲錦的絲先用酸洗過。


    陶之衝也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酸液濃度,絲在酸液裏的時間都沒掌握好,聚鑫原本計劃是等錦送進京城才出問題,到時候不僅僅是他,就是錦院都司都得獲罪。現在就發現還可以補救。


    喬大錦忍不下這口氣,立刻跑去官府告狀。都司也找到方其昌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大倒苦水。方其昌也很氣憤,但還是顯得相當理智,隻令衙役拘回陶之衝。陶之衝從前見到官府的人腿肚子就抽筋,這回的底氣卻旺得很,斬釘截鐵一口否認,還說他根本就不會織樗蒲錦,哪裏來的樗蒲錦賣給喬大錦?


    錦院都司辦案也不似從前武斷,沒證據不敢胡亂用刑,隻得派衙役去聚鑫。到處都找遍了也沒有找到一個從前喬大錦的織工。錦院都司隻得回去,但將陶之衝關進大牢。


    兩天以後,春雷將喬大錦收買過的那個織工帶去成都錦院。織工招認,是他貪圖喬大錦的銀子,誣陷陶之衝的。從喬大錦機坊離開的織工都在石羊鎮。錦院都司派人去石羊,果然看見一家新開張的機坊,裏麵不少從前喬大錦的織工。方其昌又顯得很不高興。錦院都司憋了一肚子火,回去還是隻有放出羈押的陶之衝,將那織工狠狠地痛打一頓板子。把喬大錦叫去再訓斥一通,責令他立刻補上樗蒲錦,


    喬大錦找不出樗蒲錦補給他的都司妹夫,更看出石羊的機坊一片混亂,機器都沒固定,乃是臨時拚湊的。簡直是七竅生煙!沒辦法,還是隻有去找從前的那些織工。可再沒有任何一個織工肯幫他。原來那天那個織工是因為家中房子老朽,才貪圖喬大錦的銀子告訴他很多事情。在公堂上挨完板子回家後下不了地,隻能趴在床上修養。可惜他收的銀子都被暗礁要去,房子沒修成,在一場暴雨中垮塌。他腿傷跑不快,被壓在瓦礫底下,刨出來已經沒有絲毫氣息。事後,陶之衝念他畢竟是公堂上幫了自己一把,讓人送去五十兩銀子給他妻兒把房子重新蓋起來。


    無奈之下,喬大錦隻有另外想辦法。他真是個笨蛋,已經知道自己是惹不起莫天悚的,思忖這一切都是因為莫天悚將方熙屏接去莫園引起的,他也要把方熙屏接到自己家裏去住一段時間,於是去找到方熙屏的奶媽幫忙。奶媽不敢答應。喬大錦也是氣昏頭,居然想小孩子哄一哄就能聽話,於是想到綁架。


    其時方熙屏和狄鳳飛都是天天玩野了的,每日都要出門去逛一逛才舒坦。因此喬大錦的手下沒費多大力氣就將兩人連同他們的小廝一起綁了,帶到喬大錦的家裏。


    可是喬大錦沒有想到,小男孩並非隨便哄哄就能聽話的。不管他怎麽巴結,這兩個孩子都不聽他的,一直在反抗設法逃走。尤其是狄鳳飛,武藝不算差,還跟著莫天悚練過一陣子天羅結,兩次自己把繩子掙開。若不是他想帶著方熙屏一起跑,恐怕已經跑出去。


    外麵到處都是衙役和暗礁的人,已經上門問過好幾次。喬大錦非常害怕,偷偷在夜裏將狄鳳飛和方熙屏一起轉移。途中狄鳳飛又掙開繩子。押送的人非常奇怪,明明是捆得好好的,何以狄鳳飛總能掙紮開繩子?驚慌之下隻有再次把狄鳳飛捆上。加倍小心,密密麻麻的全身都緊緊纏上,嘴巴也塞得非常嚴。等到地方以後,他們才發現狄鳳飛已經沒氣息了,急忙回去報告喬大錦。


    喬大錦想起被勒死在床上的高手保鏢,嚇得沒了主張,令人將屍體拋棄在荒廢的土地廟。


    奶媽在方熙屏和狄鳳飛失蹤後也嚇壞了,在淩辰走後就告訴方其昌喬大錦曾經找過去她。方其昌立刻帶人去將喬大錦抓起來,嚴刑拷問,救出他的寶貝兒子和兩個小廝。方熙屏的身體到底是弱,且正染有風寒,驚嚇一場,竟又病倒在床上起不來。狄鳳飛的小廝剛得自由,聽說狄鳳飛死了,雙雙觸柱而亡。


    方其昌甚是感歎,卻也膽戰心驚,加上自己同樣需要出氣。雷厲風行將喬大錦的機坊查封,解散機坊工人,連喬大錦手下得力的人員並家人婦孺老幼一共四十多人都拘押起來,但還沒判,想等莫天悚回來後商量一下再處理。得到莫天悚到成都的消息他立刻趕過來,不想見到的又是莫桃。便顯得有些心神不寧的,不說案子,隻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


    莫桃思忖良久,輕聲問:“若按律法,喬大錦是個什麽罪?”


    方其昌恨恨地道:“謀殺!他和他手下經手的人都必須抵命!喬大錦還有拖延貢品未交的罪名,封他機坊,抄他家都不足以抵罪!”


    莫桃歎一聲,搖搖頭,緩緩問:“今夜立刻將他們全部處死,大人看行不行?他的機坊我想要,大人看需要多少銀子!還有,貢品沒完成,錦院都司也該負有監管不利之責,大人看該如何辦!”


    錦院都司在出事後就送了很多禮給方其昌,從前喬大錦的孝敬他也從來沒忘記過方其昌,大家又是多年同僚,且都司是方其昌的下屬,查辦他,方其昌自己也沒麵子不說,鬧不好還會受牽連,加上方其昌雖沒調查,也知道泰峰在裏麵是搗了鬼的,思來想去,都覺得還是不能讓莫天悚太得意,因此已經答應保錦院都司。


    聽莫桃說完,方其昌一愣,正色道:“機坊沒問題,象征性給一點銀子就可以了。但連女人和孩子也處死?錦院都司任職多年,兢兢業業,和綁架也沒有關係……二爺說的這些和三爺商議過沒有?能不能讓我見見三爺?”


    莫桃苦笑道:“天悚氣瘋了!我還從來沒看見他如此生氣。這些我沒和他說。大人和他不熟悉,他發起瘋來是很可怕的。不是我危言聳聽嚇唬大人,他很喜歡遷怒旁人。我很擔心令公子。現在天悚睡著了,大人最好是能在他睡醒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辦好。不然我怕成都要有一場風暴!”


    方其昌遲疑道:“小犬也是被害者,三爺不會這麽不講道理吧?”


    莫桃淡淡道:“大人可以去現任的蜀王那裏打聽一下老蜀王是如何死的。我也不怕告訴大人,當年的蜀王妃是天悚親手勒死的,世子則是他去副都督的軍營裏硬要出來,交給蜀王的二公子處死的,蜀王則是被十八魅影之一的莫離勒死以後掛在房梁上的。”說完起身拱拱手,“大人事物繁多,莫桃不好久留。請!”


    方其昌愕然,看莫桃一眼,竟然不敢多說,隻得起身告辭。回去以後越想越怕,但讓他一次殺這麽多人,他還是下不去手,也擔心不好向上麵交代,更覺得他如此聽話沒麵子,在房子裏坐臥不寧一整夜,聽見急促的敲門聲才知道天已經亮了。


    開門就非常不耐煩地大聲嗬斥一通。下人告訴他,是他的師爺著急想見他。方其昌出來。師爺卻告訴他,是莫桃一早過來詢問喬大錦處理沒有。方其昌的頭便疼得很,卻也暗暗生氣,莫桃難道以為衙門是莫家開的,說殺人就殺人?本有點舉棋不定的,如此反而決定秉公處理,不聽莫桃的。


    和師爺一起到前麵去見莫桃,說話就沒有昨天客氣,又問起莫天悚的情況。莫桃乃是趁著莫天悚還沒睡醒先來打聽情況的,一看方其昌的樣子就知道事情麻煩了,心裏很煩躁,臉色自然不好看。但他不像莫天悚,不喜歡沒道理逼迫別人,隨便敷衍幾句告辭回去。


    回到莫園就聽說莫天悚已經起來,正在給春雷、淩辰布置任務,要在一兩天的時間裏拿下三多堂。莫桃便也有點膽寒。三多幫的事情他到成都曾後聽春雷說過。


    從春天開始,周熾對三多堂事事插手,尤其是銀錢查得緊。牛五斤竟然一點多餘的油水也得不到,越來越覺得是威脅。他畢竟是隻有土地沒有鹽井,身份也畢竟僅僅是三多堂的總掌櫃,還不能不聽周熾的。加上他和所有四川人一樣熟悉莫天悚的行事風格,非常害怕那一天莫天悚礙不過尉雅芝的麵子,突然插手三多幫。想來想去,覺得還是該把鹽井也控製在自己手裏才是。但此刻尉威被尉雅芝嚴厲訓斥後再不管事,周熾來得勤,還把尉威長子尉成平扶出來管事。尉威一是無法插手三多堂,二來看家底都快空了,也是內疚害怕,加上手裏也沒多餘的銀子,不再去賭錢。牛五斤一時無法可想。


    可是一個人的脾性輕易是無法改變的。最近三多堂經過周熾的整頓,比從前好很多。周熾畢竟在揚州還有很多事情,來富榮的次數少多了。牛五斤就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無他,老招,又去勾著尉威賭錢。


    尉威雖然好吃懶做,卻也不是傻子,很明白若三多堂真的沒了,他不可能再花天酒地。雖然賭,卻比從前收斂,以身上帶的銀子為限,輸光就回家。


    牛五斤自然不會讓他就這樣,於是想到女人身上去。剛要來成都,春雷就帶著麝香和一個丫鬟去富榮去找到牛五斤。牛五斤一直沒弄清楚莫天悚的意圖,非常意外,隻是懼於莫天悚龐大的勢力,沒敢輕易就和春雷翻臉。


    豈知春雷推心置腹告訴牛五斤,莫天悚受不了尉雅芝的纏磨,巴不得他早點將三多堂弄跨,日後不用應酬尉雅芝。明天牛五斤和尉威賭,春雷保證不插手,隻在旁邊看著。


    昔日蔡步亭伏擊莫天悚,尉雅芝帶去增援的人當中就有牛五斤,牛五斤對於尉雅芝和莫天悚之間的關係還是知道一點點的,半信半疑間明白了何以這幾個月暗礁是從來沒幫過三多幫。春雷一再保證自己不會出手,牛五斤終於還是將麝香和丫鬟留下來送給尉威,順便邀請尉威玩一把。


    第二天,尉威應約出來賭錢,還帶著麝香和那個丫鬟一起。牛五斤暗喜,用女人應付尉威果然有效,於是坐下開賭。


    春雷果真信手諾言,隻在一旁看著。尉威的手氣還是很不好,沒多長時間就輸掉兩百兩。換以往他就回家了,但這次麝香“嗯嗯”兩聲,他又坐下來。不久,輸得連衣服都快脫下來,終於輸紅眼,叫人回去拿井契來翻本。


    牛五斤大喜。卻萬萬沒想到井契拿來以後,尉威的手氣突然變好了,沒多久就把輸掉的銀子都贏回去。牛五斤早想得到井契,難得這樣一個機會,不肯輕易放過,讓人回家去取來銀子。沒想到很快也全部輸給尉威,暗叫有鬼,才注意到麝香的丫頭很有問題。


    因為尉威的賭技真的很不好,牛五斤和尉威賭錢多不作弊,這時候也顧不得了,又讓人回家去取來幾千兩銀子,開始在骰子上做手腳。可惜他很快發現那丫頭很不好對付,有武功不說,賭技更是精通,終於知道是上了春雷的當。輸了一萬兩銀子以後不肯再賭。


    這時候尉威不幹了,說以往他連地契都輸了,今天才剛剛贏一點點,牛五斤就想不賭不行。沒銀子沒關係,寫欠條就是。


    換平常,牛五斤肯定動粗了,隻是今天有春雷帶著七八個人虎視眈眈坐在一邊,他沒把握不敢輕易動粗。加上很相信自己的賭術,暗忖有防備總不至於還輸給一個丫頭,能借賭局翻本總比和莫天悚鬧翻好,於是賭局又開始了。


    春雷在揚州就是開堵坊的,麝香的丫頭是他特意調來的。牛五斤玩花樣依然就是玩不過一個小丫頭。其實春雷自己也精通此術,不過一是怕牛五斤不上當,二是為在周熾麵前好交代,才找一個丫頭出手。結局可想而知。牛五斤一口氣又輸掉八萬多兩銀子,當真是輸紅眼,也氣炸肺。再也忍耐不住,當場就與春雷翻臉了。賭錢變成鬥毆。


    牛五斤的武功真的很不錯,腳上的力量足得很,硬拚春雷還不是他的對手。但春雷身為十八魅影之一,從小在血泊裏訓練出來的戰鬥經驗和技巧,卻不是成年後去青城山學了幾天的牛五斤可比的,且春雷帶來的人個個勇猛,而牛五斤的手下卻大大不如。最後雙方以平手收場。


    此後春雷理直氣壯拿著欠條找牛五斤討賬。雙方又打幾次,不分勝負,牛五斤去請來師傅。春雷也叫淩辰帶人過來。最後以狄鳳飛遇害而將事情拖下來。


    看莫天悚昨天的激動一過就先對付牛五斤。莫桃知道此事不可能善罷,更知道莫天悚是在等方其昌處理喬大錦,隻要方其昌的處理有一點不合他的意,成都將真的掀起狂飆,著急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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