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翼宮距琲瓃小築十多裏路。翡羽早就準備好阿爾金,一見莫天悚和梅翩然出來就牽過來。


    莫天悚卻不大願意騎阿爾金,讓翡羽將鞍轡換到“天馬”背上,側身騎上,接過梅翩然懷裏的白癡。梅翩然也翻身上馬,坐在莫天悚身後,抖動韁繩,飛馳而去。


    翡羽站在門口,看著一馬兩人消失在小路盡頭,怎麽想也想不通,氣憤地道:“三爺怎麽這樣?沒見過女人嗎?”


    林冰雁受藥物影響,總有些心旌搖曳,這麽多月的悉心照料,莫天悚對她由仰視變成俯視,不知不覺中多出一種母親般的親情,惆悵地輕聲道:“他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擁非常之情,非你我所能臆斷!”


    翡羽一呆,半天後還是有些不以為然地道:“可能吧!公子怎麽也勸不動梅左翼來琲瓃小築,而三爺出馬,不過到處轉一圈,梅左翼就乖乖來了琲瓃小築,連曹雪笠都沒跟著!”


    飛翼宮黑瓦紅牆,翹角飛簷,雕梁畫棟,堆金疊玉,滿目輝煌,地方雖然比不上真正的皇宮大,但裝飾得比皇宮還富麗堂皇,極盡奢華。所有的建築都建造在一個夯土平台上,寬大的綠色屋簷,翹起的舐尾,黑色的屋頂,居高臨下,氣勢恢弘。


    莫天悚這時候才明白何以曹橫對財富並不很看重,念念不忘就是回來;孟道元也對泰峰的富甲天下不屑一顧。出產金子的地方缺什麽都不會缺金子。


    孟綠蘿沒有露麵,雪笠在宮門口等著,臉色不大好看。莫天悚和梅翩然剛下馬,她就跑過來道:“翩然,你累了吧?去歇一會兒吧!三爺交給我就是了!”


    梅翩然將馬交給侍衛照料,從莫天悚手裏接過白癡,真的乖乖轉身走了。莫天悚非常不滿意,怒道:“雪笠,把馬牽回來,我要回去!我也累了,今天沒精神也沒心情去藏經閣。”


    雪笠頓時火了,冷冷地道:“莫天悚,你認認這是什麽地方,還輪不上你囂張!”


    莫天悚大笑兩聲,馬也不騎了,掉頭而去。梅翩然轉身不悅地叫道:“天悚,你答應過我認真破解《天書》的!晚上我再去琲瓃小築。”莫天悚壓根沒理會,片刻之間已經超過梅翩然。


    雪笠怒不可遏,一躍而起,揚起一條彩綢卷過來。莫天悚愕然發現雪笠彩綢籠罩的範圍比在外麵大多了,顯然在聽命穀這樣的環境中,水青鳳尾如魚得水,能把功力發揮出十足十,而他手足被縛,功力也受抑喪失了三成,居然閃不開,怪不得文沛清留下的信會說“其穀妖氛重……實不能抗!”怪不得從前那麽多人聚集阿爾金山也沒奈何飛翼宮!怪不得以嗤海雅的功力也不敢來聽命穀硬撼飛翼宮!怪不得曹橫會那樣懼怕莫桃!莫天悚心裏飛快地轉著各種念頭,暗忖反正閃避不開,幹脆也不閃了,也免得被雪笠知道他的實力,一下子被彩綢裹住,誇張地大聲慘叫。


    梅翩然果然是受不了,手持一支紫黑色的竹笛飛身來救。人還沒有到,暗夜破已經先到了!雪笠隻得放開莫天悚迎上去。兩姐妹大打出手,莫天悚反而成了旁邊看熱鬧的。


    梅翩然將竹笛當成寶劍用,劍招大開大合,狠劈猛砍,正是烈煌劍法。乃是梅翩然看莫天悚練習的次數多了自己學會的,可惜烈煌劍法的威力要靠九九功才能發揮出來的,光會劍招沒多大用處。雪笠的彩綢又不同,以往在外麵遇見她,彩綢招式以纏繞為主,到了聽命穀裏,又多出很多刺和點的招式來,一條柔軟的布綢簡直變成一條陰險噬人的美麗花蛇,靈活無比,忽軟忽硬。莫天悚這時候才明白梅翩然說的天一功的特點何以是實在,當彩綢灌注內力後,堅硬處與鐵棍相仿,偏偏又比鐵棍更圓轉如意,刁鑽古怪,可以從任何角度發起進攻,的確很不好應付。


    莫天悚估計自己目前應付雪笠一個人可以,再加一人,必敗無疑!梅翩然的劍招難以奏效,一直未敗,一是靠了暗夜破,二是靠白癡跑過來幫忙。白癡的確是一種勇猛靈活的食肉動物,和梅翩然配合默契。雪笠的功力比梅翩然深多了,也不時發出亮閃閃的暗夜破,但她比梅翩然老實多了,多數時候都是從正麵攻擊,梅翩然卻每每背後偷襲,攻敵所必救,解自身之危機。莫天悚隻看了一會兒就知道這是梅翩然是在指點他如何用破天一功,攻擊之處全是雪笠破綻所在,心裏暖烘烘的。暗夜破莫天悚不會,但九幽咒加隨心所欲發射飛針,效果不會比暗夜破差。九幽咒真是幽煌劍法的核心和靈魂。


    忽聽一聲怒吼:“住手!”雪笠和梅翩然停下來,互相怒目而視。梅翩然的功力終究比雪笠差一長截,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莫天悚很想上去扶著她,卻見曹橫從飛翼宮裏飛奔而來,隻好忍著不動,到要看看他來幹嘛!


    七八個月不見了,曹橫顯得有些憔悴,更氣得臉色煞白,一把拉住梅翩然的手,難過地道:“翩然,你昏頭了嗎?你是怎麽告訴我的?要保住飛翼宮,保住天悚,就得讓天悚老老實實的!難道你想飛翼宮和天悚玉石俱焚!”掉頭又轉向雪笠,不客氣地罵道:“蠢貨!你幹脆把如意絛所有的招式從頭到尾演示給天悚看好了,再告訴他破綻都在哪裏,好讓他念著你的好,下次抓住你能和你一起參歡喜菩薩,修乾坤陰陽**!”


    梅翩然咬咬嘴唇,氣苦地道:“爹,你也答應我盡量不為難天悚!怎麽會讓雪笠跑到宮門口呼來喝去,居然還動上手了!”剛說完就注意到莫天悚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掉頭也死盯著莫天悚,惡狠狠道:“別以為我不知道,雪笠根本傷不著你,你是故意叫得那樣淒慘的!你就會和他們一樣欺負我!”掉頭飛快地跑了。


    雪笠撇嘴道:“也不怕惡心!”


    曹橫怒道:“你閉嘴!宮主有令,今後不準你再去琲瓃小築!”


    雪笠尖叫道:“我不信!你假傳聖旨!”用力在地上跺一下,飛快地跑進飛翼宮裏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去找孟綠蘿的!


    曹橫來到莫天悚身邊,輕聲道:“天悚,好歹我也照顧過你十年,即便是你恨我,也不該遷怒翩然。你折磨她究竟是為什麽?你真不知道她的心思?她是怕自己受不了不敢去見你。現在好了,宮主一定讓她去找你,這不等於是把她放在煎鍋裏熬嗎?”


    莫天悚心裏一痛,喃喃道:“一片幽香冷處來!無情正因多情故!”剛說完又想這不會是曹橫的詭計吧?細細打量這個夙敵,頭發全白了,精神也不複往日矍鑠,顯得蕭索,淡淡道:“龍王如願回來,日子當真比孤雲莊過得更好嗎?”


    曹橫落寞地長歎道:“若翩然不是我沒有照顧過一天的女兒,我的日子會過得很好。自從你到達聽命穀,我就生活在地域中。天悚,當年你爹臨終之際曾托我照顧你。隻要你安居樂業,生活不會比王侯差。走吧,我送你進宮。”


    莫天悚再瞄曹橫一眼,的確比從前蒼老很多,想起從前在孤雲莊,曹橫至少表麵上對他很不錯,心裏的恨意淡下去不少,難得沒有反唇回擊,默默地跟在曹橫身後朝飛翼宮裏走去。因為從小被人壓著的緣故,莫天悚練武是以贏為最終目的,不講究武道精神、公平對決、光明正大之類的,動手時最好是能製造種種機會以強淩弱,以搏獅之力搏兔,一擊成功,不是萬不得已極少冒險。飛翼宮裏的鬥爭才剛剛開始而已,他用不著太著急。


    進入飛翼宮的大門先是一座漢白玉砌成的漱彩橋。過漱彩橋是一個大廣場。廣場後是一個大殿,即孟綠蘿處理朝政的地方,叫厚德殿。廣場左右各有一道門,分別是左翼門和右翼門,乃是目前梅翩然和雪笠的住處。


    曹蒙和曹橫以及七彩冰絲都住在宮外。藏經閣在飛翼宮的東南角,梅翩然住的左翼宮的正南麵。曹橫卻沒有帶莫天悚去藏經閣,而是沿路介紹,帶他繞過厚德殿繼續朝裏麵走,來到位於孟綠蘿寢宮大明宮之後後禦花園東北角的含涼齋外。這地方是孟道元長大的地方。此刻孟道元搬去翔鸞宮住,乃是飛翼宮繼承者東宮太子的住處。莫天悚覺得很有意思,孟綠蘿顯然還是沒有放棄讓兒子繼位的想法。


    含涼齋嚴陣以待,站在門口腰懸寶劍的乃是久違的程榮武,懸的也正是曾經被莫天悚搶去過的靈犀劍。這把劍也被撈出來。曹橫介紹說程榮武目前任宮中鷹揚將軍。


    所謂鷹揚將軍實際就是曹橫從前擔任的侍衛長一職。看程榮武站的門口威風凜凜的樣子,了不起也就一個看門的,莫天悚忍俊不禁,哈哈大笑道:“程將軍,寶劍拿穩一點,可千萬別再被人奪去!”


    難得程榮武當上“將軍”比從前沉穩不少,不過是冷哼一聲,居然沒反駁。莫天悚暗樂,笑嘻嘻慢悠悠踏進含涼齋裏麵。


    曹橫停在門口道:“天悚,我就送你到這裏。以後你每天自己過來即可!有什麽需要,隨便和任何人說都行。”


    莫天悚大聲答應道:“知道了!”仔細打量含涼齋裏麵的布置。這裏原來應該是個廳堂,臨時改動後變得像一個書齋。正中間是一張大大的書桌,上麵放著文房四寶和一個三寸見方的錦盒。書桌後麵有一排集錦格子,烈煌劍和玉石板都放在格子上。轉過格子靠牆放著一張涼塌。涼塌旁邊一個矮幾。矮幾上有幾碟糕點和瓜果。再通向後麵的門卻被鎖死了。莫天悚走到窗子前朝外看看,後麵是一個精致的院落,花兒開得正豔麗。莫天悚撇撇嘴,孟綠蘿忒小氣,就給他一間屋子用。


    搖搖頭,去書桌後麵坐下。立刻有侍役送來清茶。莫天悚端茶盞呷一口,正是蒙頂黃芽,也還滿意。放下茶盞,總算是開始工作。打開華麗的錦盒,取出裏麵的一本古樸的線裝書。黑色的封皮和封底都很厚,獸皮製成。封麵上麵兩個小篆寫的正是“天書”兩個字。翻開裏麵的確全是白紙,總共隻有六張紙十二頁,還沒有封麵和封底厚。紙質粗糙,能很明顯看見植物纖維,但很結實。莫天悚懶得細看,隨便翻了翻,丟下《天書》跑到後麵的涼塌上舒服地躺下,閉上眼睛假寐。


    正迷迷糊糊的時候,屋子裏響起腳步聲。孟綠蘿不悅地道:“天悚,你提的條件我都答應你,你就這樣破解《天書》?”


    莫天悚懶洋洋地睜開眼睛,淡淡道:“小姨媽,《天書》是什麽時候的東西?黃帝和炎帝打架時候的吧?紙又是什麽時候才有的東西?你拿本假的給我,我破解什麽?”


    孟綠蘿一呆,顯然從來也沒有想過這問題,愕然道:“你這話什麽意思?《天書》是天帝擁有的東西,怎麽能用世俗的目光去衡量?”


    莫天悚從涼塌上翻身坐起來,顯得很吃驚地問:“難道那本沒有字的破爛不是你試探我的?”


    孟綠蘿啼笑皆非道:“我試探你什麽?從你剛剛出生我就在等著你長大來飛翼宮看這本《天書》,我吃飽了撐的還試探你!《天書》是真的,一直放在錦盒裏。若《天書》能用世情來揣測,飛翼宮還用得著巴結你們文家嗎?那本書放在藏經閣裏已經不知道多少年,錦盒一直像簇新的一樣,書也沒有變化。別磨蹭,好好去看看《天書》,不然你一輩子也無法離開飛翼宮。”


    莫天悚撇嘴道:“別唬我,就算我看懂那本破爛,你也不會放我離開的!”伸個懶腰,起身慢吞吞走到書桌前坐下,又拿起《天書》仔細翻看。還是覺得這東西是假的,看得沒精打采的。


    孟綠蘿跟出來,很不滿意地道:“你這樣不認真,幽煌劍也不用,能有結果嗎?”


    莫天悚笑笑,沉聲道:“那我們就定一個君子協定,你不管我如何做,以三年為期,我一定破解《天書》。三年後的今天,如果你還不知道《天書》的內容,可以在我清醒的時候,再把我的皮給扒了!”


    孟綠蘿一呆,冷然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轉身走出去。


    莫天悚大笑,高聲問道:“小姨媽,下午我在什麽地方給你解毒?”


    孟綠蘿道:“午飯後我會派人來接你。”頭也不回地跨出門檻。


    莫天悚淡淡笑笑,孟綠蘿可真夠著急的!隻這一點用得好的話,他應該就能翻身。這才凝神去看《天書》,當然也看不出所以然來。不過他一點也不著急,更不去碰躺在集錦格子上的烈煌劍和玉石板,鋪開紙墨,落筆如煙,頃刻之間將一張三分熟的珍珠箋寫得滿滿的,招手叫來侍役,遞上珍珠箋:“去把這上麵的東西準備齊了!”


    侍役接過來一看,上麵全部開的是書籍名稱,有十幾本。很覺奇怪,但剛才孟綠蘿來也沒說什麽,他又能說什麽?拿著珍珠箋躬身施禮退出去房間。莫天悚將椅子朝後挪挪再坐下,兩隻腿架在書桌上,頭靠著椅子背,閉上雙目,發出微微的鼾聲。


    程榮武探頭看見,臉都快氣綠了。然曹蒙也很在意《天書》,雪笠又不耐煩自己做此等監視人的無聊勾當,他卻沒有一點辦法,隻好找個能看見含涼齋門口的蔭涼的所在,沒精打采地坐在地上休息,甚是無聊,不片刻就昏昏欲睡的。


    侍役離開含涼齋就去見孟綠蘿,遞上珍珠箋。孟綠蘿一看,箋上羅列的全部是些雜書,有演義故事,也有雜劇本子,還有詩詞曲子,算術星相……既覺莫名其妙,也覺高深莫測,想了半天,還是叫侍役去藏經閣找給莫天悚。


    侍役汗津津地捧著一大堆書回到含涼齋的時候,程榮武一下子驚醒過來,上前檢查。自然查不出名堂,不免更是無聊,讓侍役將書拿進去,自己又去樹陰下打瞌睡。


    莫天悚白天其實沒有一點瞌睡。他從小養成的習慣,除練武以外還喜歡看書。到聽命穀後,武功是沒法正大光明地練了,想看書又沒有書看,這下好了,可算找到打發時間的好辦法。他從前太忙,很多想看的書都沒時間仔細讀,捧著書看得津津有味的。一混就到了午時。


    侍役過來帶莫天悚去隔壁的一間屋子用餐。桌子上早放好三葷一素四個菜。菜品都很清淡,不象翡羽精心烹製的那些味道濃鬱的食物,非常符合莫天悚的口味,不知道是不是梅翩然親自調理的。莫天悚吃得很香甜。飯後小憩片刻,侍役領著他去見孟綠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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