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晚飯,薛牧野的精神恢複不少,跟著莫天悚去找阿布拉江和阿依古麗,一起去看“奇才”準備的“餿糞”。


    那人不過是一個雜役,接到可汗的命令後,明知道莫天悚是在挾仇報複也不敢怠慢。當真弄了一水缸馬糞漚著。天氣實在太冷,水缸外麵裹著厚厚的皮褥子保溫。打開蓋子就是一股酸臭味。


    莫天悚捂著鼻子,笑嘻嘻道:“快蓋上!不錯,很不錯!是發餿!發酵的沒這股臭氣,不愧是奇才也!不過還不夠,繼續努力。你們沒聽明白我的話,一缸遠遠不夠,再弄這樣幾缸子出來。明晚我要來看。”


    阿依古麗勃然大怒,拍拍手。雜役過來跪在薛牧野麵前磕頭賠罪。阿依古麗冷冷道:“阿曼,這回你解氣了吧!三爺,現在你可以說說你的退敵之策了吧?”


    若是在敵人手裏,薛牧野再淒慘也不會生氣,但是在戀人手裏,他是怎麽也氣不過,淡淡道:“如果他把這些都吃下去,我就幫你們退敵!”


    氣得阿依古麗渾身發抖,指著薛牧野道:“你太過分了!”娜孜拉尖叫道:“是你們先過分的!”雜役兩邊都惹不起,站起來朝糞缸走去,被阿依古麗一把拉住。


    莫桃道:“既然如此,天悚,我們走,離開哈實哈兒。”和薛牧野一起轉身要走。


    阿布拉江一個箭步擋在他們前麵,挑眉寒聲道:“阿曼,恐怕就算他真吃了,你也不會滿意。隻要你們能退敵,我吃給你們看!要是你們不能退敵怎麽說?”


    莫桃微笑道:“站這裏的三個妖精都陪你一起殉城!”


    阿布拉江冷冷一笑,果真幾步走到糞缸處,揭開蓋子,伸手抓一大把馬糞。


    莫天悚原本一直在旁邊笑嘻嘻看熱鬧,這下覺得事情鬧大了,急忙上前拉住阿布拉江,賠笑道:“可汗,昔勾踐是被困吳國回不去,才嚐糞謀脫,你有什麽必要也這樣做?再說你不想退敵了?這些都是克敵製勝地寶貝,你吃了,我用什麽克敵製勝?”


    臥薪嚐膽阿布拉江知道,可勾踐嚐糞他卻沒聽說過,隻回頭看著薛牧野。


    薛牧野搖搖頭,蒼涼地歎口氣走了。莫桃和娜孜拉急忙跟上。阿依古麗受不了,也和塔格萊力斯一起走了。阿布拉江這才丟掉馬糞。自然有侍者提著水壺來伺候他洗手。阿布拉江擦幹手,立刻又問:“三爺,你想怎麽退敵?”


    莫天悚笑一笑,親熱地挽住阿布拉江的胳膊,輕聲道:“衝著可汗手上的味道,阿曼的梁子咱們就算是揭過了!倪可你打算怎麽辦?”


    阿布拉江略微沉吟:“等哈實哈兒恢複正常我就上表朝廷,細君公主在戰亂中不幸遇害。你覺得如何?”


    莫天悚滿意地點點頭,笑道:“這可是你自己心甘情願的,別又和我拚酒!”


    阿布拉江一點開玩笑的心情也沒有,哀求道:“三爺,能做的我都做了,連自己手下最忠誠的軍人都幫著你殺了一個。阿曼並沒有受到多大傷害,養兩天就能完全恢複。你也報複得夠了吧?能不能給我一個準信?究竟如何才能退兵?”


    莫天悚正色道:“可汗,國難當頭,各人恩怨算什麽?你太小瞧我莫天悚了!你要是還想打勝仗,就必須讓軍隊如臂使指。那兩個人真不是我在幫阿曼報仇,的確隻是對他們不聽命令的懲罰。‘餿馬糞’同樣真是用來對敵的法寶。隻是讓他們退兵也太便宜了。我要打到他們的老家去!第一步自然是弄些箭回來用,然後還得弄些糧食回來吃。”笑著大概解釋幾句。


    阿布拉江精神大振,卻又開始擔心起士兵是不是能聽命令。


    莫天悚搖頭歎息:“可汗明白我不是在報複了吧!不管再殺多少人,可汗一定要保證他們絕對服從我的命令!讓他們前進的時候絕對不後退,讓他們後退的時候也絕對不前進,否則我即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用不出來。亂世用重刑,誰敢不聽命令,一律當場處死!還有,蒺藜是多多益善,打造得粗糙一點沒關係,要快,要多。”


    阿布拉江咬著嘴唇道:“我明白!隻是城中的生鐵前些日子鑄箭已經用得差不多了,可能沒剩下多少。不過三爺放心,天一亮我就動員城裏的百姓把家裏的鐵製物品全部捐獻出來,絕對誤不了三爺的事!”


    莫天悚道:“你們的饢坑就不用捐出來了,給我們炒菜的鐵鍋你也要給我好好留著。讓努兒啦給我們送一點熟食過來。還有,蒺藜除了鐵的以外,銀的銅的錫的都可以。銀子暫時借出去沒關係,日後再讓俺的幹還給你也就是了!”


    阿布拉江點頭,討好地道:“要不我讓廚子去你們那裏吧!”


    莫天悚急忙搖頭道:“這可不成!大家都餓肚子的時候,我弄一個廚子回去算什麽?你做做好事,每天都派努兒啦將軍過來和我一起討論軍情即可。”


    阿布拉江失笑,忽然想起他還是從薛牧野的口中知道莫天悚飲食講究,才想出這樣一個討好的法子,現在看來莫天悚確是喜歡。薛牧野的確是為哈實哈兒做過很多事情,從前阿依古麗不顧他是貧民還是喜歡他,現在卻弄成這樣,不禁又惆悵起來。一片雪花瓢落在阿布拉江的臉上,阿布拉江才注意到又開始下雪了,覺得今年冬天特別愛下雪,比哪一年都冷。


    第二天的雪依然下得很大,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城裏城外都很冷,沒有戰事。不過哈實哈兒城的士兵卻沒能休息。他們都被莫天悚使得團團轉,架起大鍋化雪,再將一桶接一桶的雪水澆在城牆上。天還沒黑,哈實哈兒已經擁有一圈堅固、滑溜、寒冷的冰城牆。若說開始阿布拉江可汗是死馬當成活馬醫,因信任佛狸烏答而勉強信任莫天悚,他自己試著爬了爬冰城牆以後,這種信任就變成一種發自內心的自覺。


    多休息一天,薛牧野的精神看起來好很多,莫天悚也很看中他比莫桃高明很多的“聽聲辨位”,答應他夜裏一起行動。


    夜幕很快就降臨了,瑪依萊特算命非常準,這正是莫天悚最喜歡的天氣,陰沉沉的星月無光,伸手不見五指,時不時還飄一點雪花。莫桃、薛牧野、娜孜拉先飛出城去找阿勒罕,如果找不著就對付一下巴赫西,再抓兩個俘虜回來。三更過後,外麵的營地已經鬧翻天了。


    莫桃勝了瑪依萊特以後找回自信,三個人都沒能力隱藏行跡,也根本就不想隱藏行跡,就在聯軍營地上空光明正大地飛舞。很快把軍營裏的巴赫西吸引出來。三個人盡管生氣卻也奈何不了瑪依萊特,這下算是找到報仇的對象,每人手上五顆,一共十五顆顆霹靂彈砸下去,頃刻間就把巴赫西送到真主身邊去聆聽教誨。


    聯軍裏麵沒有人會飛,隻得人人舉弓,箭如雨發。三人卻已經飛去另外一邊。如此,三更剛過,他們就把圍在城外的所有軍營光顧一遍,也把軍中的所有巴赫西都解決了。雲梯當然也沒有落下,全部炸了個稀巴爛。


    莫天悚覺得差不多了,將西城門打開一條縫,領著吃飽睡足的八十九名神箭手,每人抱著一個巨大草束,帶著鐵匠趕製出來的毒蒺藜悄悄離開哈實哈兒城,朝俺的幹的軍營摸過去。本來霹靂彈是最好的暗器,隻可惜沒剩下多少,又無法補充,隻能留在最關鍵的地方用。


    不出所料,被莫桃三人鬧騰一陣子以後,軍營裏不像前幾次看見的那樣散漫,到處都是拿著火把巡邏的士兵。到底是晚上,又在下雪,也非交戰,巡邏的士兵以步行的多。莫天悚甚是得意,遠遠停下來,指揮大家把草束堆在前麵做成掩體。然後一聲令下,人人張弓,射的當然是蒺藜。黑暗中火把就是最好的目標,慘叫聲立刻從對麵傳過來。


    奈斯兒剛剛被莫桃三人大鬧一通,外麵又黑漆漆的,十步以外就看不清楚人影子,如何敢殺出去?隻命人用箭還擊。莫天悚也不客氣,縮在草束掩體後麵抽冷子猛射蒺藜。隻可惜兩天時間鐵匠製造出來的蒺藜數量有限,四更剛過,彈藥告罄。莫天悚意猶未盡也隻得下令撤退。草束上已經釘滿箭枝,大家自然不忘背在背上帶回去,順便再擋擋變得很比較稀少的箭。


    回城清點,他們此次一共帶回五千多支箭。又是舉城歡慶。阿布拉江大喜過望:“三爺,日後我絕對保證所有的將軍都聽你的!”


    莫天悚卻極不滿意,嘀咕道:“俺的幹的箭術比曹操實在差太遠了!諸葛亮出去一次就弄了十萬支箭回來,老子辛苦半夜,怎麽才這麽一點點?俗話說,有借有還,再借不難!把這些箭也拿給‘奇才’加工一下。下次俺的幹再來攻城,都還給他們。現在該樂師上陣了。告訴他們,有多大力氣用多大力氣,吵翻天最好!”他讓人弄“餿馬糞”並非單純給薛牧野出氣,也的確是有大用場。莫天悚不脫本色,還是覺得用毒見效迅速,臨時卻找不著如此大量的毒藥,便被他想出這樣一種“餿馬糞”毒素來。他是醫者,知道傷口不潔最易感染潰爛。沾上“餿馬糞”的蒺藜製造的傷口雖然小,卻能使得對方傷兵受邪抽風,得金瘡痙的機會大大增加。金瘡痙病邪由傷口內侵,血虛不能養筋,小傷口不好好處理也會要人的命。伏擊戰中撒馬兒罕軍人的勇猛給莫天悚深刻印象,這次戰爭主要又是俺的幹發起的。莫天悚並不太敢用不很聽指揮的人去攻擊撒馬兒罕,便把弓箭對準俺的幹。這下俺的幹的軍醫是有得忙了!


    回去後莫桃和薛牧野、阿勒罕已經審完俘虜。阿勒罕在撒馬兒罕的統領開力穆手裏,被開力穆當成禁臠,還未傷性命,可日子一定不好過。


    娜孜拉很著急地道:“今夜我們把所有的巴赫西都除掉了,不知道開力穆會不會報複在阿勒罕身上。三爺,你快想個好辦法把阿勒罕救出來。”


    莫天悚苦笑,阿勒罕在幾萬人的軍營深處,又不知道具體位置,他能有什麽好辦法?隻好安慰娜孜拉,知道阿勒罕還活著,總是一個好消息。


    娜孜拉哪裏聽得進去?急得指著莫天悚的鼻子,眼淚汪汪地道:“我知道了,阿勒罕不是倪可,你說什麽也不肯為她用心。幫阿布拉江你怎麽這麽多辦法?叫你救個人就救不出來!爺爺,你死得好冤枉啊!桃子,你幫我想個辦法吧!”


    莫桃歎息道:“天悚,是得想個辦法把阿勒罕救出來才行!”


    莫天悚忍不住翻個白眼,莫桃說得好像他真不想救人一樣!不過這事他心裏有愧,倒是不敢頂嘴,隻好去看薛牧野。


    薛牧野苦笑道:“阿勒罕是被巴赫西禁錮的,我找不著她的位置!”


    莫桃沉吟道:“天悚,你說瑪依萊特是不是能找著阿勒罕?”


    娜孜拉道:“隔得這麽遠她都可以和嗤海雅通消息,一定能找到近在咫尺的阿勒罕。可我們今天殺了那麽多巴赫西,不知道她肯不肯幫忙?”說完眼直直地盯著莫天悚看。薛牧野也死死盯著莫天悚。


    莫天悚苦笑站起來:“別這樣看著我!我這就去找瑪依萊特佛狸烏答!”


    和上次不同,院子中站著幾十個人,都齊刷刷注目莫天悚,隻不見瑪依萊特的影子。莫天悚也隻有硬著頭皮走進去。到瑪依萊特的房間門口,又被一個女弟子攔下:“來者何人?”莫天悚心裏暗罵,也隻能老老實實自報姓名。女弟子道:“等著,我去替你通報!”說著走進去。


    莫天悚隻能又在心裏惡狠狠罵一通,在外麵等著!眼看天光大亮,雪也停了,屋子裏還沒有一點點動靜,等得莫天悚火大起來,且他也沒功夫和瑪依萊特磨蹭,猶豫一陣,還是推門闖進去。


    瑪依萊特正和幾個弟子說笑,看見莫天悚進來麵色一沉。拜克日坐在角落裏,原本是黑著臉的,看見莫天悚進來卻是一喜,起身招呼他上炕。


    莫天悚衝拜克日友好地笑一笑,卻沒上炕,恭恭敬敬立在替他通報的那女弟子身邊,卻是一副嬉皮笑臉的神態:“在我們那裏,先生對待不聽話的學生懲罰是打手心。阿帕,逐出門牆太嚴重了吧,你也打打手心算了!”伸手挑釁一樣碰一下旁邊的女弟子,然後又攤開手掌。


    瑪依萊特一愣之際,那女弟子早惱怒起來,聯合其他幾位一起,不僅僅是手心,就是莫天悚身上也落了不少粉拳。莫天悚翻身拜倒,磕頭道:“謝謝阿帕師父收我做弟子!”瑪依萊特怒道:“誰收你做徒弟了?”


    莫天悚笑嘻嘻道:“師父,我莫天悚好歹也是朝廷的駙馬,可汗的好友,若非師門懲處,什麽人的拳頭能落到我身上?師父既然命師姐打過手心,那也就是原諒弟子了!桃子他們也不過就炸死八個不聽話,隻會惹您老生氣不肖之徒,您老今天收了一個最聽話的好徒兒,怎麽也比那八個強!”


    拜克日頓時精神起來,下炕攙扶起莫天悚:“今後你就是我們師弟了!”又回頭道,“媽,爸和大哥都說不可為難三爺,再說聯軍中的那些敗類和我們有什麽關係?”


    瑪依萊特啼笑皆非道:“算了!我不和你們計較。但我也沒福氣做三爺你的師父。說說,你這麽急找過來,是什麽事情?”


    莫天悚硬扶著瑪依萊特坐下,自己也趁機跟著坐下,雙手殷勤地替瑪依萊特捏肩膀,賠笑道:“師父,兩國交兵,死傷在所難免。你怪徒兒是不是沒有道理?”


    瑪依萊特歎息道:“你還沒到,嗤海雅和尼沙罕都替你說了很多好話。早上阿依古麗也來過替你說情。三爺,若真是兩國交兵,我怎會怪你?你們分明是在替阿曼報仇!巴赫西在軍中也沒有參加軍務,不過是捉妖驅邪而已。你要炸,也該炸敵酋大將,炸巴赫西算什麽?”


    霹靂彈並不是萬能的,高空射下由於速度風力等等原因,非常不容易控製準頭,因此盡管霹靂彈數量極為有限,莫天悚也要莫桃三人一次射十幾顆下去,以數量來彌補準頭的不足,就為每擊必中。即便如此,武藝好的人接不住也可以躲開。大部分巴赫西卻是不會武功的。莫天悚要收威懾之效,沒絕對把握不敢去惹對方領軍。然這話太示弱,他當然不可能說出來,以一個最燦爛的諂媚笑容理直氣壯高聲道:“這可不能怨我,隻能怨師父你!誰讓你把那些巴赫西教導得那麽出色?簡直比聯軍的統領和將軍還出色。我不先對付他們先對付誰?”


    瑪依萊特愕然。拜克日哈哈大笑道:“你果真特別能說!其實那些巴赫西和我們沒有多大關係。好了,你在百忙之中還跑到我們這裏來,究竟有何事?”


    莫天悚朝瑪依萊特看一眼,笑笑低頭小聲道:“不就是為了阿勒罕嘛!”


    瑪依萊特頓時又沉下臉,怒道:“又是為了一個妖精!你帶走薛牧野,炸死巴赫西我都已經不計較了,但你也別指望我能幫你去救妖精!”


    拜克日卻道:“聽爹說,娜孜拉是方子華的女兒,就算是為大哥,我們也該幫一幫娜孜拉。再說娜孜拉就剩下一個妹妹,滿可憐的!”瑪依萊特臉色稍微和緩,卻依然沒有鬆口。


    莫天悚何等機靈?雖然鬧不清楚娜孜拉和尼沙罕有何關聯,還是立刻摸出尼沙罕的寶貝小刀塞給拜克日,笑嘻嘻道:“師父,事情是這個樣子的。尼沙罕大師兄覺得倪可沒有女伴太可憐,便想找阿勒罕回去給倪可做個伴。不信師父可以馬上聯絡達達和我大師兄,問問他們,倪可真的很孤單。”


    拜克日大聲嚷道:“真的是阿喀的小刀呢!媽,你就幫幫吾咯吧!”


    瑪依萊特瞪眼看著莫天悚,沉默著依然不肯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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