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翩然剛剛走,莫桃轉身又回到莫天悚的房間裏。梅翩然卻用洞幽察微把一切看在眼裏,冷哼一聲,才來到和戎的房間裏。


    向山出來見莫天悚也和莫桃在一起,很是奇怪。莫桃道:“別問那麽多。你立刻去何府找何小姐,問問她是不是說過讓我今晚去見她。”向山聽完更奇怪,莫天悚氣非常不順地道:“叫你去你就去,再問問早上是不是何小姐派人來請的梅姑娘。問清楚立刻回來,別那麽多廢話!”向山嚇一跳,急忙跑了。


    梅翩然一直在和戎的房間裏沒離開。莫天悚和莫桃躍上房頂躲在陰影裏。然而一夜過去,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莫天悚的心情好很多,鬆口氣道:“說不定真是曹橫做的!我日後絕對不放過他!”


    莫桃也覺得輕鬆不少,笑一笑道:“雖然一夜沒有睡,但替翩然洗清嫌疑,也還值得。你回去看央宗吧。我去找阿山問問。”


    莫桃回到房間,叫來向山一問,何亦男的確是叫梅翩然帶話想單獨見見他,不過何亦男並沒有派人去請梅翩然。她是在去天橋聽書的路上遇見梅翩然的,兩人寒暄一陣子後一起去書場,又遇見莫桃他們。莫桃聽完好笑又有些愧疚,他太習慣把梅翩然朝壞處想了。放下心事後來到和戎的房間門口,聽見裏麵傳來梅翩然的說話聲。莫桃有些過意不去,邀請梅翩然一起吃早飯。梅翩然卻說想早點回去看看央宗。莫桃也惦記著央宗,陪著梅翩然一起來找莫天悚。


    央宗休息一夜以後氣色好多了。豆蔻端來藥湯。莫天悚接過藥碗,坐在床頭,用調羹一勺一勺地喂。央宗瞥見莫桃和梅翩然進來,很是不好意思,想拿碗自己喝,莫天悚卻不肯給她,非要喂不可。


    梅翩然嬌笑道:“一日之計在於晨,折腰親奉金掌露。昨夜晴空響霹靂,今早才識天東雨。”央宗一把將碗搶過去,幾口把藥喝了。莫天悚急道:“小心燙著!她說她的,你別聽不就完了!”


    莫桃失笑道:“看來我們來錯了!”


    莫天悚老實不客氣地道:“知道你還不走?”


    梅翩然轉身朝外走。莫天悚急道:“我不是說你!桃子,說你呢!幫我去看看穀大哥,我昨夜把他給忘了。”


    莫桃笑道:“我的命不怎麽好,沒福氣左擁右抱也就罷了,還得幫人擦**。”出來就看見穀正中和淩辰。


    穀正中昨夜在萬府等一夜,也沒等著人,早上回來真氣得很,正衝淩辰發牢騷。淩辰昨夜和北冥在一起,根本不了解情況。聽完莫桃的解釋,穀正中沒那麽氣了,卻擔心得很,嘀咕道:“日後晚上出門不是很危險?”搖著頭歎著氣溜回房間去補眠。


    淩辰遲疑道:“那我現在不是不好去打擾三爺?”


    莫桃道:“能不打擾他最好是別打擾他。你有事告訴我也是一樣。”


    淩辰吞吞吐吐道:“事情不急,等三爺空下來我再稟報三爺吧。”


    莫桃笑笑道:“既然不急,你就暫時放一放。先去安排一下,問北冥多要些人過來,晚上得加派一些守夜的人。”


    淩辰擔心地問:“真是龍王又來了嗎?”


    莫桃苦笑,歎息道:“我就怕不是龍王來了!對了,和戎說她爹在工布雖然有仇人,但工布人向來是明刀明搶的不會用毒,殺她爹的多一半不是工布人。我回去就給春雷寫回信,你見到北冥順便通知信使過一會兒來找我。”


    淩辰怒道:“我就說還是丹增強桑!我饒不了那個兔崽子!”


    格茸忽然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急道:“淩爺,大事不好了!三爺讓你立刻去泰峰,把昨夜給夫人配藥的夥計抓來。”


    莫桃一驚,急忙問:“發生什麽事情?”格茸慘然道:“夫人的藥裏麵被人混進斑蝥和麝香,三爺說是下死胎的藥。而且斑蝥毒性大得很,夫人很危險!三爺已經另外開方子調理了!”


    淩辰失聲道:“那孩子呢?”格茸搖搖頭道:“沒了!”淩辰大怒道:“王八蛋,我非得去宰了他不可!”掉頭朝外跑。


    莫桃覺得很不對勁,急道:“淩辰,你別自作主張,把人帶回來讓天悚處置。”


    沒聽見淩辰回答,莫桃很擔心,也想追過去。格茸拉著他道:“二爺,你快去看看吧,我覺得三爺有點亂了方寸,發脾氣把五味子和豆蔻都關了起來。”莫桃歎息,隻好先回去看莫天悚。


    與莫桃的想象不同,莫天悚並沒有亂發脾氣,隻不過是坐在桌子旁發呆,見莫桃進來也沒有理會。莫桃先去裏麵看了看央宗,覺得她睡得很沉,又退出來,在莫天悚對麵坐下,輕聲問:“你給央宗吃了藥?翩然呢?”


    莫天悚長長吐出一口氣,苦笑道:“桃子,我離開幽煌山莊的這兩年可以說是所向披靡,建塘收南無,虎跳峽除嬰鴞,疊絲峒殺晉開,太湖誅蜀世子,雜穀破碉樓……從皇上、張天師到蠱苗、金錢幫、西北聯盟,乃至於左頓、汪達彭措、刑天,或友或敵或佛道或鬼怪,誰還和我作對?我一直以為隻有羅天才是我的對手!怎樣也想不到有人在我自己的家裏,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捅我一刀!”


    莫桃聽得不喜,皺眉道:“天悚,在這時候,我以為你心裏隻會想著央宗呢!先後兩次,沒有女人能禁受這樣的打擊!”


    莫天悚點點頭道:“她的確是受不了,剛才竟然說想回榴園去。我看她太激動,讓她睡著了!斑蝥毒性劇烈,一錢就能要人的命。她這次得好好補補才能緩過來。翩然給她抓藥去了。”


    莫桃猶豫片刻,輕聲道:“天悚,你別怪我多心。藥鋪的夥計即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你的藥裏麵弄鬼。央宗雖然任性,但對下人一直很好,府裏的下人都很喜愛她,藥出問題你怪不得五味子和豆蔻。”


    莫天悚苦澀地笑一笑,淡淡問:“你還是在懷疑翩然?”


    莫桃點點頭,歎息道:“你最近一段時間太冷落她了!我不相信龍王潛入我們身邊我們一點都無法察覺。”


    莫天悚長歎一聲,沒有一點精神地趴在桌子上:“我也懷疑她,所以要試試她。”


    莫桃心裏一緊,實在痛得很,遲疑道:“天悚,你要慎之又慎,查清楚再下結論,千萬不能冤枉她。昨夜我們守了一夜,翩然又一直與和戎在一起,沒時間在藥裏加東西。”


    莫天悚苦笑,又歎息一聲,幽幽地道:“記得翩然早上的那首打油詩嗎?後一句‘天東雨’無疑是雙關之詞,第一句的‘金掌露’我覺得也是雙關語。此典出自《三輔黃圖》,‘神明台,在建章宮中,祀仙人處,上有銅仙舒掌捧銅盤、玉杯,以承雲表玉露,以露和玉屑服之,以求仙道。’翩然借來代指藥湯也算貼切,但我覺得除藥湯以為,她還有一個意思乃是指我們兩個人在外麵承風接露一整夜。她很可能察覺我們在房頂監視。她一定氣得很,我越監視,她越要氣氣我。翩然何以會突然與和戎如此親熱?”


    莫桃皺眉道:“你太武斷了吧?真是翩然,她怎麽會做一首詩來給你線索?再說我們昨夜一整夜都看著她的,並沒有發現。她哪有空去藥湯裏下藥?”


    莫天悚低頭有氣無力道:“下藥用不著晚上去。早上她可是來過我們房間的。再說她既然可以利用天魅音控製央宗和皇上,也可以利用天魅音控製豆蔻或者五味子下藥。當初在卡瓦格博,雪笠就能在左頓大師和汪達彭措一無所覺的情況下潛入過我的帳篷,可見翩然要瞞著我們做點事情還是有可能的。我和翩然經常作些文字遊戲,因此她要送我一首詩。翩然隻是表麵上大度,從前在醉雨園,她為荷露就曾經和我賭氣,弄得我和倪可差點一起死在唐士俠手裏。”


    莫桃搖搖頭,沒好氣地道:“不是我想說你,你這人太感情用事,親疏貴賤分得太清楚,你從前不喜歡央宗,可就是不肯拒絕央宗,現在她成公主了,你就當她是個寶……”


    莫天悚大怒道:“誰說我沒有拒絕央宗?是央宗一直纏著我……你一天到晚看不慣我冷落央宗,我對央宗好一點,你又指責我趨炎附勢。你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不是因為我,皇上能封央宗當公主嗎?”


    莫桃急忙舉手認輸,岔開道:“我剛才遇見淩辰,他好像有什麽事情要找你。”


    莫天悚冷靜不少,深深吸一口氣,淡淡道:“聽著,我要你一起幫我演一場戲給翩然看。說心裏話,央宗和翩然沒法比,翩然若是給我一劍,我不會和她計較;甚至她殺了央宗,我氣一陣子也不會和她計較。她實在太明白我的七寸在哪裏!她真不該去動我的孩子。”


    莫桃實在忍不住,沉聲道:“我也覺得央宗和翩然沒法比!同樣都是任性胡鬧,央宗想過害別人嗎?可翩然呢?上次是飄紅,這次又是……風月場中的女子就不是人了嗎?若是被我知道翩然再傷任何一個人,我就去劈了她!我也給你說句心裏話,上次在靈寶,我忍了又忍,才沒說翩然。我看此事也不是一點好處也沒有,你終於下了早該下的決心!否則你早晚毀在翩然手裏。”


    莫天悚站起身來,正色道:“所以你一定要答應我,即便我們證實這次的事情的確是翩然做的,你也不能去傷害她,最多趕她走就是了!否則我什麽也不告訴你!”


    莫桃霍然起立,又一把撕下眼睛上的紗布,瞪眼努力想看清楚麵前的人,可惜他還是什麽也看不見。良久,莫桃點點頭,坐下道:“把你的計劃說給我聽。”


    莫天悚轉身拿來一條手巾,細心地幫莫桃擦拭,道:“你的眼睛是不是還是沒有太大變化?其實你不必再包著眼,你能感受到光,是上次在上清鎮解毒的結果,現在還在起作用的多一半是內服的魚虱。其他的眼藥基本沒用。”


    莫桃大怒叫道:“天悚!”


    莫天悚笑一笑,坐下道:“好了,我當你答應我永遠不傷害翩然了。上次在上清鎮你不肯吃藥,不是翩然,你的病怎麽能好?”


    莫桃低頭深深歎息:“翩然是你的知己,同樣是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壞起來也讓人毛骨悚然。”


    莫天悚苦笑:“我們言歸正傳。這次皇上給我的任務是想辦法讓萬時滾蛋。這個我想並不難。上次在揚州我被沙鴻翊揪住小辮子,差點死在大牢裏,感覺不大好。因此想借這個機會把沙鴻翊一起扳倒。需要動點腦筋。昨天我叫北冥和淩辰親自出馬把沙鴻翊的管家偷偷綁了。淩辰早上想說的可能是這事。出去以後你去問問他。”


    莫桃不悅地道:“這樣的破事你別找我,自己去解決!”


    莫天悚低頭笑笑,輕聲道:“不知道是不是聽阿媽念叨得太多次,去飛翼宮我的感覺始終不太好。泰峰有大哥盯著,暗礁我一直想讓你幫我盯著。我要陪著央宗,沒時間處理公事。這次的事情你不出麵我肯定解決不了。”


    莫桃更是不悅地道:“別弄得好像生離死別一般!先把你的計劃說來聽聽。”


    莫天悚平靜地緩緩道:“我們先假設這次的事情的確是翩然出於嫉妒做的,那麽她看見我一直守著央宗,肯定還會做什麽,因此這幾天我不會踏出房門一步,外麵的事情全部都要靠你解決。”


    莫桃心裏不舒服之極,猶豫道:“你這樣設計翩然不好吧?”


    莫天悚沒好氣地瞪眼道:“是你先懷疑她的!翩然的心計深得很,不會輕易上當,不過你從她太湖弄巧現寶光,山東伏殲銳金隊,以及這次偏偏要在我眼皮子低下給我一個教訓都可以看出來,她一氣之下就喜歡鋌而走險。相信她氣急了,還會再一次鋌而走險。我越是防範得周嚴,她越要害一害央宗。我把五味子和豆蔻關起來,沒留一個丫頭在房間裏,一是想方便她行事,二是免得她借這兩個丫頭出氣,三是讓她沒辦法再利用天魅音。這裏我自己會應付,你不管發現什麽,都裝不知道就行。


    “外麵那一灘子就要靠你了。我初步的設想是,這些個大官沒有一個不貪的。最了解他們的一般說來就是他們的管家。我們隻要把他們貪汙的證據找出來送到他們麵前,在滾蛋和砍頭之間,任何人都會做出正確的選擇。我知道你隻要肯用心,什麽事情也難不住你,一切就由你自己做主。”


    莫桃沉默片刻,歎息道:“好,隻要真能找到萬時貪汙的證據,扳倒萬時也不冤!不過莫桃任何事情都不怕被人知道,皇上對你寵愛有加,沙鴻翊也不見得敢去多嘴,放過他算了!”


    莫天悚哈哈大笑,拍桌子道:“還是你厲害,什麽都瞞不過你!殺雞儆猴你懂不懂?我始終覺得我是一個江湖人,因此不願意得罪江湖上的朋友。萬時牽扯到漕幫。我隻想殺隻雞給萬時看,明白嗎?”


    莫桃苦笑,起身道:“放心,我這次一定照你的計劃來做,不會重演黿頭渚曆史。不過你得先和淩辰、北冥打個招呼,不然他們不會聽我的。”


    莫天悚拔下頭上的銀簪子遞給莫桃,笑著淡淡道:“知道這是什麽嗎?這就是文家最核心的東西九幽之毒,一直是文家權力的象征。你拿去給他們看吧!”


    莫桃緊緊握住銀簪子,道:“我拿去給淩辰和北冥看一眼就還給你。”走到門口又回頭不放心地道,“天悚,別太傷心,你還年輕,央宗和荷露也都是好姑娘。”


    出來以後莫桃先去看和戎:“天悚這兩天沒心情做事,我得幫幫他。你叫阿山陪你出去買些祭品,拜拜你爹!”


    隨便填了填肚子,莫桃帶著格茸騎馬來到泰峰。北冥和淩辰一起把莫桃迎進房間裏坐下。關上房門以後,莫桃才亮出銀簪子,道:“最近天悚要陪央宗,萬時和沙鴻翊都由我負責。淩辰,你怎麽在這裏耽擱?藥鋪的夥計呢?”


    淩辰愣半天,低頭道:“那夥計非得說他完全是照著三爺的方子抓的藥。即便如此,龍王用來下毒的藥說不定也是從我們鋪子中拿走的,他昨晚負責守夜,總歸是沒盡責。我把他關起來了!”


    莫桃點頭道:“那就暫時押著他好了。天悚說讓你們去抓沙鴻翊的管家,抓住沒有?”


    北冥道:“沙鴻翊一點防備也沒有,當然抓住了。隻是他的管家沙全練過幾天鐵布衫,不怕打,什麽也不肯說。”


    莫桃莞爾道:“不要告訴我他不怕打你們就沒有辦法。”


    淩辰尷尬地笑一笑,道:“剛剛才給他灌了一大碗辣麵條倒吊起來,起效還要一會兒時間。”


    倒吊一段時間後,氣血上湧,辣麵條會從口鼻鑽出來。這種方法不傷筋動骨,其滋味卻不比毒打遜色。莫桃料想這是淩辰早上回去知道莫天悚沒空,看在自己的麵子上,手下留情所致,有些好笑,淡淡道:“北冥,京城的情況你比較熟悉,問管家是問管家,但心裏也要有譜才行,別隨便冤枉人。”


    北冥見莫桃沒責備他們用刑,鬆一口氣,冷笑道:“放心,絕對冤枉不了他!以前他做什麽我不知道,這次皇上讓他負責霹靂彈。本來央宗夫人定的價錢是三錢銀子一顆,他給提高到五錢,多出來的二錢和我們五五開。二爺想想,央宗夫人和皇上關係這麽近沙鴻翊都要搗鬼,其他事情他能幹淨嗎?扳倒他就不用每顆霹靂彈都分一錢銀子出去了!”


    莫桃愕然,心裏忽然間是那樣不舒服,皺眉道:“換一個官負責還不是一樣?”


    北冥搖頭道:“當然不一樣,這價錢是沙鴻翊定的,已經報請皇上,今後不會再更改。我們就算是給沙鴻翊一錢銀子,逢年過節還不是得另外給他和其他那些經手的公公好處?換一個官兒,好處當然還是少不了,可就用那一錢銀子都會有富裕。”


    莫桃心裏更是不舒服,皺皺眉頭,歎息道:“真不該和官家做生意。不過我們不能用此事來打擊沙鴻翊,還得防備他把此事揭出來。你們有什麽好想法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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