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開始很激動,催促挾翼不斷加速,恨不立刻飛去太湖一樣,可是回昆明的路不過走到一半便想到蕭瑟也精通符咒,應該先問問他清楚玉潔冰清咒能不能解開,即便是蕭瑟不能解開,下咒的蕊須夫人總該會解開。心裏找回希望,人也冷靜下來,回到榴園的時候已經看不出任何異樣。


    兩個守門的家丁看見他回來,老遠就迎上來牽馬韁繩。莫天悚翻身下馬,正要進門,一個丫頭跑過來叫道:“三少爺,三少爺!”居然是何亦男的貼身丫頭菊香。門子立刻跑過去驅趕,攔著菊香不讓菊香見莫天悚。


    莫天悚停腳步叫道:“讓她過來。”


    菊香這才能來到莫天悚麵前,嘟囔道:“你的榴園比我們縣衙還難進!”


    莫天悚莞爾:“你來多久了?總不會是專門來找我的吧?”自從南無知道孤雲莊出事以後就增加了護院的人數,並對他們加強了訓練。這裏的守衛的確是比一般的官衙還要森嚴,守門的也不敢隨便放陌生人進去。


    菊香看來受了不少氣,過來也不施禮,氣乎乎地道:“我都來小半個時辰了。”然後湊近莫天悚,小聲神秘地道,“我們小姐想見你們二少爺,明日上午在翠湖等他。不見不散。”


    門子大吃一驚,急忙過來辯解道:“三少爺,不是我們有意攔著這位姑娘。我們問她,她隻說是要進去找二少爺,既不說自己是什麽人,又不說找二少爺什麽事情。”


    菊香冷哼道:“是你們狗眼看人低!此事涉及我家小姐清譽,怎能讓不相幹的人知道?”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


    莫天悚失笑道:“菊香姐姐,給你一個忠告,下次求人辦事的時候說話客氣一點。還有,二少爺今天沒空,明天又多半會離開昆明,短時間不會回來。你家小姐假如真想見他,讓她自己來榴園。”


    菊香一愣,吃驚地看著莫天悚。


    莫天悚不再理會她,一邊朝裏走一邊吩咐門子:“現在你們都認識這位菊香姑娘了,如果她帶人來找二少爺,不許攔著。”菊香還沒來得及反對,莫天悚已經進門了。菊香急忙追過去。又被門子攔住。菊香叉腰怒道:“現在你們知道我認識你家三少爺,又認識你家二少爺,你還敢攔著我!”


    門子賠笑道:“菊香姐姐,我知道你認識三少爺,也認識二少爺,假如你和你家小姐一起來,我們絕對不敢攔著。但是菊香姐姐一個人嘛,還請體諒。”


    菊香大怒,又罵又叫,門子就是不許她進門。


    莫天悚進門以後連自己的住處也不回,先吩咐一個丫頭去找田慧回來,又讓人去給知府下帖子請知府吃完飯,自己直奔鳴鶴齋。走到一半的時候,荷露追上來稟報:“三哥,達昌的許進帶了禮物過來想見你,已經在小廳中等半天了。你去不去見他?”


    莫天悚淡淡笑道:“你去見他就可以。禮物你喜歡就留下,不喜歡讓他們帶走。我沒空。”丟下荷露快步走了。


    鳴鶴齋裏點著一爐清香,蕭瑟悠閑得很,正在和狄遠山下棋,周圍一個下人也沒有。他們看見莫天悚過來一起招呼,問起紅葉的情況。


    莫天悚敷衍幾句後就轉入正題:“八風先生知不知道玉潔冰清咒怎麽解開?”


    蕭瑟愣片刻,才小心地問:“誰中了此咒?這個咒是解不開的。”


    莫天悚心中一緊,問:“先生真能肯定?”


    蕭瑟點點頭道:“玉潔冰清咒是單純的咒語,不同於一般畫在黃表紙上的符籙,全憑借意念凝結而成,與人的心意相通,動情就會發作。用在女子身上就叫做玉潔冰清咒,用在男子身上則叫做斷子絕孫咒。最開始發明此咒的人是因為嫉妒情人與別人走了而發明此咒,沒有留下一點退路,後來他看見情人先是手腳麻木,慢慢地能動的地方越來越少,最後隻能渾身冰冷地睡在床上,曾經想盡辦法來解咒,但是最終沒有解開,自己也因內疚跟著情人心痛而亡。男女之情若非老天爺肯主動收回,用什麽手段也去不掉,最是勉強不得。對方一旦變心,除了怨恨蒼天以外,別無他法,所以此咒還有一個名字叫做恨天咒。中此咒的人即便是因為害怕與情人分開,但隻要偶爾有一點思念之情,咒語也會發作,最是歹毒不過。萬幸的是這種咒語凝結不易,凝結後又隻能維持半炷香的時間不到,還必須吞服才會有效。”


    狄遠山遲疑道:“誰中了此咒?難道是梅姑娘?”


    莫天悚大慟,渾身一片冰涼,苦笑點頭,沉吟片刻後道:“大哥,求你一個事行不行?”


    狄遠山急忙道:“當然可以。你說。”


    莫天悚輕聲歎息道:“本來大哥與大嫂剛剛複合,我不應該打擾你們。但是我想大哥像從前一樣,幫我看著生意。”


    狄遠山道:“這個當然更是沒有問題。實際我一直閑得發慌。隻是你的生意不是有田慧看著嗎?”


    莫天悚看看蕭瑟,低頭道:“八風先生聽後不要罵我。田慧總理生意一直就是一個幌子。泰峰生意分成三股,馬幫一直都是萬俟盤說了算,田慧隻管了藥鋪和其他一些小鋪子,而我最看中的乃是現在剛剛開始籌備的當鋪,這一部分由高立豐負責。大哥,你以後會代表我,把這三部分都管起來。”


    狄遠山愕然道:“天悚,你還是不肯相信田慧?你這樣安排,是不是又有什麽重大的動作?你又要撇下我?我要跟著你,不要留在昆明。”


    莫天悚一下子就有些發火地道:“大哥,你是不是以為我要去飛翼宮?我現在根本就沒本事去那裏,暫時不會去。我本來以為我可以信任田慧和南無,是他們先猜疑我的。你不肯幫我,我找不著人來幫我。你去把衣服換一換,一會兒跟我和田慧一起去見知府。我要在這幾天時間裏把這裏的事情全部安排好,然後你留在這裏幫我盯著。等桑波寨的事情完了以後,我叫大嫂來昆明和你團聚。”


    狄遠山遲疑道:“那你自己想幹什麽?”


    莫天悚心煩意亂地道:“我還沒有完全想好,我想好以後會告訴你們的。不過我不會離開巴相。”


    狄遠山還更是疑惑,喃喃道:“你是說你會一直留在巴相?”


    莫天悚點點頭道:“可能會留十年甚至更久。”狄遠山大出意料,瞪眼朝蕭瑟看去。


    蕭瑟幹咳一聲,道:“天悚,我來昆明一直想找機會和你談談,你看你什麽時候有空。”


    莫天悚低頭極為幹脆地道:“在昆明我沒空。先生有事,回巴相再說吧!”


    蕭瑟一愣道:“天悚,你是不是在躲著我?”還要再說,田慧已經回到榴園,問莫天悚有什麽事情。


    莫天悚的目光一片冰涼,起身道:“我已經給知府下了帖子,在獅子樓宴請他。大哥,你和我一起去。我們去換了衣服就出發。”然後對蕭瑟道,“先生,我沒有躲著你,是真的很忙。”


    從獅子樓回來已經過了戌時,天早就黑了。知府表麵上答應得很痛快,但是莫天悚還是察覺他心裏有疙瘩,態度比起從前來差不少,心頭很煩躁,酒便多喝了兩杯,回來的時候有些頭重腳輕的,還嚷著要去書房。狄遠山看他有些醉了,扶著他一直回到房間裏,送到荷露手上才離開。


    房間中隻點了一對龍鳳燭,光線顯得有些昏暗。莫天悚口渴得很,進門就叫人倒茶來。荷露端來一杯茶,卻是玫瑰花茶。幾片粉紅色的花瓣瓢在白瓷茶盞中,醉人得很。


    莫天悚一下子想起虎跳峽幽穀中梅翩然的玫瑰花茶,酒醒了大半,才注意到房間中隻有荷露一個人,其他的丫頭都不在。荷露顯然精心打扮過,後腦挽著一個大大的髻子,髻子外緣圍著一串潔白的茉莉花。身上穿著傣族人的服裝,上身是水紅色緊身薄紗短上衣,園領窄袖,裏麵緋色內衣在燭光下若隱若現。下麵是一條裹得緊緊的統裙。衣服前後衣襟剛好齊腰,緊緊裹住身子,再用一根銀腰帶係著短袖衫和統裙口。統裙長至腳踝,越發顯得荷露腰身纖巧細小。


    荷露注意到莫天悚的打量,低頭有些不自在,兩個手指下意識地攪動著,神色中有些期待,又有些害羞,更有些委曲。莫天悚甚是不喜,一口也沒有喝又把茶盞放在桌子上,淡淡道:“你先去睡覺吧,不用等我,我還要去書房看點東西。”起身要走。


    荷露低著頭怯怯地叫道:“三哥!你不喜歡玫瑰花茶?那我立刻去換一杯。”


    莫天悚沒好氣地道:“你也知道我讓你叫我三哥,你看看你的樣子!以後沒我的吩咐,別隨便來我的房間中。你不肯隨便嫁給知事,我還以為你是一個懂得自重的女孩!”說完朝外麵走去。


    荷露惶恐地跪下,低頭不敢分辨,眼淚卻一滴一滴地滴下來,半天沒聽見聲音,再抬頭的時候,莫天悚早不在房間裏了。


    莫天悚出門正要去書房,愕然看見一個丫頭打著燈籠,後麵是春雷和淩辰一左一右扶著南無朝這邊過來,急忙迎上去自己扶著南無朝自己的房間走,忍不住責備道:“你怎麽下床了!有事情隨便派個人來叫我一聲不就是了!”然後又對春雷和淩辰道,“你們兩個怎麽也不攔著南無?”


    冷香丸的藥力基本上已經過去,南無便顯得很是虛弱,勉強笑笑道:“我這是負荊請罪來了。”


    莫天悚不悅地皺眉道:“你說到什麽地方去了!我昨夜是有點不痛快,但是今早起來就沒事了。否則我怎麽會讓春雷和淩辰去負責招攬人馬。那些人招攬回來,肯定是聽他們的多過聽我的。”


    春雷和淩辰都顯得忿忿的,南無則是露出一個苦笑。莫天悚也不再多說,扶著南無進房間躺在自己的床上。自己在床邊坐下,見荷露還跪在地上,心裏更是不喜歡,但臉上卻沒表露什麽,淡淡地道:“荷露,你下去歇息吧!把你的玫瑰花茶也帶走,叫人換幾杯茶進來。”


    荷露甚是委曲地端著茶盞退了下去。南無不說正題,笑著道:“三少爺知不知道,傣族人喝花茶很有講究。老人喝的是桂花茶,又都分了級別,金桂是上等品,隻能年紀大的人喝,銀桂是次品,一定歲數的人就可以喝,丹桂更差一些,隻要結了婚都可以喝。結過婚的女人一般都是喝的是茉莉花茶。而玫瑰茶就隻有年輕人用,不論小卜肖(女孩)還是小卜冒(男孩),初約的地方一定要用玫瑰茶,就是談不到一塊,也要在玫瑰茶與玫瑰茶的交杯裏分手。荷露的母親是傣人,她給你上玫瑰花茶的意思你應該明白的。”他虛弱得很,這一大段話說下來便隻剩下喘氣的份了。


    莫天悚沒好氣地道:“我要她?那還不如叫人把央宗或者青雀找來。央宗自少利用價值比她大多了,青雀也比她漂亮多了。你應該多休息少說話,別說廢話,直接說你有什麽事情吧。”


    南無笑笑道:“荷露長得也很漂亮,比青雀一點也不差。”莫天悚瞪他一眼,南無才盯著莫天悚問:“你為什麽突然又要你大哥出來管事了?”


    莫天悚苦笑道:“田慧告訴你的?她的嘴巴倒是快!你們始終還是當我是外人。我在九龍鎮就一直讓大哥管生意,有什麽不對嗎?這你們也要猜疑?難怪春雷和淩辰沒有走呢!既然你們這樣不信任我,那我們就真的一拍兩散,以後大家各走各的。”


    南無搖搖頭,難過地輕聲道:“是你在猜疑我們吧?你為什麽總要說一拍兩散?你就那麽想把我們一幫子人都丟下?我昨夜就是不想自己人之間還互相猜疑,才找你過來問問清楚。要是我不相信你,肯定是在暗中布置,而不會找你過來問了。”


    莫天悚心裏冷笑,麵上則是一副幡然醒悟的樣子,痛心地道:“是我誤會了!這就怪從前孤雲莊的陰影太深了!”


    南無沉默良久才歎息一聲道:“三少爺,你這句話的確是不錯,我知道你終究不肯完全信任我們,而我們也比你好不了多少,有事情發生首先是猜疑。可是太多經驗告訴我,一群人如果幾條心的話,隻能壞事。還記得我當初的話嗎?我今後會完全聽你的,哪怕你是錯的我們也無條件地聽你的。為了讓我們彼此不再猜忌,我有一個提議,希望你能答應。”


    正好丫頭端茶進來,南無一下子沉默下來。春雷忿忿地叫道:“南無,你想清楚!”淩辰則很不滿意地道:“他怎麽會不答應?他是求之不得!”


    莫天悚一愣,知道這個提議一定非同小可,且一定是對自己有利,但心裏還是不舒服,顯然他們是商量好以後才來找自己的。等丫頭放下茶杯以後就揮手讓丫頭退下,靜靜地等南無再次開口。


    南無道:“我先解釋一下春雷和淩辰沒有走的原因,不是他們不聽你的命令,而是我剛剛收到北冥的飛鴿傳書。昆侖派的霍達昌約了一幫好友,正準備再次南下雲南。而銳金隊的幾名好手則早就出發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在昆明冒出來。那邊的情況我們不熟悉,北冥和東流費盡心力也沒有打聽出銳金隊這幾個人的名字和容貌。他們在暗,而我們在明,手下又沒有可用的人,我以為此刻榴園的防禦鬆懈不得,所以讓春雷和淩辰暫時留下沒有走。”


    春雷遞一張紙條給莫天悚。正是北冥傳回來的信息。莫天悚心裏更是不舒服,北冥傳回來的信息竟然先到南無手裏,過這麽久才給他看,神色上依然沒有什麽變化,沉吟道:“霍達昌倒是用不著害怕,銳金隊是要注意一點才行。不過我看他們也沒這麽快就到雲南,我們應該一方麵加緊訓練人手,一方麵爭取多招攬一些人來。你們覺得呢?”


    南無道:“訓練人手是必須的,隻是臨時招攬來的人多半沒有太大的作用,隻能用來充充門麵,三少爺還是堅持要春雷和淩辰出去的話,那他們明天就出發。其實這件事情不比追日的任務,完全可以派洪劍淩帶人去做,他比我們都熟悉雲南的情況。”


    莫天悚嘟囔道:“我是怕洪劍淩做不好。其實洪劍淩就是二少爺臨時招攬回來的人,現在我們一樣用得很好。要不是有他們這一幫人,我們在雲南也不會發展這麽快。”


    南無蒼涼地笑一笑,沉聲道:“我們現在外患嚴重,實在不適宜再有內憂。所以我提議三少爺給我們一人一滴九幽之毒。今後我們所有人的命都攥在你的手心裏,你再也不用猜疑我們,我們則是即便猜疑你,也不敢不聽你的!”


    莫天悚怎麽也沒想到南無居然會這樣提議,大驚之下瞪著南無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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