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天女兼有三種身份,尼泊爾的公主、武當派的長老、天下第一劍客唐曉瀾的媳婦,任何一種身份都是非同小可,更何況她美若天仙,手持冰劍,這一出來,當真是全場哄動,個個注目。武當派弟子更多一重心事,要知陽赤符雖說是得了師兄指點,才能在三十招之內擊敗雷震子,但他也的確是具有擊敗雷震子的功夫,冰川天女縱然比雷震子高出一籌,能否勝得陽赤符卻是誰也不敢預測的,要是冰川天女再敗,武當派就真是全軍盡墨了。


    陽赤符為她的容光氣度所懾,驕狂之態頓斂,施禮說道:“冰宮女主人蓮駕到來,為此會生色不少!久仰你的冰彈玉劍,乃是武林異寶,今日有緣相會,想可以一開眼界了。”


    冰川天女淡淡說道:“你想見識此劍,亦非難事,何必費偌大心力,派人到冰宮偷盜?”說話之間,早已把冰魄寒光劍拔出鞘來,這柄寶劍乃是冰窟中萬年寒玉所煉,通體透明,耀眼生纈,劍一出鞘,便覺冷氣森森,寒風颼颼,陽赤符暗暗納罕,心中想道:“天下竟然有這等神奇之物,若能奪得此劍,正好為我的修羅陰煞功增加威力!”當下笑道:“神物異寶,若非具有絕世武功,得之適足招禍,敝師侄前往冰宮借劍,亦不過秉承我師兄之意,欲使賢伉儷免禍而已。”


    冰川天女冷笑道:“如此說來,倒是你們的好心了。我武功平常,本不配保有此劍,好,你有本領,你就拿去吧!”陽赤符雙眼放光,一聲笑道:“既出此言,請毋反悔!”倏然間雙掌齊出,左掌劃了一道圓弧,使出了第七重的修羅陰煞功,寒飆刮地而來,掌力罩住冰川天女,右掌穿出,卻是一招淩厲之極的擒拿手法,果然就要硬搶冰川天女的寶劍。


    哪知冰川天女既然能夠使用冰彈玉劍,對奇寒之氣,自是早已習慣,陽赤符不過第七重的修羅陰煞功,哪裏能夠傷得了她?但見她身形一晃,似乎被掌力震得立足不穩,陽赤符大喜,一抓下來,冰川天女纖腰一擺,儼如風中垂柳,恰恰避開了他這記擒拿手法,說時遲,那時快,在這一飄一閃之間,她早已一招“冰川解凍”使了出來,頓時間冰魄寒光,幻作千重麗彩,宛如有數十口寶劍,同時向陽赤符戳來!


    陽赤符練到了第七重的修羅陰煞功,冰魄寒光劍的奇寒之氣亦是傷他不得,可是冰川天女的劍法融會中西各國數十劍派之長,精妙之處,遠非雷震子所可同日而語,陽赤符自恃功力深湛,起了貪念,欺身躁進,硬搶她的寶劍,手指還未曾沾上她的衣裙,陡然間忽見寒光匝地,冷電盤空,身前、身後、身左、身右,霎時之間,竟似出現了十幾個冰川天女,手持冰劍,向他攻來,陽赤符暗叫:“不妙!”登時改抓為推,雙掌一分,左右推出,掌力蕩開,呼呼風響,一大片寒光化作了寒星點點,四下散開。但饒是他掌力雄渾,能夠震散冰川天女的劍光,“魂門穴”上仍是不免被冰魄寒光劍刺了一下!


    幸而這柄冰劍與一般刀劍不同,它不是以鋒利見長,要是換了是唐經天的遊龍劍的話,這一下縱使他有閉穴的功夫,最少也要皮開肉裂,不過冰川天女的功力也已到了一流境界,這一下點正穴道,陽赤符也為之一震,五髒六腑好似要翻轉過來,極不舒服,而且,這柄冰劍雖然不能使他受傷,但那股奇寒之氣,攻入了他的穴道,陽赤符雖然忍受得起,也不禁打個寒噤。


    冰川天女運劍如風,緊接著“層冰乍裂”、“冰河倒瀉”、“冰魄流光”一連三招極厲害的冰川劍法施展出來,陽赤符雙掌連環拍出,一麵用掌力震歪冰川天女的冰劍落點,一麵施展“移形換步”的功夫,東躲西閃,好不容易才應付了她這三招殺手,哪知冰川天女恨他對武當派的侮辱,絲毫不容他有喘息的餘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奇招妙著,層出不窮,左一記“萬裏飛霜”,右一記“千山落葉”,將包圍的圈子越縮越小,陡然間一聲嬌斥,玉手一揚,冰魄神彈,連珠發出,陽赤符已是使出了渾身解數,但在十招之內,仍不免中了她兩顆冰彈,“環跳穴”上又中了她的一劍,雖然並無大礙,氣力卻是耗了不少。


    這時冰魄神彈的寒光冷氣凝聚有如濃霧,加上修羅陰煞功的陰毒寒氣,簡直連陽光也透不過來,大草坪上變成了陰風慘慘的世界,功力高的尚自無妨,功力低的已是禁受不起,紛紛向遠處移開。但他們身體雖然發抖,心裏卻是興奮非常,人人心中均是這樣想道:“冰川天女不懼修羅陰煞功,她的劍術、輕功又較敵人高明,看來這一戰定操勝券。”有人甚至心想,孟神通的師弟不過如此,孟神通大約也不會強得太多,怯敵之意也就因之大減。陽赤符每中一彈一劍,他們就是一陣歡呼。


    他們哪知道孟神通除了修羅陰煞功之外,還練有不少武學中早已失傳的功夫,喬北溟那半部武功秘笈,亦已完全參透,隨便使用一種,都足以與當代一流的武學大師抗衡,陽赤符雖然遠不及他,也得到他一部分傳授,這時陽赤符見修羅陰煞功與劈空掌力都不足以應付冰川天女,正在思索如何克敵致勝,耳邊忽聽得師兄用“天遁傳音”輕聲說道:“天羅步、陰陽抓,劈空掌!”陽赤符本來就想到要用“天羅步”與“陰陽抓”的,隻因這兩種功夫,自己還未十分純熟,又尚未摸清冰川天女的功力深淺,故此一時之間,躊躇未決,如今得了師兄的“天遁傳音”,心中想道:“師兄法眼,必已看出了對方優劣之處,叫我用這兩種功夫,再保留原來的劈空掌,定不會錯。”


    就在他思索之時,身上又中了兩劍,當下不再躊躇,先使出了“天羅步”來,冰川天女正自得心應手,忽然間一劍刺去,卻失了敵人的所在,陡覺微風颯然,敵人似已到了身後,冰川天女何等快捷,立即反手一劍,這一回見到陽赤符的身影從自己側邊掠過,可是陽赤符隻是那麽輕輕的一飄一閃,踏上兩步,冰川天女的一劍又刺了個空。原來這“天羅步”是從奇門八卦之術演變來的,看似簡單,方位的變化卻極之複雜,比上乘輕功中的“穿花繞樹”身法還要奧妙得多,練到了最高境界時,即使碰到了比自己高強十倍的能手,也能夠保存自己。


    冰川天女一連刺出數劍,劍劍落空,殺得性起,忽地平空拔起,一招“飛瀑流泉”,冰魄寒光劍在空中一劃,登時似天空中灑下了千百點寒星,冰川天女的輕功本來高出對方,這一下從空中望將下來,敵人無所遁形,她覷準方向,淩空擊下,滿以為定然可以一擊便中,她想得不錯,哪知臨到了冰劍堪堪就要刺中敵人之際,陽赤符又使出了第二種功夫。


    隻見他雙掌齊揚,十指如鉤,揚空一抓,勢道淩厲之極,完全是一種近身肉搏的擒拿手法,但卻比武林中流傳的任何一種擒拿手法都要霸道得多,尤其古怪的是,他雙掌一揚,竟然生出了兩種方向相反的吸力,使人如墜急流激湍之中,冰川天女大為驚駭,要知她是公主的身份,怎容得對方抓著她的身體?這一劍若然刺下,固然可以刺中對方,但她也難免落在對方的手中了。何況陽赤符中了冰劍,最多不過損耗真氣,若冰川天女被他抓著,說不定可能肢體傷殘,冰川天女如何敢與他硬拚?


    冰川天女心中一凜,趕快趁著尚未給對方的吸力吸下之際,身形一屈,使出了奇妙無比的絕頂輕功,左腳腳跟與右腳一碰,箭一般的倒射回去,但聽得“嗤”的一聲,饒是她退得有如流星閃電,左角衣襟也被撕下了巴掌大的一塊!


    這一來,冰川天女的精妙劍法已是毫無用武之地,因為她在地上既不能刺著對方,若然運用輕功,近身搏鬥,對方有“陰陽抓”的功夫,又是得不償失,陽赤符已是立於不敗之地。


    冰川天女沒法,隻得易攻為守,用精妙的劍法防身,冰魄寒光劍化成了一道光幢,將她遮掩得風雨不透,心想:“我看你赤手空拳,又如何攻得進來?”


    哪知陽赤符並不急於攻入她的劍光圈內,他的“天羅步”與“陰陽抓”兩種功夫奏效,已是完全不受冰川天女的威脅,便可以好整以暇的默運玄功,繞著冰川天女遊走,在離她一丈之內,接連的發出劈空掌來。


    陽赤符的功力本來勝過冰川天女,冰川天女的劍法隻能防身,卻不能防禦他的劈空掌力,陽赤符一掌緊似一掌,掌力從四麵八方打來,冰川天女便恍如一葉輕舟,在驚濤駭浪之中東飄西蕩!


    冰川天女暗叫“不妙”,心中想道:“如此相持下去,我沒法再刺中對方,內力卻先要給對方耗盡。”處此情形,既然無法取勝,自然而然的便起了全身而退的念頭。


    在冰川天女想來,她輕功勝過對方,而且對方也畏她的劍法,她要退走,最多不過判她輸了這場而已,料陽赤符也攔她不住。


    哪知陽赤符的“天羅步”不但可以用來防守,也可以攔截敵人,冰川天女身形一晃,他立即便知其意,一聲喝道:“想要逃嗎,那也不難,把你的寶劍留下!”聲到人到,攔住了冰川天女的去路,冰川天女應付不了他的“陰陽抓”,不敢與他肉搏,隻好改個方向逃避,陽赤符按著奇門八卦方位,一閃一飄,繞圈踏出幾步,冰川天女一個轉身,恰恰又看到陽赤符便在她的麵前。當真是進退兩難,無法可施!原來“天羅步”之所以稱為“天羅步”,便因為這種步法展開,可以似天羅地網般的包圍敵人。


    這時,赴會諸人亦都看出了冰川天女敗象已露,武當弟子尤其氣餒,雷震子黑了麵孔,隻待冰川天女一敗,他便要退出會場。


    陽赤符越迫越緊,冰川天女心道:“糟糕,糟糕,我最多隻能支持半個時辰了。”就在此時,耳邊忽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走乾方,繞巽位,用冰彈打入他的耳朵!”


    冰川天女一怔,這時陽赤符正是在她背後的“坤”位發掌,冰川天女根本就瞧不見他,那聲音教她走乾方,繞巽位,發冰彈,那麽冰彈豈不是就變成了無的放矢。但那聲音熟悉之極,而且又是用命令的口氣說的,冰川天女無暇考慮,也不容她考慮,這刹那間她就像受了催眠似的,依照那個聲音的指示,施展絕頂輕功,倏地從乾方繞到巽位,卜卜卜彈出三顆冰彈,就在她冰彈發出的同時,陽赤符剛好出現在她麵前的“震”位,第一顆冰彈打入他的耳朵,二三兩顆冰彈打中他兩邊耳朵下麵的暈眩穴,隻聽得陽赤符悶哼一聲,突然間好似變成了一尊石像,他的一記劈空掌剛欲發出,舉手抬足,雙眼圓睜,形狀神情卻一絲不改保留下來,當真又是滑稽,又是古怪。


    冰川天女笑道:“好呀,你還想要我的寶劍嗎?”冰劍在陽赤符麵前一晃,陽赤符的眼皮都不動一下,顯然是冰彈打中他的穴道,已經見效。原來陽赤符所練的是一種邪派中最神奇的閉穴功夫,任何高明的點穴手法都不能治他,隻有用暗器打入他的耳朵,才能破去他的閉穴氣功,同時令他不能動彈。因此,其實隻要一顆冰彈便夠,其他兩顆打中他“暈眩穴”的冰彈還是多餘了的。


    這一下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得全場人眾,無不驚愕,但在眾目睽睽之下,陽赤符分明是給冰川天女打中穴道,孟神通這方的人,雖然覺得有點蹊蹺,卻是做聲不得。


    冰川天女道:“好,你不要我的寶劍,我可要回去啦!”剛剛走得兩步,孟神通忽然大喝一聲:“站住!”


    這一聲有如晴天霹靂,冰川天女呆了一呆,道:“經天,你來替我接這一場。”她以為孟神通是要替她師弟報仇,按照比武場規,她不願繼續誰也強她不得。


    孟神通雙眼一掃,氣納丹田,一字一句的將聲音送出去道:“是哪一位高人來到,請恕孟某失迎之罪。”聲音鏗鏗鏘鏘,刺耳非常,估量四五裏內,都可聽見。這一聲登時令全場都震動起來,人人都睜大了眼睛,要看是什麽高人出現,過了一會,寂然毫無反應,眾人竊竊私議,烏天朗倚老賣老,陰陽怪氣地說道:“孟神通活見鬼啦,哪裏有什麽高人?有高人來,還瞞得過我這雙眼睛嗎?”


    孟神通變了麵色,再度大聲喝道:“閣下剛才這手,足見高明,既是挾技前來,與我作對,卻又為何偷偷摸摸地躲在暗裏,不敢露麵?”


    孟神通這幾句話令得武當派嘩然騷動,雷震子罵道:“呸,好不要臉,想賴這一場麽?”所有在場的人,除了冰川天女心中有數之外,其他的人都覺莫名其妙。


    孟神通不理雷震子的叫囂,徑自問冰川天女道:“咱們彼此都算是武林中有點名聲的人,不打謊語,剛才是否有人向你暗地傳音?”


    冰川天女正自為了那個極為熟悉的聲音感到非常迷惑,心神怔忡,何況她生平從來未說過一句假話,給孟神通一問,衝口說道:“不錯,但我還不敢斷定他是誰人。”要知金世遺之死,經過馮琳母女證實,冰川天女早已確信不疑,所以她雖然覺得這是金世遺的聲音,但在未曾見麵以前,總是不敢肯定。正如孟神通一樣,雖然也疑惑到是金世遺,但總覺得這太不可能。


    冰川天女自己承認,大出眾人意外,登時全場靜了下來,但那個神秘的“高人”,卻還沒有出現。孟神通“嘿、嘿、嘿”一陣冷笑,叫道:“曹錦兒,你怎麽說!”


    曹錦兒莫名其妙,心慌意亂,未及開言,唐經天站起來說道:“孟神通,剛才你的師弟接連比了兩場,你是不是也曾用‘天遁傳音’向他指點?武當派的雷掌門還未曾向你算賬呢!你若認為你師弟輸得不值,掌門也輸得不值!比對起來,即算雙方都有人指點,你也還欠我們一場!”


    雷震子精神陡振,哇哇叫道:“哈,原來是你這老賊在暗中弄鬼!怪道我輸得糊裏糊塗!”其實,陽赤符的武功的確是勝他許多,即算沒有師兄指點,也不過贏得較慢而已。雷震子的起哄,完全是為了要挽回麵子。


    孟神通“哼”了一聲,不屑與雷震子鬥口,但對唐經天的說話,卻禁不住著心中一凜,“咦,他怎麽也懂得天遁傳音?”眼珠一轉,冷冷問道:“什麽天遁傳音,你可曾聽得我說些什麽暗語嗎?”


    唐經天之所以知道邪派中有“天遁傳音”這門功夫,乃是從痛禪上人那兒聽來的,但痛禪上人也是僅知其名,並非懂得這門功夫,所以不但是唐經天,即痛禪上人金光大師等武學宗師,也不會聽到孟神通剛才向師弟所說的暗語,不過他們暗中留意,見是孟神通在激戰之時,嘴唇微微開闔,猜到他是暗中運用“天遁傳音”,向師弟指點而已。


    唐經天答不出來,但他聰明絕頂,心頭一動,立即冷笑道:“你剛才說的好,咱們在武林中都不算是無名之輩,尤其你以一代宗匠自居,難道還會打謊語嗎?你說了些什麽暗語,你知、我知、你師弟知,也許還有旁人知道,你自問你是否曾用過‘天遁傳音’?難道還當真要麻煩我給你再說一遍?”


    這正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孟神通作賊心虛,不敢再追究下去,但見他伸手一拍,解開了陽赤符的穴道,雙眼一翻,說道:“你當我是氣量狹窄,和你計較這一場的勝負?這一場你的妻子雖說是得人指點,到底也是她憑著真實的功夫,輕功、劍法、暗器都有了相當火候,要不然雖得指點,也不能取勝,既然她打中了我師弟的穴道,這一場當然算是她贏,呸,你當我像那些胡賴混賬的人嗎?”


    這番話說得公平合理,確乎像個宗師的身份,但骨子裏卻又是針對雷震子,雷震子當然聽得出來,但卻做聲不得。


    大家正以為這場風波將可平靜,哪知孟神通頓了一頓,又說下去道:“我並非計較這場勝負,但你們既在場外另外埋伏有人,實是不合場規,非即刻將他交出來不可!我可以親自下場,與他較量!”


    這又是一個難題,那個神秘的“高人”既然不肯出來,曹錦兒哪裏去找一個給他?江南心裏暗暗納罕,想道:“金大俠為什麽忍得下這口氣,孟老賊分明是幾次三番向他挑戰,不過沒有指出他的名字而已。”江南哪裏知道,金世遺之不肯出來,實是另有情由。而且經過了這三年的孤島幽居,又練了邪派至高無上的秘笈,金世遺的氣質也多少與前有所不同,豈是江南所能料及?


    孟神通連叫三次,要請那“高人”出來,毫無反應,大怒罵道:“曹錦兒,這裏是你的地頭,你暗中藏有埋伏,我隻問你要人!”


    說時遲,那時快,孟神通身形一起,已是箭一般的向曹錦兒這方衝來,冰川天女尚在場中,未來得及退回,孟神通掠過她的身邊,忽地說道:“好,曹錦兒不肯說,我先把你拿下,再去問她!哼,你不乖乖扔下寶劍,還要與我動手嗎?”


    你道孟神通為什麽這樣著急要找出那個隱藏暗處的“高人”?因為他現在的懷疑又加了幾分,最初他雖然想到金世遺,但瞬即又自己否定,以為這是不可能的事。待到他替師弟解開穴道之時,發現了敵人能碰他獨門閉穴之法,心想:“天遁傳音或者還有人懂得,這個運混元真氣閉穴之法,卻是我從喬北溟的武功秘笈學來的,師弟雖未學得十全,卻也絕非當代高手可破,除非他學過那本武功秘笈。這個人除了金世遺還有誰?”要知當日在荒島上他與金世遺搶奪那本武功秘笈,兩人各得半部,金世遺得的是上半部,偏重於武學的上乘心法,其中包括了千百年來幾個未曾解決的武學難題,例如免除“走火入魔”之法就是其中之一;下半部偏重於實際對敵的各種奇功,例如怎樣將修羅陰煞功練到第九重的境界就是其中之一。所以金世遺可能不懂得練修羅陰煞功,但他通曉喬北溟的武學心法,卻能洞悉其中的奧妙,不過修羅陰煞功隻能防禦,無術可破,所以孟神通還不怎樣忌憚;武功秘笈中還有幾種十分狠毒微妙的功夫,因為是喬北溟臨終前幾年才研究到的,當然還未得盡善盡美,因此喬北溟把未到家之處也寫出來,留待他的傳人補救。例如運混元真氣閉穴,用暗器射入耳朵,彈裂中耳的隱穴便可破解,即是一例。金世遺懂得他這門的心法,縱然不曉運用,卻知他的破綻所在。所以上半部和下半部實在是相輔相成而又相生相克。孟神通最忌憚的也就是金世遺萬一未死,複回中土,與他爭霸!而今他發現了有人能破他的奇門閉穴,焉得不又急又驚!


    孟神通與金世遺既然是死對頭,當然查清楚了他過去的曆史,知道他與唐經天夫婦交情非比尋常,因此在情急之下,才會不顧身份,想拿下冰川天女,迫金世遺現身。唐經天見孟神通攔住了冰川天女的去路,又驚又怒,喝道:“豈有此理!”話聲未停,隻見孟神通已向冰川天女抓下,冰川天女揚手彈出七顆冰魄神彈,孟神通張口一吸,七顆冰彈都落在他的口中,孟神通盡數將之吞下,哈哈笑道:“妙極,妙極,勝於十全大補靈丹!”孟神通此言確非假話,他的修羅陰煞功已到了第九重境界,吞下冰魄神彈,確是可以助長威力。


    冰川天女飛身急退,孟神通吞下冰彈,略一晃身,並不見他怎樣作勢,饒是冰川天女輕功卓絕,轉眼間又給他追到。孟神通伸手待抓,忽聽得空際嗚嗚的怪嘯之聲,一道烏金光芒,電射而至!


    這是唐經天射出的天山神芒,當年天山派的第二代祖師淩未風大俠,就曾仗著遊龍寶劍與天山神芒稱雄天下,掃蕩邪魔,天山神芒堅逾精金,論到暗器的威力之大,無出其右,當真是無堅不摧,碰者立毀,孟神通見了這等聲勢,亦自心中一凜,想道:“要是唐曉瀾今日在此,就的確是個勁敵了!”當下將抓向冰川天女的一抓縮回,翹起中指一彈,那枝天山神芒給他彈個正著,一道烏金光芒直上遙空,比唐經天射來的來勢更速,這不是唐經天的暗器功夫不行,而是他的功力比起孟神通來相差尚遠,所以雖有天下最厲害的暗器,也難奈他何!不過孟神通彈去了天山神芒,虎口也自稍稍感到酸麻。


    痛禪上人緩緩起立,沉聲說道:“有話好說,何必與小輩為難!”孟神通麵上一紅,痛禪上人以武林中泰山北鬥的身份向他發話,他自是不能不略顧身份,稍稍躊躇,冰川天女已逃回己陣。


    孟神通道:“好,既然是上人替她求情,我暫且放過了她。隻問曹錦兒要人。”痛禪上人道:“孟先生此言差矣,據老衲所知,縱有高人暗伏,此人也不是曹大姐約來的,孟先生自己找不見,豈能著落在她的身上?”金光大師接道:“何況高人異士,喜歡遊戲人間,或者他見孟先生指點師弟,他也一時技癢,步孟先生之後,略顯神通?想來他既有如此本領,當不至於怯戰,孟先生在此會之後,盡可以找他比試。當世高人無幾,以孟先生交遊之廣,何愁不能查個水落石出,似乎不必這樣小題大做!”金光大師的說話到此停止,似乎意猶未盡,江南嘻嘻一笑,在人叢中探出頭來,扮了一個鬼臉,說道:“似乎還應該加上一句:無理取鬧!”


    痛禪上人與金光大師說的都合情合理,但他們不知內情,他們以為是“小題大做”,其實孟神通則是認為“心腹大患”,恨不得越快越好,找出此人,看看是不是金世遺。因此他將不惜用盡一切辦法來查究,縱有痛禪上人金光大師相繼發話,他也不肯幹休!


    江南的笑聲一止,他就立即抓住話題,作出老羞成怒的樣子,大吼叫道:“你們說我小題大做,無理取鬧?好,我就索性鬧到底,先拿曹錦兒打三百大板,問她個犯了場規之罪,誰叫她放人進來,暗中與我作對?縱非約來,這失察之罪,總該她負。”金光大師剛說得一句:“孟先生,你怎可如此蠻不講理……”孟神通已大喝道:“誰要是不服,都衝著我來,反正我有言在先,早就要與你們各派掌門較個高下的了!”


    曹錦兒氣得渾身亂顫,大怒罵道:“放屁,你當我曹錦兒是什麽人,膽敢口出汙言!”孟神通道:“你以為你是邙山派掌門?在我眼中你一錢不值,赤符、曉風,來,幫我捆人!”雙臂一振,登時摔倒了幾個人。金光大師道:“孟先生,老衲與你比試一場!”他坐在主持座位,距離較遠,方要排眾而出,孟神通又摔倒了幾個人,忽聽有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小孟,老夫在此。你不可如此放肆!”


    孟神通陡覺有人從側麵襲來,人多擁擠,他盛怒之下,不及細察,便即罵道:“什麽東西,冒充我的長輩?”揮袖一拂,施展“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忽地感到那人的勁力大得出奇,“嗤”的一聲,他的衣袖被那人撕去了一截,孟神通手腕一翻,也沒有將那人抓著,孟神通掌心往上一登,立即發出了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掌力。


    這個人是崆峒派的長老烏天朗,他年過八旬,所練的功夫介乎正邪兩派之間,最喜歡恃老賣弄,這次各派大會邙山,沒有選他出來主持全局,他已心中有些不滿,因此搶在金光大師前麵,想把孟神通攔住,顯顯自己的功夫,以他的年紀,喚孟神通一聲“小孟”,本不為過,哪知孟神通未曾細察,開口便罵,氣得他七竅生煙!他有七十年以上的功力,而且也練成了幾種獨門的武林絕學,當然非比尋常,故此孟神通隨手一拂,反而給他把衣袖撕去,但待到孟神通出了全力,施展了第九重修羅陰煞功,他就禁受不起了,還幸他有與“天羅步”異曲同工的“龜藏豹隱身法”,沒有給孟神通的手掌打中,但那股排山倒海的掌力,挾著蝕膚刺骨的寒飆,卻把他推得踉踉蹌蹌地向後直退!


    陽赤符跟隨在師兄身後,正好撞著了他,烏天朗一腔怒氣,全都發泄在他身上,肩頭一撞,喝聲:“滾開!”陽赤符的“陰陽抓”尚未使出,已被他撞個正著,烏天朗在孟神通掌下吃虧,對付陽赤符卻是綽綽有餘,陽赤符給他一撞,登時摔了個筋鬥。


    孟神通使出了第九重修羅陰煞功,在他周圍三丈以內的人都感到冷透心頭,而且被他的掌力壓得透不過氣來,幾個功力稍低的已然倒在地上,他們同門的師兄弟急急將他們抬走,未曾受傷的也都紛紛走避,登時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孟神通聽得師弟的喊聲,回頭一看,見是烏天朗,自己亦感到有幾分孟浪,不過罵也罵了,打也打了,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冷冷說道:“原來是你這個老不死,來,再接我這一掌!”聲到人到,又是一記挾著第九重修羅陰煞功的掌力發出,就在此時,忽見一團黃影,倏地插進他們二人中間,原來是金光大師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身上披的是一件杏黃色的袈裟。


    金光大師雙掌一翻,登時把孟神通的雙掌粘住,淡淡說道:“孟先生何必動怒,你若是想找人試掌,老衲就與你比試一場。”孟神通吃了一驚,心


    道:“怪不得他與痛禪上人在中原能夠領袖群倫,果然是具有絕世神功,非同小可,居然敢硬接我第九重修羅陰煞功的掌力。”金光大師運出了修練幾十年的玄門正宗“太清氣功”,內力源源而至,牢牢的將孟神通的雙掌膠著,孟神通在迫切之間竟然擺脫不開,心中想道:“要與這老和尚分出勝負,最少也得半個時辰。”他急於要抓曹錦兒,迫出金世遺,不願與金光大師糾纏,陡然間施展出金剛般若神功,將全身內力,全都從掌心迫出,立即把金光大師推開,一聲笑道:“多承你青眼有加,肯予賜教,隻是孟某如今有事,等下再向你領益如何?”


    饒是金光大師的玄門內功已練到了至高無上的境界。被孟神通這麽一推,也自覺得氣血翻湧,同時一股陰風,暗箭般的射向他的手少陽經脈,金光大師急忙凝神運氣,說時遲,那時快,孟神通擺脫了金光大師,轉眼之間就衝到了獨臂神尼的墓前。


    曹錦兒和邙山派長幼三代同門都在墓前的那片空地上,擔任著守護師祖墳墓之職,見孟神通衝入他們的聖地,個個氣紅了眼,奮不顧身,爭與孟神通拚命,孟神通哈哈大笑,他不願多耗真力來使修羅陰煞功,隻是施展“沾衣十八跌”的功夫,邙山派眾弟子一近他身前,未曾沾著他的衣角便摔了出去,要拚命也無從拚起。


    孟神通喝道:“曹錦兒,你還往哪裏躲?曉風來給我縛人!”翼仲牟、曹錦兒、盧道璘、林笙這四個邙山派武功最高的人站好方位,正待迎戰,忽聽得孟神通大叫一聲:“哈,原來你躲在這裏,還不給我出來!”身如巨鷹掠空,倏地從這四人頭頂掠過,撲到了獨臂神尼墳墓右側的一尊翁仲(古代在墓前置石守護,謂之翁仲)前麵,一聲大喝,橫掌如刀,立即向翁仲的頭部擊去。


    原來就在他要向曹錦兒等人施展毒手之時,忽瞥見這尊翁仲晃了一晃,當然猜得定是翁仲腹內中空,內裏藏得有人。果然一掌劈去,翁仲應聲而倒,跳出了一個人來,但這個人卻大出孟神通意外,但見他呆若木雞,第二掌竟然劈不下去!正是:


    花明柳暗孤雛現,石破天驚怪客來。


    欲知此人是誰?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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