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炮已響,孟神通還是無影無蹤,當真是大大出人意料,要知這樣隆重的雙方約戰,哪容得誤時?孟神通即算隻遲片刻,亦已是失信武林,不必比試,都可以徑直當他輸了。何況這時候對方還完全未有人露麵,哪能即時趕得到場?


    雷震子冷笑道:“什麽神通廣大?竟然大拆爛汙,哼,哼,當真是武林中自古以來從所未有的大笑話!”


    話猶未了,第二聲午炮又響,墓園通口處仍是靜悄悄的,哪裏有半個影子?曹錦兒喜歡得笑出聲,向各派首腦人物作了個羅圈揖,說道:“仰仗各位神威,孟老賊臨陣退縮了!”


    曹錦兒頓了一頓,正想向痛禪上人動問,要不要即時出發,由各大門派弟子分批去搜拿孟神通,就在此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突然間,隻聽得一陣洪亮的笑聲,並無人影,卻分明是孟神通的聲音,大聲說道:“各位果是信人,有勞久候了!”就在此時,第三聲午炮響了起來,可是孟神通宏亮的笑聲,卻把炮聲壓了下去!


    隻見對麵的山峰上,山壁間突然開了兩扇石門,孟神通一躍而下,日影當中,正是午時,分毫不誤!接著有一大批人,隨在孟神通的背後躍下來,從上麵躍下有二三十丈的高度,孟神通有此等本事不足為奇,但他邀來的人,個個都是如履平地,當真似是一隊神兵,自天而降,這可不能不令到各派弟子目瞪口呆了!


    原來孟神通故弄玄虛,早就在半年之前,在對著墓園的對麵山峰鑿了一個山洞,以大石掩蔽,有幾個秘密的出口,他們的人早就藏在洞中,到了時候,才突然開洞而出,來一個出其不意,震懾當場!


    唐經天、翼仲牟等人望去,認得讚密法師、阿羅尊者、金日磾、天龍島主、坎離劍屠昭明、禦林軍副指揮使白良驥、禦林軍統領秦岱、耿純等十多人,其他的人一時間無暇仔細辨認。


    曹錦兒忽地尖叫一聲,直奔出去,孟神通笑道:“怎麽,未曾講好,就要動手了麽?”曹錦兒怒叫道:“今日是光明正大的比武,你把我的兩個孫兒押來,是想來威脅我嗎?哼!哼,隻怕在各派宗師麵前,也不容你耍出這等卑劣手段!”原來她在人叢中發現了她的兩個孫兒——趙英華和趙英民也在其內,那是在大半年前,被孟神通綁架去的。


    曹錦兒正在朝著她的兩個孫兒奔去,斜刺裏忽然閃出一個長須道人,拂塵一展,纏上了曹錦兒的龍頭拐杖,曹錦兒竟自不能移動半步。孟神通冷冷說道:“曹錦兒,你也不問青紅皂白,且先聽聽你的孫兒說什麽吧。”


    金光大師輕輕“咦”了一聲,對痛禪上人道:“這不是大雪山的淩霄子嗎?怎麽他甘心服了這個魔頭?”淩霄子出身於全真派,是丘處機的第七代弟子,在武林中班輩甚高,早年與各大門派首腦人物都有往來,後來忽然消聲匿跡,聽說是隱居大雪山苦練太清玄功,幾十年來未曾露麵,不料如今竟隨孟神通在此出現。


    雷震子見曹錦兒受困,大怒說道:“孟神通,你是否不想按照武林規矩比武?”拔劍便上。


    就在此時,趙英華忽然開口叫道:“婆婆,孫兒已經拜在孟神通祖師門下,孟神通絕世武功,婆婆不可與他為敵!”


    孟神通哈哈笑道:“曹錦兒,你聽見了沒有?是我強迫他的嗎?”


    原來孟神通將曹錦兒這兩個孫兒擄走之後,在他們麵前炫露出極為奇妙的武功,令得他們心悅誠服。他們都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平日曹錦兒將他們管得太嚴,如今孟神通既不打他們,又不罵他們,還教他們本領,他們年少無知,反而覺得在孟神通門下,更為自由自在。這次孟神通將他們帶來,正是有意折曹錦兒的威風,傷曹錦兒的麵子,不必交手,已先贏了一仗了。


    曹錦兒氣得七竅生煙,卻是奈何不得。雷震子也是尷尬之極,悄悄插劍歸鞘,退了回去。


    痛禪上人以主持身份說道:“這點糾紛,留待會後再論。孟先生尊意如何?”孟神通哈哈笑道:“到底是少林主持識事明理。淩霄道兄,讓她去吧!”淩霄子將拂塵一收,曹錦兒拐杖所受的壓力驟然消失,不由得踉踉蹌蹌地倒退幾步。


    曹錦兒退了回來,正巧在馮琳旁邊,她怒氣未消,恨恨不已,馮琳忽地笑道:“曹大姐,你放心,你這兩個孫兒,我們定然設法將他們要回來。不過,我想問你一句,若是他們擺脫了孟神通的魔掌,回來之後,你對他們卻待如何處置?”曹錦兒怔了一怔,一時間未明話意,喃喃說道:“如何處置?這,我可沒想到。為什麽要處置他們?”


    馮琳故意繃緊了麵孔說道:“孟神通是武林公敵,你這兩個孫兒背叛本派,甘心投敵,罪名可不小啊!”聽這話意,似乎曹錦兒不秉公處置的話,她便要出來代曹錦兒清理門戶。曹錦兒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說道:“他們還是兩個孩子,懂得什麽?馮老前輩所加給他們的罪名未免太重了!”馮琳究竟不慣裝模作樣,瞧著曹錦兒那副惶急的神情,不禁“噗嗤”笑道:“是你的孫兒,你就嫌罪名重了,那麽穀之華在娘胎裏你便給她定了罪,這豈不是更重了麽?”曹錦兒羞得麵紅過耳,不敢再辯,這時她也覺得自己以前對待穀之華太過分了。


    痛禪上人走出場心,與孟神通見過了禮,問道:“武林各大門派不知因何事得罪閣下,閣下殺了丐幫四大長老、重傷了青城派的掌門人,又劫走了邙山派的弟子,另外還派人去向峨嵋、天山、武當諸派的弟子挑釁,老衲敢問:到底是什麽深仇大恨,致令閣下如此狠心辣手?”


    孟神通大笑道:“老禪師之言差矣!”痛禪上人怫然不悅:“錯在何處,請施主明示!”孟神通昂首向天,冷冷說道:“我這樣做,正是看得起他們啊!若是等閑之輩,我老孟還不屑動手呢!”痛禪上人再好涵養,也禁不住動了氣道:“如此說來,閣下是有意激怒武林人士,立心與各大門派為敵了?”


    孟神通哈哈笑道:“老禪師說對了一半了。我若不是如此略施手段,怎請得你們諸位大駕到來?不過,我也並非立心與你們為敵,隻是借此機會,彼此印證一番。你們少林、武當、峨嵋、青城、天山、邙山諸大門派,不是一向自誇武學正宗,以為天下武學之道,已盡在你們各派之中了嗎?”


    痛禪上人道:“少林一派,老衲可以斷言,並非如施主所認為的那樣自驕自滿。”孟神通笑道:“禪師,你也不能代表整個武林啊!其實話說回來,若是真的有人能融通各派之長,參透武學的無上妙理,那也值得他自豪自傲,我老孟若是碰到這樣的人,也定當心悅誠服的拜他為師!”


    痛禪上人淡淡說道:“這等人物,實乃當世所無,除非閣下所說的便是閣下自己!”此言一出,孟神通又爆出一陣轟雷般的大笑之聲!


    各派首腦見孟神通如此驕狂,不由得動了公憤,雷震子、本空大師、辛隱農、烏天朗等人都踏上一步,隻待痛禪上人令下,便要與孟神通一決雌雄。


    痛禪上人涵養功深,雖然亦是怒氣暗生,卻並不形諸辭色,隻是淡淡說道:“孟先生,今日之事隻怕不能一笑置之,如何了結,還請孟先生示下。”


    孟神通朗聲說道:“今日隨我赴會諸人,都是在各大門派之外的高人異士,他們早已有心瞻仰各位的武功,趁此盛會,正不妨彼此印證印證。


    “若是諸位勝得過他們,我再輪流向各位掌門老師傅領教。隻要哪一位勝得我一招半式,不勞諸位處置,孟神通立即自戕!要是萬一僥幸,孟神通居然勝了各位宗師,孟某卻並不要諸位性命,隻要各位送本派的繼任掌門弟子,拜我為師,便可算了。這不是我好為人師,而是藉此可以將各派武功合而為一,相信對於武學的光大發揚,不無裨益。區區之願,僅此而已,豈有他哉!”


    這口氣實在是狂到了極點,赴會諸人這才知道,孟神通竟是要藉此一戰,迫令各派向他臣服!各派首腦無不氣得七竅生煙!但又禁不住心中惴惴,均是想道:“若是孟神通沒有幾分把握,他怎敢口出大言,向所有的各派宗師挑戰?萬一被他贏了,以後各派繼任的掌門人都要成為他的弟子,這豈不是整個武林的奇恥大辱?!”


    痛禪上人手撚佛珠,雙目一揚,答道:“孟先生發下如此宏願,老衲好生佩服。若是孟先生果真有此至高無上的本領,老衲膽敢代表各大門派謹依尊命便是。孟先生還有什麽話說?”


    孟神通道:“另有一件小事,這邙山派本來是應由滅法和尚擔當掌門,可惜他已不幸死了。滅法和尚是我的好友,所以我對邙山派另眼相看。若是我僥幸贏了各位,邙山派不必另送弟子拜我門下,由我徑立滅法和尚的大弟子耿純為掌門便可以了。”


    曹錦兒氣得渾身顫抖,照孟神通的話,即是此戰若敗,曹錦兒的掌門立即便要完蛋,邙山一派也從此要由一個禦林軍的統領來管了。這刹那間,曹錦兒怒火衝天,幾乎就要上去和孟神通拚命。翼仲牟見她神色不對,急忙將她的龍頭拐杖拉住。


    翼仲牟低聲說道:“今日之會,不單是邙山一派的事情,有各大宗師在此,料這老賊難以得逞,暫且由得他妄語狂言,何須此刻便與他計較。”曹錦兒一想,此次各派大會邙山,若然不幸都敗給孟神通,各派同受淩辱,邙山派縱然多受一重欺侮,那也不過是五十步與百步之分罷了。難道到了那個時候,自己還有顏麵再做掌門嗎?再想一想,自己也確實不是孟神通的對手,隻好抑下怒氣,不發一言。


    孟神通哈哈笑道:“既然我所說的話,大家都沒有反對,就開始吧!”說罷,緩緩地抬起了右手,雙眼一張,光芒直射,盯著痛禪上人。


    照武林的規矩,雙方同意了比武的條件之後,便由雙方主腦人物擊掌立誓,以昭鄭重。這本來隻是一個儀式,但在此情形之下,誰都會想到,孟神通可能藉此機會,先給痛禪上人一個下馬威。登時場上的幾百對眼睛,都望定了他們二人。


    隻聽得“蓬”的一聲,雙方擊了一掌,痛禪上人紋絲不動,孟神通上身晃了一晃,哈哈笑道:“老禪師,待他們比過之後,咱們再會。”便在大笑聲中,退了回去。


    對掌之際的光景,似乎還是痛禪上人較占上風,各派首腦放下了心上的石頭,雷震子且冷笑道:“看來這老怪的‘神通’亦不過如此……”話猶未了,隻見痛禪上人緩步回來,麵色沉重之極。少林監寺本空大師吃了一驚,站起身來,旁坐的昆侖派長老丘毋奢精於醫理,拉著他道:“上人不用著慌,老禪師稍稍沾了一點陰邪之氣,並無妨礙。”本空大師是少林派第二高手,望了痛禪上人一眼,知道丘毋奢雖然說得輕鬆,眾人也都但願相信痛禪上人沒事,但據此情形看來,最少痛禪上人也吃了點虧,並非如他們剛才所想像的那般,對掌之際,是痛禪上人占到上風的了。不過,大家礙於痛禪上人的顏麵,誰也不敢問他。


    原來剛才痛禪上人與孟神通“擊掌立誓”之時,雙方果然是暗中較量了一招,孟神通使出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痛禪上人則以達摩絕學的“金剛不壞身法”對付。


    “金剛不壞身法”本來是諸毒不侵,加上痛禪上人有幾十年深厚的內功,那更是非同小可,所以孟神通被他的反震之力,也禁不住上身晃了一晃。


    但饒是痛禪上人運用了金剛不壞的身法,接了孟神通的那一掌,仍是覺得冷意直透心頭,連血液都幾乎要凝結起來。好在他具有佛門無上的內家功力,運氣三轉,陰毒便已消除,外人看來,似乎是他稍占上風,其實他自己心中明白:若是當真與孟神通對敵的話,怎容得他有餘暇運功?以他的功力,孟神通使出了第九重修羅陰煞功的話,他自信可以接得三掌,第四掌就沒有把握了。


    痛禪上人與孟神通各自坐好本方主位之後,兩陣對圓,孟神通這方出


    來了一個印度僧人,操著生硬的漢語說道:“久聞貴國少林派的武功,源出我國的達摩祖師,流傳至今已有一千多年,料想必有許多變化增益,小僧不遠萬裏而來,甚願先見識見識與敝國同源的少林大師的功夫。”


    唐經天一看,這個印度僧人正是曾在冰宮與他交過手的阿羅尊者,心中想道:“這個人隻怕要本空大師下場,才可以對付得了。”心念未已,隻聽痛禪上人已指派了“十八羅漢”中的大悲禪師出去迎戰。要知本空大師與痛禪上人同一輩分,在武林中聲望極隆,隨便出去與孟神通一個手下人交戰,實乃勝之不武,不勝為笑,所以痛禪上人經過考慮之後,才決定派出大悲禪師。


    大悲禪師在十八羅漢中以內功精湛見稱,眾人見是他出去擋第一陣,都是放心。隻有唐經天不敢樂觀,唯有希望他能仗著精湛的內功,可以保持不敗。


    兩人以佛門之禮見過,便即動手。大悲禪師使出少林寺的看家本領羅漢拳。每一拳打出都是呼呼挾風,阿羅尊者接了幾招,一聲笑道:“果然是同出一源!”也用長拳對付,眾人看來,雙方的拳法大同小異,各有變化巧妙的地方,但大悲禪師的出拳卻似乎顯得比對方沉重有力。


    兩人忽合忽分,越打越快,羅漢拳流傳了千餘年,雖然不是少林派中人亦大都曉得,可是這一套尋常慣見的拳術,經他們二人使來,卻是神威凜凜,與眾不同,每一拳打出,都蘊藏有無窮威力!少林派外諸人看了,都覺得以前見過的“羅漢拳”簡直不能算數;少林派諸弟子更是看得津津有味,覺得對方的拳術大有可以吸取的地方。


    激戰中大悲禪師用了一招“黃鶯落架”,左掌一圈,如封似閉;右掌倏地從肘底穿出,搗肋捶胸;少林第三十三代主持無住禪師將達摩傳下的“羅漢五行拳”加以變化,創出了三十三招拳術,名為“闖少林三十三路神拳”,這一招正是“闖少林”拳中守中帶攻的精妙變著。


    轉眼間主客易勢,阿羅尊者的拳路已被大悲禪師封住,眼看隻要再出一招便可取勝,少林“十八羅漢”看得眉飛色舞,心中均想:“雖屬同出一源,到底是咱們少林派的高出一籌。”心念未已,忽聽得“蓬、蓬、蓬!”三聲拳響,不知怎的,阿羅尊者的手臂竟似會拐彎似的,從絕對意想不到的方位打來,大悲禪師使出的“三羊開泰”,一招三式,全都打空,反而是對方一連三拳,拳拳都打中了他!


    少林弟子這一驚非同小可,痛禪上人卻轉頭微笑道:“大悲這幾年苦練金剛不壞身法,算是有點成就了。”話猶未了,隻見阿羅尊者突然像彈簧般地蹦出去,看那神氣,竟像是拳頭觸到了燒紅的烙鐵似的。


    原來阿羅尊者使的是上乘瑜伽功夫,肌肉可以隨意扭曲變形,在鬥到緊張之際,突然使出,故此大悲禪師冷不及防的便著了道兒,但大悲禪師的“金剛不壞身法”也已有了三分火候,雖然尚不能將對方震倒,己身卻毫發無傷。


    各顯了一手上乘的武功之後,形勢又是一變,阿羅尊者知道對方有神功護體,猛攻亦是徒然,遂乃步步為營,腳踏九宮八卦方位,好像隻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拳勢越來越緩慢了。


    到了這時,各派英豪都以為大悲禪師這一仗定可旗開得勝,但痛禪上人和本空大師的臉色卻反而沉重起來,少林弟子中有幾位比較高明的,也看出了對方雖然步步後退,但並未露出敗象,不過,無論如何,看來還是大悲禪師占了上風,因此他們也不明白掌門師尊何以憂形於色?


    大悲禪師將對方迫緊,驀然化拳為掌,使出少林絕學大力金剛手法,掌影如山,將敵人完全罩住,有幾個少林弟子禁不住歡呼起來,哪知就在這刹那間,猛聽得阿羅尊者一聲大吼,猶如頭頂上打了一個焦雷,隻見大悲禪師整個身子拋了起來,跌出了三丈開外,雖然立即躍起,但已經算是輸了。


    這一下變化得太過突然,各派弟子十居八九都不明白大悲禪師何以應勝反敗,相顧駭然,隻見大悲禪師合十說道:“多謝尊者手下留情。”阿羅尊者也施禮說道:“少林寺果然名不虛傳,達摩祖師傳與貴派的羅漢神拳,確是已經發揚光大,遠勝於天竺本土!”各派弟子看這兩人說話的神情,都是極為誠懇,更覺莫名其妙。


    原來阿羅尊者在拳術上確是不如大悲禪師,內功方麵則在伯仲之間,護身的神功且還是大悲禪師稍勝一籌。阿羅尊者所以能戰勝對方,乃是由於他摻入瑜伽功夫,並在最後的那一刹那,突然施用“獅子吼功”,擾亂了大悲禪師的心神,這才能破去了他“金剛不壞身法”。


    少林弟子均感麵上無光,正想請他們的監寺本空大師再去向阿羅尊者挑戰,隻見阿羅尊者已隨在大悲禪師身後,來到了痛禪上人座前,行了佛門“晉謁”之禮,報了師門名號便合掌當胸,躬腰說道:“弟子東來之時,家師曾吩咐弟子務必要上嵩山晉謁上人,不意今日幸得機緣,在此相見。”痛禪上人道:“令師龍葉上人,貧僧也是慕名已久的了!”龍葉上人是印度第一高僧,冰川天女的父親桂華生在尼泊爾之時,曾受過他的教益,如今已是壽近百歲,痛禪上人是中國第一高憎,所以兩人都早已知道對方的名字。


    阿羅尊者續道:“達摩祖師千年之前攜了易筋、洗髓二經來華,開創了貴派武功,這兩部秘典,在敝國早已失傳,想貴派中定有精通這兩種功夫的高明之士,不知可否再予指教,令弟子一開眼界?”言下之意,似嫌剛才與他比試的大悲禪師尚未夠分量。


    照比武的規矩,得勝的一方,要是未肯罷手的話,有權繼續向對方挑戰,但對方卻無權強他再戰,隻能提出要求。少林弟子正怕他不肯再戰,見他要繼續比試,心中皆是大喜。要知大悲禪師雖然敗了給他,卻不等於少林派的功夫不及印度,而是大悲禪師的“金剛不壞之身法”隻有三分火候,所以才給他的“獅子吼功”震散,要是本空大師出手,對付他自是綽綽有餘。


    不料痛禪上人卻僅是微微一笑,淡淡說道:“這兩部秘典所載的功夫博大精深,貧僧也尚未得窺堂奧……”


    阿羅尊者以為他是客氣的說話,合十再拜,正擬請求,痛禪上人已往下續道:“貴我兩派,異國同源,可切磋之處正多,不必急在今日,會期過後,請大師屈駕敝寺,貧僧自當竭盡所知與大師研討。請不必再多禮了。”雙手輕輕一帶,阿羅尊者用了重身法想試痛禪上人的功夫,哪知痛禪上人的手指隻是作勢虛沾,還未接觸到他身體,阿羅尊者已感到一股大力,不由自主的被“帶”了起來,對痛禪上人的功夫這才心悅誠服,退了下去。


    眾弟子大惑不解,痛禪上人對本空大師微笑道:“此人隻是想見識中土的武功,存心不壞,何須定要與他分出個勝負來?眾弟子有此一念,即是犯了佛門的‘妄自生嗔’之戒了。難道大悲敗了一場,便有人敢小視本派的武功麽?”原來剛才阿羅尊者與大悲禪師比試,用獅子吼功破了大悲的金剛不壞身法時,本來可以施展殺手的,但他隻用了三成力道,大悲禪師方得毫無損傷。痛禪上人知道師弟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武功又是走剛猛的路子,要是他出場接戰阿羅尊者,生怕他神功發動之後,一下收不住勢,傷了對方,於心何安?故此寧願讓本派輸了一場,出言將眾弟子勸解開去。


    阿羅尊者仍然立在場心,朗聲說道:“貧僧觀光上國,幸逢盛會,甚願瞻仰貴國中土的武功,請哪位出來指教?”


    群雄雖然知道了他的來意隻是想觀摩武術,但他到底是孟神通邀來的人,總不能一再輸給他。可是,連大悲禪師這樣本領都打敗了,各派宗師為了身份,自然不願應戰,一時間煞費躊躇,竟想不出適當的人選。


    唐經天悄聲說道:“冰娥,你可以贏得了他。”冰川天女笑道:“我也不是中國本土的武功。”本來唐經天也有把握取勝,但他在冰宮中已與阿羅尊者較量過一次了,再出去與他較量,縱然將他打敗,隻怕也要給他暗笑中國無人。


    忽地一陣笑聲衝破了靜寂,翼仲牟曳著鐵拐走了出來,哈哈笑道:“我老叫化幸還未死,特來領教天竺高僧的絕學神功。”這笑聲是衝著孟神通發的,孟神通當日雖然並非存心將他打死,隻用到第七重的修羅陰煞功,可是卻也想不到他在半年之內便能恢複,而且還敢出來比武,禁不住心中一凜,想道:“少陽玄功果有幾分妙用,要是呂四娘在世,今日之會,隻怕我就未必能夠穩操勝算了。”


    阿羅尊者並不知道翼仲牟與孟神通之間的過節,他認為翼仲牟就是上次曾在冰宮觀戰的那個老乞丐,當時他與唐經天比武,最後輸了一招,敗走之時,也曾聞得翼仲牟的笑聲。此刻聽翼仲牟的言語,似含嘲諷,隻道他是小覷自己,不禁怒氣暗生,冷冷問道:“翼幫主可是要比兵器嗎?”翼仲牟道:“正是,大師已比過一場拳腳了,換一換口味如何?”阿羅尊者拔出玄鐵寶刀,表示同意,翼仲牟道:“大師萬裏遠來,主不僭客,請進招吧!”阿羅尊者將大刀掄圓,說道:“刀劍無情,請各留神!”刀光一閃,立即橫劈過去,心中想道:“我縱不傷他,也得把他的拐杖斬斷,看他還笑得出來?”


    阿羅尊者這口玄鐵寶刀,重達四十八斤,既沉重又鋒利,是印度著名的一柄寶刀,加以他練過“降龍伏象”的上乘內功,內力渾厚,這一刀劈下,端的有開山裂石之勢,威猛無倫!


    翼仲牟也將拐杖掄圓,橫掃過去,刀杖相交,登時火星蓬飛,發出極響亮的鍾磬之聲,震得耳鼓都嗡嗡作響,雙方的兵器都沒有受損,但卻都給對方的內力,震得如同處在風中的小舟一般,搖擺不定!


    原來翼仲牟這根鐵拐,乃是了因和尚當年那根禪杖改鑄成的,了因當年在邙山戰敗給呂四娘,臨死之時,將禪杖插入石壁之中,後來由甘鳳池取下,改為鐵拐,傳給了“鐵拐仙”呂青,呂青死後,鐵拐轉到翼仲牟之手,現在已成為丐幫鎮幫之寶,不懼寶刀寶劍,而且翼仲牟盡得甘鳳他的真傳,論到內功的深厚,他還在師姐曹錦兒之上,這番與阿羅尊者交戰,兵器功力都不輸虧,正是半斤八兩。


    阿羅尊者心中一凜,想道:“看不出這個老叫化比剛才那個少林和尚還要厲害幾分!”不敢輕敵,掄動寶刀,使出了一套“降龍刀法”,運起了佛門的降龍伏象功,內力直透刀鋒,登時閃起了漫天刀影,一柄寶刀就如化成了數十百柄,方圓十丈之內,隻見刀光,不見人影!


    丐幫和邙山派的弟子都在為他們的幫主、師兄擔心,怕他在大病新愈之後,難以抵擋對方的猛烈攻勢,忽見翼仲牟一聲長嘯,杖法也是突然一變,拐杖掄圓,就此一片杖林,反而把對方的刀光裹住,這一來,登時令得丐幫弟子又喜又驚,紛紛嚷道:“哎呀,幫主把伏魔杖法使出來啦!”


    原來這套伏魔杖法乃是當年獨臂神尼所創,經過了因和尚精研,演成了一百零八路的招數,傳給了甘鳳池,甘鳳池再加以增益變化,傳給了呂青和翼仲牟,成為最剛猛的杖法,每一杖打下,都有千鈞之力,而且杖頭杖尾都可用以打穴,其中還夾有刀劍的招數,端的是厲害無比,但卻最損耗內家真力,若然演完一百零八路杖法,非臥床靜養三日,不能複原。十餘年前,“鐵拐仙”呂青在冰宮大戰尼泊爾的國師,使完了一百零八路伏魔杖法,將對方擊斃,自己也力盡而亡,這件事情,丐幫弟子當然知道,因此見幫主使用這套伏魔杖法,都不禁暗暗擔心,隻怕翼仲牟要蹈“鐵拐仙”的覆轍。


    伏魔杖法展開,果然非同小可,數招一過,便如天風海雨,迫人而來,阿羅尊者運足了佛門的“降龍伏象功”,刀光圈子雖然縮小,但反擊的潛力卻增強了許多,兩股真力互相激蕩,但聽得金鐵交鳴之聲,震耳欲聾。伏魔杖法分為三段,第一段的三十六招是金剛猛撲的功夫,攻勢迅疾,轉眼即過,雙方打得個旗鼓相當。第二段的三十六招接踵而來,這三十六招用的是內家潛勁,以意使杖,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用力雖沉,卻無聲響,但見阿羅尊者額角青筋暴起,刀光的圈子又縮小了許多。


    丐幫弟子在場邊默數,轉眼間第二段三十六招又過,翼仲牟似乎稍稍占了上風,但仍然未能衝破阿羅尊者的護身刀光,最後這一段三十六招最是耗內家真力,丐幫弟子看得個個驚心動魄。


    但見雙方的招數都緩慢下來,唐經天走到痛禪上人旁邊,低聲說道:“這一場雙方原意隻是想印證武功,何必性命相撲,請上人作主,將他們判和了吧。”痛禪上人略一沉吟,未曾定奪,就在此時,忽聽得阿羅尊者大吼一聲,刀杖相交,膠著起來,然而這也不過片刻間事,就在阿羅尊者吼聲發出之後,立即便聽得“當”的一聲巨響,阿羅尊者的寶刀飛上了半天,翼仲牟的寶杖也墜地了。原來阿羅尊者已知不能取勝,遂重施故技,使出了獅子吼功,但伏魔杖法剛猛無倫,他用獅子吼功,防禦之力當然相應減弱,因此他的寶刀先被擊飛,然後才是翼仲牟受他的吼聲所震,寶杖墜地剛使到第八十一招。


    雙方都沒有受傷,照兵器脫手的情況,應該判翼仲牟得勝,但阿羅尊者先與大悲禪師應戰了一場,孟神通提出這點,認為是翼仲牟先占了點便宜,結果由痛禪上人同意,這一場判作和局。


    丐幫弟子雖然有些不服,但喜得幫主無事,也就算了,要知道翼仲牟的伏魔杖法已使到第八十一招,再戰下去,縱使把對方擊倒,自己真力消耗太甚,也難免兩敗俱傷。


    孟神通這方的讚密法師走了出來,馮琳笑道:“找到我的頭上來了。”不待他指名挑戰,身形一晃,立即到了場心,身法之快,真是難以形容!馮琳是聞名天下的前輩女俠,一上場又顯露這手超妙的輕功,各派弟子,精神大振。


    讚密法師合掌當胸,施了一禮,說道:“承蒙女俠允予指教,小僧踐約來了。如何比試,還請女俠見示。”馮琳想了一想,笑道:“多謝盛情,讓我出題,不過我也不想占你的便宜,就揀一樣你最拿手的本領來比吧。法師,你是佛門弟子,慣坐蒲團,我就向你請教坐禪的功夫。”各人正在詫異:“坐禪如何能較出武功的高下?”隻見馮琳頓了一頓,指著兩棵大樹說道:“在蒲團上坐禪顯不出功夫,咱們到樹上去坐,誰先跌下,便即作輸。至於用什麽方法迫使對方跌下,可以任隨施展。”


    眾人聽了,這才知道馮琳是藉名比試坐禪,其實卻是比試上乘的武學,並不禁止向對方襲擊的。但看出兩棵大樹,相距十丈有多,多強的劈空掌力也打不到這麽遠,除非是用暗器,但眾人又都知道,讚密法師和馮琳的內功都已到了第一流的境界,從來不用暗器的。


    讚密法師淡淡說道:“女俠賜教,敢不依從,請!”馮琳也不客氣,腳尖一點,立即飛上東邊的那棵大樹,她有意賣弄本領,揀了一條橫伸出來,僅有普通蠟燭般粗細的樹枝落下,她在樹上盤膝一坐,樹枝隻是輕輕地抖動了一下,隨即靜止,好像附在樹枝上的不是一個人而僅是一隻蜻蜓似的,這等奇妙的輕功,連孟神通那方的人都不禁喝起彩來,各派弟子,那更是不用說了。


    喝彩聲中,讚密法師也已身形拔起,他並不似馮琳的在半空中回旋作勢,卻像拋了一根棍子似的直上直落,盤膝坐在一株粗如兒臂的樹枝上,樹枝往下一沉,隨即彈起,讚密法師好像坐不穩的樣子,但也終於坐穩了。看來,他的姿勢遠不如馮琳的美妙,輕功也似遜了一籌,但各派大宗師的心中卻是明白:這樣的直起直落,樹枝上所受的壓力要大得多,縱不能說他輕功強過馮琳,至少也不在馮琳之下。


    馮琳坐的是一棵茶樹,見讚密法師坐定之後,便即笑道:“法師,我借花獻佛,請法師笑納!”


    一朵大紅茶花向讚密法師飛去,讚密法師低眉合十,這時忽地仰頭道聲:“多謝。”說也奇怪,那朵茶花去勢本來極急,到了他的頭頂,卻似乎是在半空中停留了一刹那,這才緩緩落下,接著的兩朵也是如此,三朵茶花端端正正地排列在他的鋪平了的袈裟上。小一輩的各派弟子尚未悉其中奧妙,長一輩的武學行家已是聳然動容,要知馮琳使的正是“摘葉飛花,傷人立死!”的上乘武功,而讚密法師則憑著吹出的一口真氣,卸去了茶花所蘊含的內勁,令它的來勢緩慢,輕輕落下,這樣自不至於造成傷害了。唐經天暗暗擔憂,悄聲對冰川天女說道:“紅教密宗的武學果然名不虛傳,詭異無比,姨媽縱然不至落敗,要贏他隻怕也極不容易!”


    馮琳笑道:“紅花還要綠葉相配。”摘了一把樹葉,順風一撒,片片樹葉,隨風飛舞,從四麵八方向讚密法師吹來,用的正是“天女散花”的暗器手法,但經馮琳以數十年的內家功力發出,每一片樹葉都要比普通的暗器厲害多了。若在平地,或者還可以躲開,但讚密法師是坐在樹枝之上,根本就沒有回旋的餘地,即算他的內功再強,也不能一口氣吹散四麵八方飛來的樹葉,眾人都睜大了眼睛,看他如何應付?


    隻見讚密法師身軀微抖,樹枝向下一沉,他仍然低眉合十,隨著樹枝起落,根本就不出手防禦,轉眼間,他的袈裟上沾滿了片片樹葉,本是大紅的袈裟,竟似忽然間染上了一層綠色。


    痛禪上人道:“先師曾言,紅教密宗的武功也是源出天竺,練到最高深的境界,和本派也有許多可以互通的地方,果然不錯。”原來讚密法師所用的名為“須彌芥子功”,和少林派的“金剛不壞身法”相類,“須彌芥子”的意思是說,若然這種功夫練到最高境界,即把“須彌山”(佛教中傳說佛祖所坐的大山)搬來,壓在他頭上,也不過是等如芥子一般。


    本空大師道:“可惜尚未曾爐火純青,不過,能抵擋馮女俠飛花摘葉的功夫,也算是很難得的了。”本空大師的“金剛不壞身法”也已有了七分火候,自忖可以和讚密法師相當。若然是換了痛禪上人抵禦馮琳的話,馮琳所撒的樹葉沾上了他的身體便當化成碎粉。現在馮琳所撒的樹葉雖未能傷得讚密法師,卻也是使得他微感壓力,樹枝一再下沉,身子搖擺不定,所以隻能說是旗鼓相當,未曾分出勝負。


    不說各大宗師暗中議論,且說馮琳見飛花失效,摘葉無功,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嘻嘻笑道:“法師禪功深厚,果然不愧為得道高僧,隻不知能否做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嗅而不覺’的地步。”成語中隻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這兩句話,“嗅而不覺”卻是馮琳隨口胡謅出來的,不過,卻也不是完全的胡謅,她當真是要試驗讚密大師這種功夫,隻見她在嬉笑聲中,右手摘了一把樹葉,左手采了兩朵紅花,將花瓣揉成粉末,攤平手掌,先撒出樹葉,繼而運氣一吹,將花粉吹出,花粉在風中卷成小圓柱狀,直送到讚密法師麵前。


    樹葉紛紛落下,但花粉毫不受力,一口氣也不能吹得幹淨,竟有少許吹進他的鼻孔之中,鼻孔粘膜是感覺最靈敏的地方,花粉當然不能造成任何傷害,但被它粘著鼻膜,卻能引起一種痕癢之感,在生理上的反應,最難忍的也就是痕癢,饒是讚密法師武功多高,也禁不住接連打了兩個噴嚏。


    讚密法師低眉合十,盤膝坐禪,本來是“法相莊嚴”,突然間打起了噴嚏,滑稽情態可掬,江南首先忍不住笑出聲來,接著小一輩的弟子也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各派宗師則繃緊了臉,強忍著笑,金光大師搖搖頭道:“馮女俠也太好惡作劇了。”


    讚密法師麵色一沉,道:“禮尚往來,小僧還敬!”左手摘了一把樹葉,右手卻折了一束筷子般粗細的樹枝,先是一把樹葉撒了過去,馮琳的“飛花摘葉”功夫勝過讚密法師,護身神功則有所不及,見對方樹葉撒來,她也一把樹葉撒去,樹葉滿天飛舞,全都飄落,就如高手比賽暗器,用暗器打落暗器一般。


    在樹葉飛舞中忽聽得破空而來的嘯聲,卻原來是讚密法師將那束樹枝用連珠箭法射出,但並不是射向馮琳,而是射馮琳所坐的那株樹枝,那株樹枝有蠟燭般粗細,打橫伸出,約有二丈多長,馮琳坐在向外麵的這端,讚密法師則射向連著樹幹的這端。


    要知以馮琳的本事,這些樹箭當然傷不了她,可是讚密法師這種射法,卻是她所不能防範的,她的手沒有那麽長,若然要飛身躍起,揮袖拂開,又與比賽“坐禪”的規例不合,隻好眼睜睜地看那一枝枝的樹箭,插入她所坐的那株樹枝。


    讚密法師這種“射人先射馬”的策略,本來人人都可以想得到,但卻不是人人都做得到的。讚密法師的功力驚人,兩棵大樹離開十餘丈遠,但小小的一根樹枝,經他運用內力發出,卻勝於強弓猛弩!


    隻聽得“逼卜、逼卜”的木頭爆裂聲越來越響,竟有好幾枝樹箭穿過了馮琳所坐的那株樹枝,這比“射人先射馬”更難應付,在馬背上還可躲閃,或者催馬疾奔,但坐在樹枝上,卻是毫無辦法。


    馮琳眉頭一皺,心道:“這老賊禿當真可惡,想出了這等陰損的辦法來,我現在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亦已遲了。”其實,即算馮琳和讚密法師,同時用樹箭射對方所坐的樹枝,亦是馮琳吃虧,一來因為讚密法師所坐的樹枝較粗,二來馮琳的內力也稍遜法師的渾厚,即算同時發射,亦必定是馮琳的樹枝先斷。


    江南陳天宇這班人站在唐經天夫婦背後,江南看得伸出舌頭,失聲叫道:“糟糕,糟糕,這一場怕要輸了,咦,咦——哈,哈——贏了,贏了!”


    就在江南說話的那一瞬間,馮琳所坐的那株樹枝,與樹幹相連的那端,倏地齊根斷了,然而也就在這一電光石火的刹那之間,馮琳身形拔起,使出了最後一手的“飛花摘葉”功夫,兩朵紅花在漫天飛舞的樹葉中射出,讚密法師所坐的那株樹枝無風自蕩,滴溜溜地轉了半個弧形,馮琳那兩朵紅花稍稍拐彎,便打中了他臀部上端、脊椎骨末端的尾閭穴附近,讚密法師一個倒栽蔥跌了下來,馮琳的樹枝雖然先斷,可是身形拔起,卻比他高了三尺。


    可是意料不到的變化又告發生,江南的笑聲未絕,隻見讚密法師在半空中翻了一個筋鬥,身形恢複原狀,就用他當初竄上樹枝的那個姿勢,像根棍子似的,畢直落下,但落下之勢,卻極為緩慢,馮琳則比他快得多,隻是轉瞬之間,馮琳反而落在他的下麵。江南嚇得目瞪口呆,不識其中奧妙,各派的大宗師則都看得出來:讚密法師正以深厚的內功,施展重身法來穩定身形,減慢了下墜之勢!


    轉眼間馮琳身形落下,離開地麵已不到三尺了,江南歎口氣道:“唉,還是輸了!”他這一“輸”字剛剛出口,忽見馮琳右腳在左腳腳背一踏,倏然間身形又憑空拔起三丈,這樣三起三落,終於是讚密法師先落到地麵,馮琳這才跟著腳尖沾地,登時掌聲雷動。


    他們二人比賽的時候,早已講明,誰先跌落地麵便即算輸,所以雖然是馮琳所坐的那株樹枝先斷,但讚密法師先落地,贏的一方仍是馮琳。可是奇怪得很,以馮琳那樣好開玩笑的人,贏了這場,反而沒有絲毫喜氣。


    原來馮琳此際,心中正在疑惑不定,不錯,她在樹枝初斷、身形拔起之時,曾向讚密法師發出一記無聲的劈空掌,跟著再飛出紅花,那時她的身形已向讚密法師移近了兩三丈,可是雙方的距離也還有七八丈遠,這一記劈空掌,她自忖功力,最多能令讚密法師所坐的樹枝抖動幾下,但結果卻使那株樹枝蕩了半個弧形,掌勁的威力,遠遠超出了她自己的估計!


    不過,讚密法師的跌落,卻的確是給馮琳的那兩朵紅花擊倒的,原來馮琳少時,曾在當時還是四皇子允禎(後來的雍正皇帝)府中住過幾年,四皇子府中異人甚多,她也學會許多奇特的武功,其中一項就是紅教中的點隱穴之法,能破密宗的護體氣功,但所點的必須是尾閭“坎水”、“離火”二穴方能生效,兩人在相距十餘丈遠的樹上坐禪的時候,休說馮琳功力未到,即算有此功力,但兩人麵麵相對,她也沒法打中對方背後的穴道。因此直到讚密法師所坐的樹枝蕩了半個弧形,背脊側麵對著她的時候,她方能抓著這瞬息的機會,使出“飛花摘葉”功夫,用紅教的打穴之法,打中讚密法師尾閭的穴道。至於最後,她比讚密法師落後,則確確實實是憑著自己超妙的輕功——貓鷹回翔之技——勝過對方的。所以綜論這場比賽,馮琳的輕功和飛花摘葉功,以及飛花打隱穴的功夫都是確實勝過對方;而讚密法師的功力以及護體的佛門神功——須彌芥子功——則勝過馮琳。雙方各有專長,但假若讚密法師所坐的那株樹枝,不是在最緊要的關頭,給這麽一蕩的話,馮琳的武功再好,也沒法打中對方的坎離二穴,那時候跌落地的就將是馮琳了。


    馮琳自己心內懷疑,讚密法師卻以為所坐的樹枝確是被馮琳的劈空掌力所震蕩的,雖然她是在身形拔起之際發出,不無取巧,但有此功力,讚密法師也自心中佩服,便心甘情願的認輸,合十說道:“馮女俠武學廣博,敝教的點穴奇功小僧尚僅略解皮毛,馮女俠竟也知道,當真令小僧佩服。”此話一方麵固是認輸,另一方麵亦是表明:馮琳是用他紅教的功力打倒他的,雖然敗了,也不失麵子。


    馮琳正色答道:“法師神勁深厚,我實在是勝得僥幸,謬承讚許,轉覺汗顏。前時在冰宮開罪法師,失言失態,尚望法師不必介懷。”她對讚密法師的佛門神功,也確是衷心佩服,故此一改輕佻之態,特地向他賠罪。正是:


    勝來亦帶三分險,內裏還當有別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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