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夢醒 慚作未亡人


    鐵珊瑚把玉簫湊在唇邊,鼓氣一吹,簫聲幾個轉折,越吹越高,清峻之極!金獨異道:“哈,你還有閑心吹簫。”忽然腳底一陣震動,山上響起轟轟之聲,應修陽大叫:“不好,雪崩!”霎時間磨盤大的山石,和冰雪雜在一道,滾滾而下,原來明月峽兩邊山峰的積雪,正在這春暖花開的時候,解凍雪融,每年解凍之時,山口都要被山上倒塌下來的山泥石塊所封。


    慕容衝等三人武功卓絕,在滿山雪塊飛滾之中,騰身躍下山穀,耳際轟轟之聲,震耳欲聾,塵砂彌漫中隻見鐵珊瑚拚命飛奔,慕容衝大叫一聲:“哪裏走!”雙臂一振,從地掠起,淩空撲下,鐵珊瑚再把短箭吹出,慕容衝已有防備,橫空一掌,把短箭打落,左手往下一撲一抓,抓著了鐵珊瑚頸項,鐵珊瑚頓時半身麻木,動彈不得,叫道:“練姐姐快來!”慕容衝笑道:“我就是要等你的練姐姐!”雪崩之聲漸止,慕容衝回頭一看,山口已被山泥岩石堵塞,非有絕頂輕功,不能從峭壁那邊爬下來,除了金獨異和應修陽已進入山穀外,其他衛士都被阻隔在山口之外。


    慕容衝挾起了鐵珊瑚,愁道:“弟兄們都被攔在外麵,若然玉羅刹帶女兵殺下,咱們可是寡不敵眾!”應修陽道:“既然擒了這個丫頭,不如先回去吧。玉羅刹這女魔頭自恃武功,膽大包天,她結義的姐妹在咱們手中,她一定會舍命來救。那時咱們反客為主,以逸代勞,更占便宜。”慕容衝道:“好,那麽咱們快爬山走吧。”三人攀登峭壁,慕容衝武功卓絕,輕功雖然不及玉羅刹佳妙,亦自不凡,挾著鐵珊瑚攀登峭壁,仍然如履平地。應修陽武功稍遜,但空手攀援,也能亦步亦趨。隻是苦了金獨異,他武功雖高,腳踝所中的劍傷尚未完全平複,在平地行走,尚沒什麽,跳躍攀援卻是不便,走幾步,歇一歇,慕容衝甚不耐煩,對應修陽道:“你扶他一把吧。”應修陽的輕功僅能自顧,心中很不願意,無奈這是慕容衝的命令,隻能硬著頭皮,回頭去扶。慕容衝歇腳等候,脅下挾著的鐵珊瑚忽然尖叫一聲,慕容衝喝道:“你找死麽?”抬頭一看,忽見山峰上有一條人影,疾若星丸,飛躍而下,金獨異驚道:“是玉羅刹來了!”慕容衝點了鐵珊瑚穴道,放在一邊,凝神待敵,隻見山峰上不是一條人影而是兩條人影,先頭的一人在另一邊,並不下來,而是疾掠過一個個的峰頭,向明月峽那邊主峰奔去,這人看來似是女人,另一條躍下來的人影在危岩怪石之間隱現,麵形雖然還未瞧得十分清楚,但卻顯然不似女人。


    再說玉羅刹和卓一航走到山頭眺望,忽聽得山風中送來的悶雷之聲,


    玉羅刹叫道:“前山雪崩啦!珊瑚妹子一定被阻在外麵了!”正想下山,忽見對麵山頭,一條人影飛奔而來,定睛一看,卻是紅花鬼母。卓一航道:“紅花鬼母再來,必是受人蠱惑,練姐姐,你可得當心。”玉羅刹道:“你在這裏候她,我回山寨一轉便來。”反身奔回山寨,卓一航獨立山頭,轉眼之間,紅花鬼母已是聲到人到。


    原來紅花鬼母黎明時分離開了明月峽後,對玉羅刹的話將信將疑,一忽兒想道:我那賊漢子屢勸不改,做出壞事來亦未可料;一忽兒想道:不會呀不會,他偷溜出來,沒有幾天,而且第二天我便跟蹤追他,他哪能騰得出時間和慕容衝他們商量作惡。殊不知金獨異這次逃出,乃是暗中和應修陽他們定謀,趁著紅花鬼母訪友之時,偷偷溜出來的,他們是早有接應的了。


    紅花鬼母猜疑不定,心道:玉羅刹既說他到過清虛觀,我且到清虛觀問問。紅花鬼母不知白石道人便在清虛觀中,見麵之下,幾乎惹出一場大打。在雙方罵戰中,紅花鬼母已探得自己的丈夫確實到過清虛觀,但也確實是被玉羅刹所刺傷。白石道人罵道:“誰有空給你管漢子,跑到這裏來找漢子,真是天大的笑話!要找漢子你向玉羅刹要去,哼,哼!玉羅刹的寶劍可不留情,你的漢子已遭了那女魔頭的毒手啦!你找她,她也未必還得一個活的給你!”白石道人挫敗之餘,雖然觀中弟子眾多,心中對紅花鬼母,卻是內怯,所以故意用話挑撥,實行移禍江東之策。


    紅花鬼母救夫心切,無心與武當派再鬥,聞言奔出道觀,走出道觀門口才觸起一事,回頭問道:“那個什麽嶽鳴珂呢?”白石道人麵色一沉,道:“誰與你管這麽多閑事,不知道!”武當的弟子砰然把大門關了。紅花鬼母好不生氣,本待再跳入觀中,可是回心一想:丈夫的生死未明,既知他是被玉羅刹所傷,何必還在這裏和白石這廝糾纏。


    紅花鬼母急急下山,又到城中衛所找慕容衝,其時搶糧的饑民已散,那些受傷的衛士已被抬回衛所,紅花鬼母一到,便聽得淒慘呼號之聲,先自心驚肉跳,入去一看,隻見受傷的十居八九,都是穴道關節之處,被劍刺傷,這分明是玉羅刹的手法了!紅花鬼母不見慕容衝,也不見應修陽,便問留在衛所中的衛士,那些衛士早得了應修陽的指教,答道:“慕容總管和應都頭去救金老爺啦!你老人家到明月峽去吧。”紅花鬼母道:“為什麽要到明月峽?”留守的衛士道:“咦,你老人家還不知道嗎?金老前輩被玉羅刹刺傷,生擒去啦!”紅花鬼母問道:“那個什麽嶽鳴珂呢?哎,還有,熊經略是否被朝廷殺了?”衛士道:“嶽鳴珂?嗯,是有那麽一個嶽鳴珂。可是這樣的無名小卒,你老人家怎麽會知道的呀?他趁著統帥被朝廷處死,偷了應該沒入國庫的東西,朝廷要追贓哩。不過,我們可不是專為追捕他來的。至於熊廷弼為什麽被處死,那,我們就不清楚了。聽說是通番賣國的罪名哩。”紅花鬼母聽完,立刻出城,向明月峽飛奔而去。


    將近明月峽時,紅花鬼母已遙見追敵衛士,急忙趕上去問,忽聽得轟轟然如雷鳴,爆石的雪崩之聲,其時金獨異和慕容衝已進入第三道山口,紅花鬼母剛進第一道山口,聞聲知是崩雪封山,攔住落後的衛士一問,那名衛士正是應修陽的徒弟,狡猾不減乃師,答道:“咱們來救金爺,在路上和她的女嘍兵打起來了。你老人家來好極啦,崩雪封山,我們過不去,你可以攀登山頂,繞過山口到明月峽去。”紅花鬼母一聽不錯,避開正麵的雪崩之處,施展上乘輕功,攀上山峰。在她上到峰巔之時,正是慕容衝他們爬上峭壁的時候,峭壁上突出來的岩石和在石隙中伸出的藤蔓正把慕容衝他們遮著。因此紅花鬼母一點不知丈夫便在下麵,以致失之交臂。適值此時,忽又見有一條人影,在側麵山峰出現,疾逾流星,飛下幽穀,紅花鬼母心道:“這份輕功的確超凡絕俗,看來與玉羅刹乃是伯仲之間。不知竟是哪位世外高人來了?”紅花鬼母暗數江湖上的各派名家,無人有此本領,因此竟疑不知是哪位隱居的前輩高人。紅花鬼母若在平時,見此高人,必定會追下去相會。可是此刻她一來是救夫心切,二來又不知此人是敵是友?是敵固然有一番廝殺;是友也有一場寒暄。明月峽就在麵前,紅花鬼母哪還有閑心在此耽擱。看那黑影飛下幽穀,她也提一口氣,在山頂上疾掠輕馳,過了一個個的山峰,直到明月峽山上玉羅刹的大寨。


    此時卓一航正在山頭眺望,心中惴惴。紅花鬼母聲到人到,喝道:“玉羅刹呢?”卓一航躬腰問道:“老前輩重來,有何指教?”紅花鬼母道:“不幹你事,你叫玉羅刹來!”卓一航道:“老前輩,你稍待一會,她就出來。”紅花鬼母見寨門緊閉,道:“哼,你是替她施緩兵之計,老娘可不上你們的當。”紅花鬼母以為玉羅刹自知理虧,不敢見她,關上寨門,要偷偷地從山寨後溜下山去。心頭急躁,左掌一推把卓一航推開,奔上前去,暗運內家真力,呼的一拐,把寨門打裂,運掌一劈,寨門倒下,女嘍兵紛紛逃避。玉羅刹飛奔而出,大怒喝道:“紅花鬼母,你敢打崩我的寨門?”刷刷兩劍,直刺紅花鬼母前心,紅花鬼母震拐一擋,玉羅刹已疾如飛鳥般掠過她的頭頂,搶上高地,喝道:“來,來,來!咱們再鬥三百回合!”紅花鬼母反手一揚,喝道:“玉羅刹,你敢騙我,把人還我,要不然今日絕不與你幹休!”玉羅刹明知她必是被人欺弄,但恨她打塌寨門,氣在頭上,也不詳加分辯,冷笑喝道:“你不替我修好寨門,我認得你,我的劍認不得你,就是你想幹休我也絕不與你幹休!”說話之間,手中寶劍已連發了六七個辣招,真是快速之極!


    紅花鬼母大怒,龍頭拐杖橫掃直格,呼呼挾風,便在山寨之前與玉羅刹大戰起來!


    紅花鬼母救夫心切,又恨玉羅刹對她無禮,這回竟是拚命廝殺,拐重如山,玉羅刹在明月峽苦修了三年內功,兀是感到招架不易。可是玉羅刹輕功卓絕,紅花鬼母打得砂石紛飛,卻也打不著她!玉羅刹忽而笑道:“哈,三年多來,沒有這樣痛痛快快打過了!”棋逢對手,精神倍長,把獨門劍法使得淩厲無前,劍式展開,夭矯如神龍飛舞,擊刺撩抹,乍進乍退,倏上倏下,時實時虛,無一招不是暗藏幾個變化,無一招不是妙到毫巔。紅花鬼母強攻不下,大怒喝道:“好,我與你拚啦!”拐掌兼施,打得越發凶猛,那枝龍頭拐杖,劈掃盤打,恰如駭電驚霆,無一招不是奔向玉羅刹要害,左掌更用排山掌力,蕩氣成風,震歪玉羅刹的劍點,卓一航在旁邊看得十分著急,大叫:“有話好說!金老前輩確是不在這裏!”兩人廝拚正烈,哪肯收手,連分神說話都不願意,雙方以攻對攻,不到半個時辰,已拚了三百多招了!


    這番激戰與前次在秘魔崖之戰,又不相同。上次有白石道人與鐵飛龍先擋兩陣,耗了紅花鬼母體力,又有嶽鳴珂的手套護著,才讓玉羅刹撿了便宜,這回卻是雙方都用本力廝拚,玉羅刹劍招雖狠,輕功雖妙,內家真力不如對方,廝拚一久,漸覺呼吸緊促,處在下風。


    卓一航焦急無計,要插手也插不進去,驀聽得紅花鬼母喝道:“著!”龍頭拐杖往上一抽,順勢反展,疾如閃電,把玉羅刹的寶劍壓在下麵,左掌反手一掃,摑向玉羅刹麵門!女嘍兵驚呼中忽聽得玉羅刹一聲嬌笑:“不見得!”也不知她使個什麽身法,在間不容發之際,居然從紅花鬼母杖底鑽出,反手一劍,以牙還牙,劍尖又指到紅花鬼母心窩。原來玉羅刹自秘魔崖一戰之後,把紅花鬼母認為平生勁敵,苦心積慮要破她的杖法,雖因內家真力不如對方,破她不了,但對她的杖法路道已經摸熟,臨危之際,仗著輕功卓絕,在她兩招相接之際,驟然逃出!


    紅花鬼母滿以為這一下玉羅刹絕難逃避,哪料仍然給她逃脫,不覺起了愛才之心,想道:“這女娃子年紀輕輕,能練到這般本領,也真不容易!隻要她不曾把我那賊漢子殺害,我還可饒她。”拐杖一蕩,把玉羅刹的寶劍蕩開,雙方緩了一緩,紅花鬼母喝道:“我那賊漢子是死是活?你說不說!”玉羅刹笑道:“他是死是活,我怎知道?”紅花鬼母氣往上衝,道:“不是你把他刺傷了麽?你怎麽不知道?”玉羅刹道:“不錯,是我把他刺傷了,他給我刺傷之時,當然還是活著,現在是死是活,我就不知道了。”


    紅花鬼母心頭一疼,以為丈夫是被玉羅刹擒了,傷重將死,所以玉羅刹如此說法。大叫道:“你與我到寨裏去看,若他未死,趕快施救,若然死了,哼,那可得要你的命抵償。”玉羅刹冷笑道:“你有本事就自己進去!”橫劍當胸,蓄勢待發。卓一航又急叫道:“金老前輩確是不在這兒!”紅花鬼母瞋目喝道:“在哪裏?”卓一航道:“他昨晚中了一劍,滾下山坡,想是回到城中找慕容衝去了。”紅花鬼母道:“胡說,慕容衝就在外麵山穀,現在被雪崩所阻,等下便到,他若回到城中,慕容衝怎會還到這裏救他?”玉羅刹心中一震,心道:“我隻圖自己痛快,與她打架玩耍,不料慕容衝他們殺來,隻怕珊瑚妹妹被他們追到,珊瑚妹妹可不是他們對手。”急道:“既然如此,那麽馬上找慕容衝對質,豈不是省事得多!”紅花鬼母冷笑道:“救人如救火,他給你的劍刺傷穴道要害,我哪有閑功夫和你去找慕容衝?”玉羅刹哈哈一笑,道:“誰說我刺傷他的穴道要害了?你的漢子武功也非平庸之輩,老實說,我是想刺他的穴道要害的,可是他閃得倒快,大約隻是給劍尖刺傷腳踝,你急什麽?”紅花鬼母道:“你話當真?他確是不在這裏?哼,玉羅刹你可別騙人啦,今朝我問你時,你為什麽不提他受傷之事?”玉羅刹哈哈笑道:“這點小事,也值得提?我問你,你失招丟醜之事,可願隨便提麽?”紅花鬼母道:“什麽?我幾時失招丟醜了?你是提上次秘魔崖之事麽?那次你們是車輪戰,不能算數!”玉羅刹笑道:“我隻是打個比方,你的漢子,目前武功已遠不如我,我還刺不中他穴道要害,不是失招丟醜麽?提起來我都不好意思。”紅花鬼母又是好氣又好笑,心道:“哼,你居然如此自負!”但這麽一說她倒相信了。道:“好,那麽咱們馬上去看!”


    不料玉羅刹卻冷冷說道:“不成!”紅花鬼母詫道:“不是你自己說要找慕容衝對質的麽?”玉羅刹道:“不錯。但你打塌我的寨門,可得向我賠禮,至於重修之事,那我可讓你見了慕容衝對質之後再說。”紅花鬼母氣往上衝,拐杖一頓,道:“玉羅刹,你對我如此戲侮?”玉羅刹道:“我是一寨之主,打塌我的寨門,就等如推翻皇帝的龍床,撕碎鏢局的鏢旗,你懂不懂江湖規矩?趕快賠禮,咱們好去找人。”紅花鬼母一怔,江湖上的規矩確是如此。可是事未分明,丈夫在不在她的寨中尚未可知,怎拉得下這個麵子,向她低頭賠禮?怒道:“你要我賠禮麽?行!你再來鬥鬥我這枝拐杖,我的拐杖若然低頭,我也向你低頭。”卓一航大急,頗怪玉羅刹節外生枝,哪料玉羅刹強項之極,冷笑道:“那麽咱們就再鬥三百招!一航,你到前山去看看珊瑚妹妹是不是回來了?”


    紅花鬼母大怒,拐杖一揮,一招“平沙落雁”,掃腰擊腿。玉羅刹叫道:“來得好!”霍地晃身上跳,龍頭拐杖在她腳下一掠而過。玉羅刹身子懸空,招數卻絲毫不緩,一招“白虹貫日”,淩空下擊,紅花鬼母橫杖一擋,呼的一聲,劍拐相交,玉羅刹整個身子反彈起來,趁勢斜掠出數丈之外。忽聽得陣陣簫聲,隱隱傳來,音細而清,儼若遊絲嫋空,若斷若續,似從天外傳來,又似雲間飄下,玉羅刹麵色倏變,紅花鬼母一拐打來,玉羅刹一閃閃開,叫道:“好,賠禮之事,也可讓你與慕容衝對質之後再說。”紅花鬼母道:“我是任你戲耍的嗎?”舉拐欲擊,簫聲清越,紅花鬼母也聽到了,隻覺那簫聲中似含著無限哀怨,又似非常激憤,紅花鬼母心頭一震,不覺問道:“誰人在此吹簫?”玉羅刹道:“鐵飛龍的女兒鐵珊瑚,雪崩封山,她想必是被困住了。”卓一航道:“若是金老前輩受傷不重,想必也會與慕容衝同來,哎呀,不好!”他是想到鐵珊瑚如被困住,如何脫得慕容衝他們的魔掌。紅花鬼母心頭一震,心中也叫了一聲:“哎哎,不好!”暗道:我滿心以為那賊漢子在玉羅刹這兒,完全沒想到他會和慕容衝同來,若然他真的來了,劍傷新創,怎逃得了雪崩之災?忽而又想到:若然他真的來了,哎呀,那不是玉羅刹所言非假,他一出家門便又幹壞事了?呀!那我怎樣向玉羅刹交代?親手廢了他,還是任由玉羅刹淩辱?哼哼,不行,到底是幾十年夫妻!哎呀,不行,包庇他也不行,那豈不永讓武林笑話?


    紅花鬼母思潮起伏不定,玉羅刹聽了鐵珊瑚的簫聲,心急如焚,暗中責罵自己,不應與紅花鬼母糾纏,晃劍飄身,叫道:“你不去我也去了!你有厚臉皮,就在這裏欺負我的女兵吧!”紅花鬼母道:“呸,事情非到水落石出,你飛到天邊,我也跟你!”拐杖點地,身形疾起,緊跟在玉羅刹後麵。其間隻苦了個卓一航,運用了全身本領,仍是落後數十丈之遙。


    再說嶽鳴珂昨晚逃出清虛觀後,就伏在山林之中,到了四更時分,林中腳步聲大作,隻見慕容衝他們一大堆人都走下山,每人背著一名受傷的同伴。嶽鳴珂心道:“咦,白石道人居然還不錯哩,慕容衝他們吃了武當派的大虧了。”他不知玉羅刹已經來過又去了,隻因下山的方向不同,所以沒有看見。


    嶽鳴珂連日奔波,又在激戰之後,精神困倦,見慕容衝他們走遠,鬆了口氣,心道:“我且稍睡片時,待天明之後,再去向白石道人請罪,並與卓兄最後道別。”也不知睡了多少時候,忽被聲音驚醒,嶽鳴珂躺在兩塊岩石之間,從石隙中望出,隻見一個相貌奇醜的老女人,鬢邊插著一朵大紅花,口中喃喃有聲,縱步如飛,向城中的方向奔去。


    嶽鳴珂凜然一驚:莫非此人就是紅花鬼母,看她輕功超妙,不在自己之下,倏眼不見。嶽鳴珂跳了出來,整了衣冠,再上山去叩清虛觀的大門。


    白石道人給玉羅刹與紅花鬼母先後一鬧,正自氣惱非常,不料紅花鬼母剛走,嶽鳴珂又來,白石道人一見,怒從心起,嶽鳴珂依謁前輩之禮,對白石道人抱拳作揖,問道:“卓兄無恙麽?”白石道人怒道:“你們不是和玉羅刹那妖女在一起嗎?”嶽鳴珂道:“什麽?”白石道:“你還作什麽假惺惺,玉羅刹把我們的掌門人擄去啦!”嶽鳴珂奇道:“真的?有這樣的事?那麽玉羅刹也在廣元了?”白石道人越發生氣,罵道:“嶽鳴珂,你這小輩真是膽大妄為,你陷害我們的武當派與官家作對還不算,又勾結玉羅刹戲侮我們!”掌門人被俘,那是一派的奇恥大辱,所以白石道人悻悻然見於辭色。嶽鳴珂恭腰答道:“昨晚之事,小輩該向你陪罪。隻是與玉羅刹勾結之事,那卻是前輩誤會了!”白石道人嗖的一聲拔出長劍,喝道:“就憑昨晚之事,你便該吃我一劍!這樣大事,豈是陪罪得了!”白石道人的連環奪命劍法迅捷之極,說話之間,連進數招,嶽鳴珂迫得拔劍一擋,當的一聲,將白石道人的長劍震開,白石道人叫道:“眾弟子還不速上!”嶽鳴珂虛晃一劍,跳出大門,如飛而去!白石道人追之不及,隻好自己生氣。


    嶽鳴珂自熊廷弼死後,本已心灰意冷,幾次三番想削發為僧,歸隱天山,隻因心頭上還有一個鐵珊瑚,委決不下。自那次玉羅刹魯莽提婚,嶽鳴珂措詞不當,被鐵飛龍父女聽到,鐵珊瑚一氣而走之後。嶽鳴珂深自引責,內疚之極,立誓要找到鐵珊瑚向她賠一句罪,這才心安。隻因戎馬匆匆,此願無由實現。而今聽得玉羅刹昨晚出現,想道:“玉羅刹既在此地,她必能知鐵珊瑚下落。她雖與我不和,我也要找她問去。”於是嶽鳴珂下山探問,玉羅刹在明月峽,廣元的居民十九知道,嶽鳴珂問明了去明月峽的路,便立刻動身。其時紅花鬼母也正從城中衛所出來,向明月峽前去。嶽鳴珂與紅花鬼母一先一後,兩人都不知道。


    嶽鳴珂將近明月峽時,也遙見穀底追敵的衛士,並見山坡上有逃避的女嘍兵,大為驚奇,截著一個女嘍兵詢問,女嘍兵見他不是衛士,問他是誰。嶽鳴珂道:“我是你們練寨主的朋友。”女嘍兵適才見他登山時迅逾猿猴,料是武林中的高手,喜道:“那麽你快去救我們的鐵寨主吧!她被鷹犬所追,正進入那邊山口。”嶽鳴珂跳起來道:“誰?”女嘍兵道:“你不認得我們的鐵寨主嗎?她是西北鐵老英雄的女兒,小名叫珊瑚。”話未說完,嶽鳴珂已如飛衝去,宛似一團白影,隱現在危岩亂石之間。


    嶽鳴珂的輕功與玉羅刹幾在伯仲之間,追敵的衛士眼力好的,隻見山坡上一團東西一掠即過,也不知是鬼是人,更說不到敢去攔截了。


    嶽鳴珂奔入第一道山口之時,正是鐵珊瑚剛踏入第三道山口,第一次吹簫向玉羅刹報警的時候,那次吹了幾聲,便被雪崩所阻,玉羅刹沒有聽見(玉羅刹聽到的是第二次簫聲),但嶽鳴珂卻聽到了。


    嶽鳴珂一聽簫聲,心中狂喜,喃喃語道:“謝天謝地,果然是她!”猛然間山穀裏響起巨大的雷鳴聲,萬峰回應,震耳欲聾,嶽鳴珂在西北長大,知是雪崩,急向山頂高處躍去,過了一陣,雪崩漸止,嶽鳴珂急急躍過幾個峰頭,遙見第三道山口已被雪封,再極目遠眺,前方無人,想道:珊瑚妹妹必然是被困在下麵的深穀了,若然敵人在雪崩之前也有竄入,那可不妙!吸一口氣,施展絕頂輕功,從山頂上滑走下來,就在此際,紅花鬼母在山頂上,離他數丈之地掠過,嶽鳴珂聽得風聲,昂頭一瞥,知是紅花鬼母,頗為奇怪,心道:她才到清虛觀,又來明月峽,奔奔波波,不知卻是為何?但嶽鳴珂救人心切,也懶得去理紅花鬼母,手攀葛藤,腳點危岩,片刻之間,滑到山腰,忽聽得慕容衝大聲喝道:“不許走來!”


    嶽鳴珂一眼瞧去,隻見慕容衝一臉獰笑,脅下挾著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鐵珊瑚,嶽鳴珂又驚又怒,長劍倏地出鞘,叫道:“我與你拚了!”慕容衝提起鐵珊瑚迎風一晃,笑道:“很好,你進招吧!”嶽鳴珂叫道:“你敢傷她一根毫發,今日我與你們三人同喪幽穀!”金獨異忽然喊道:“咱們下去說。”原來金獨異腳踝刺痛,應修陽扶著他,兩人都感吃力。金獨異心想,若是不把被雪崩封著的山口掘出路來,要想生出此山,隻怕比登天還難。看嶽鳴珂如此情急,不如拿鐵珊瑚來要挾他,叫他代自己去央求玉羅刹,派女嘍兵掘出一條路來。


    慕容衝心中另有盤算:嶽鳴珂乃是魏忠賢指定所要追捕的人,不但比鐵珊瑚重要,比玉羅刹也重要得多。但嶽鳴珂武功高強,自己雖不懼他,激戰卻是難免,即算合三人之力可以將他擒著,但也非一時半刻所能解決,倘苦玉羅刹帶兵殺到,那可是逃脫不了。因此他也想拿鐵珊瑚來要挾嶽鳴珂。


    嶽鳴珂隨他們三人下了峽穀,慕容衝冷笑道:“嶽鳴珂,你想怎麽?”嶽鳴珂見鐵珊瑚麵色慘白,頭發散亂,衣裳破碎,心中不由得一陣陣難過,大聲叫道:“欺侮女子算什麽英雄,你把她放了!”慕容衝冷笑道:“哼,你說得好容易!你要我把她放走,除非你乖乖地隨我回京麵聖。”嶽鳴珂瞧了鐵珊瑚一眼,慨然說道:“隨你入京,未嚐不可,不過我要先知道她傷勢如何?”


    慕容衝駢指一戳,解開鐵珊瑚的穴道,鐵珊瑚叫道:“大哥,不要隨他進京!”慕容衝笑道:“你看她不是好好的?咱們公平交易,我斷不會把她弄成殘廢來騙你入京。”嶽鳴珂眼珠一轉,心道:熊經略的遺書我已交給了卓一航,心中已是別無牽掛,拚著一死隨他入京便了。隻是珊瑚妹妹不知有否被他暗算,假如給他用內力震撼心髒,那雖保得一時,十天半月,也會身亡,非得看清楚不可,若然是受了傷,那就得趕快給她救治。鐵珊瑚又叫道:“大哥,不要上他的當!”嶽鳴珂道:“你吸一口氣看看,看肋骨是否作痛?”慕容衝叫道:“你豈有此理,我慕容衝豈是暗算婦人孺子之人!”鐵珊瑚心念一動,吸了口氣,故意說道:“好像有點痛。”慕容衝麵色一沉,道:“你詐死!”鐵珊瑚道:“你讓我吹簫給大哥聽聽。”嶽鳴珂道:“對啦,你吹簫試試,我聽聽你的簫聲,便知你有沒有受內傷了。”


    慕容衝道:“好,吹吧!”叫金獨異道:“過來!”將鐵珊瑚拉過一邊,對金獨異道:“你看著她,不要讓她弄鬼!”金獨異一手按在她肩頭琵琶骨上,一手抵著她的後心,金獨異的毒砂掌天下無匹,輕功雖因傷削減,掌力還是雄勁異常,雙掌按在鐵珊瑚要害之處,隻要她稍有異動,掌力一發,即算鐵珊瑚武功再高十倍,五髒六腑也要給他震裂!


    慕容衝放開了鐵珊瑚,搶在金獨異與嶽鳴珂之間,盯著嶽鳴珂防他驟然發難,真可說是防範得十分嚴密,說道:“好啦,賤丫頭,你怎麽還不吹呀?”


    鐵珊瑚心中無限淒酸,把玉簫湊到唇邊,輕輕地吹將起來,其聲甚細,漸漸越吹越高,簫聲先是一片歡悅之音,好像春暖花開之日,和愛侶攜手同遊,喁喁細語一般。嶽鳴珂不由得想起昔日和她萬裏同行,春郊試馬的情景,不覺心神如醉。簫聲一變,忽如從春暖花開的時日到了木葉搖落的深秋,有如孤雁哀鳴,寒蟬淒切,嶽鳴珂想到她在江湖浪蕩,孤獨可憐,心中益增內疚。簫聲再變,音調越高,其聲愈苦,真如鮫人夜泣,三峽猿啼,悲哀中又隱有憤激之情。嶽鳴珂想道:我真不該拒她婚事,弄得她如此傷心。簫聲三變,音細而清,宛如遊絲嫋空,離人話別,若斷若續,如泣如訴,又如聽人咽淚長歌柳永的詞:“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別離,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簫聲吹得人人都覺悲酸,連慕容衝那樣的鐵石心腸,眼角也潤濕了。嶽鳴珂心中一片淒苦,想道:怎麽她會吹出這生離死別之音,嗯,莫非她舍不得我去送死!人生得一知己,死可無憾。我是雖死猶歡,隻恨她要永生孤獨!


    簫聲不歇,慕容衝大聲叫道:“不要吹了,還未夠嗎?”


    鐵珊瑚心道:“練姐姐一定該聽見了!”簫聲一停,慕容衝喝道:“嶽鳴珂你可聽清楚了,她哪有半點內傷。”嶽鳴珂道:“好,你把她放了,我隨你去!”慕容衝忽然笑道:“你還得依我一事。”嶽鳴珂道:“什麽事?你可不許節外生枝。”慕容衝說道:“絕非節外生枝,你替我把你自己那隻右手斬掉!”嶽鳴珂驚叫道:“什麽?”慕容衝冷冷說道:“你武功高強,縛你縛不牢,點穴你自己又會解,萬裏長行,老爺們可不耐煩盡看管你!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把右手斬掉,大家放心。哈哈,你怕痛嗎?”


    鐵珊瑚叫道:“大哥,不要,不要!你死了我也不能獨活!”嶽鳴珂叫道:“珊瑚妹妹,你的情意我心領了。你還年輕,千萬要活下去。你和練姐姐一道,不要掛念我。”慕容衝冷笑道:“哈,真是情意綿綿,你們還有多少話要說?”嶽鳴珂叫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由你擺布,你可不許加害於她!”慕容衝道:“誰人反悔,貽笑武林!”嶽鳴珂叫聲:“好!”左手執劍,向右手手腕一劍切下!


    忽聽得一聲慘叫,嶽鳴珂冷森森的劍鋒已觸手腕,倏忽停住,隻見鐵珊瑚與金獨異都滾倒地下!原來鐵珊瑚吹簫報警,用的原是緩兵之計,想等玉羅刹聞聲來救,哪知慕容衝又想出那麽毒辣的辦法,看看嶽鳴珂就要把右手斬掉,鐵珊瑚心道:“而今我已知他相愛之深,不死何待?”驀然發難,手肘向後一撞,回身一按玉簫,開動機括,三枝短箭,全射進金獨異身中,鐵珊瑚是名武家之女,武功雖非上上,卻有殺手絕招,這一下,肘撞心窩,箭傷要害,饒是金獨異內功深湛,武藝高強,也痛得眼睛發黑,掌力一發,兩人都受了重傷,滾倒地上。鐵珊瑚倒在地上,猶自厲聲叫道:“大哥,你要闖出去,日後為我報仇,咱們來生再見!”


    嶽鳴珂一痛欲絕,金獨異忍痛躍起,嶽鳴珂猛然叫道:“報仇便在今日!”長劍一翻,奔殺過去,慕容衝一拳搗出,見嶽鳴珂雙眼通紅,勢如瘋虎,一拳擊空,立即閃避,嶽鳴珂身隨劍走,疾若驚飆,金獨異剛剛起立,嶽鳴珂大喝一聲:“拿過頭來!”騰起一腳,把金獨異踢翻,慕容衝趕來相救,已是不及,隻聽得金獨異慘叫一聲,劍光一閃,金獨異的頭顱已拿在嶽鳴珂手中!


    慕容衝大吃一驚,嶽鳴珂長劍殺到,喝道:“你要我回京麵聖,我要你到黃泉去見閻王!”長劍風翻雲湧,著著凶辣,慕容衝見他拚命相撲,知道今日之事,非死鬥不能脫身,也豁了性命,玄功內運,雙拳敵一劍,在鮮血染紅的峽穀惡鬥起來!


    兩人功力悉敵,嶽鳴珂發劍似遊龍,慕容衝出拳如虎豹,霎忽鬥了二三十招,嶽鳴珂拚了一死,著著搶攻,慕容衝不覺心怯。應修陽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慕容衝道:“我若身死,你焉能獨自逃生!”用意是叫他相助,哪知應修陽被他一言驚醒,心道:“看這嶽鳴珂勢如瘋虎,不顧命地廝拚,我便上前相助,也未必能夠勝他。何況還要擔心玉羅刹殺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手腳並用,攀上峭壁,慕容衝氣得牙癢癢的,嶽鳴珂越攻越猛,慕容衝就是想走也脫不了身。


    再說玉羅刹和紅花鬼母一先一後,來到前麵山峰,玉羅刹來快一步,聽得下麵廝殺之聲,施展絕頂輕功,身子騰空下躍,看看要碰著突出來的石塊,劍尖一點,又騰空而起,再往下落,如此幾番騰躍,已到山腰,應修陽剛剛竄上,玉羅刹哈哈笑道:“那次在華山絕頂,被你逃生,今回你可逃不了!”應修陽心膽俱寒,拂塵一繞,纏劍斜閃,玉羅刹道:“哈,你還要動手!”劍把一沉,一縷寒光,疾如電掣,不架敵招,反截敵腕,應修陽在平地上尚遠非玉羅刹之敵,何況現在麵臨深穀,身在危岩,心中一慌,腳下一滑,玉羅刹的劍鋒尚未觸及他的身體,他已咕咚咚直跌下去。玉羅刹一笑躍下,放眼一看,不覺大吃一驚!


    荒穀中隻見慕容衝與嶽鳴珂拚命廝撲,一具無頭屍身橫在亂石茅草之中,離屍身不遠之處,鐵珊瑚撲臥地上。玉羅刹叫道:“珊瑚妹妹。”奔過去將鐵珊瑚的身軀翻轉,隻聽得一聲微弱的歎聲道:“練姐姐,你來遲了。煩你告訴我爹,叫他不要掛念我。”


    鐵珊瑚聲音雖然微弱,嶽鳴珂聽了,卻如聞春雷複蘇之聲,心道:“唔,她還未死!”撤劍回身,向鐵珊瑚疾跑過去。慕容衝正想躍上山壁,見山上紅花一閃,急忙從另一麵登山。


    嶽鳴珂道:“練女俠,你去追慕容衝,讓我看看珊瑚妹妹。”玉羅刹淒然一笑,抱起鐵珊瑚放在嶽鳴珂懷中。


    嶽鳴珂輕吻鐵珊瑚的眼皮,叫道:“珊瑚妹妹,你張開眼睛看看,我在這兒。”鐵珊瑚星眸半啟,微笑說道:“大哥,我很高興。”嶽鳴珂道:“我對不住你,我來遲了!”鐵珊瑚道:“你沒來遲,是我要先走了。”鐵珊瑚被金獨異掌力震裂心髒,拚著最後一口氣,和嶽鳴珂見了臨終一麵,說了這兩句話後,在他懷中,隻覺如睡在天鵝絨上一般,非常溫暖,心滿意足,又如回到兒時情景,父親抱著自己在長安附近的溫泉沐浴,暖得令人眼皮沉重,就像要在溫泉中睡去,身體往下沉,往下沉,往下沉……


    嶽鳴珂手中卻感到一片冰冷,鐵珊瑚已經氣絕了!這一刹那,嶽鳴珂什麽也不想,腦子空空洞洞的,什麽都絕望了,隻是感到冷,連心也冷透,周圍的空氣也好像要冷得凝結了。


    再說紅花鬼母從山上下來,遠遠望見玉羅刹追逐慕容衝,上了對麵的山峰,大吃一驚,叫道:“金老大,金老大!”嶽鳴珂被紅花鬼母刺耳的叫聲震動,好像從惡夢中陡然醒轉,把鐵珊瑚輕輕放在地上,拾起金獨異的人頭,怒氣衝衝地喊道:“你的金老大在這兒!”紅花鬼母一瞧,也如嶽鳴珂適才一樣,從頭頂直冷到腳跟!再瞧了瞧,人頭雖然血肉模糊,卻萬確千真是自己幾十年的老伴!


    紅花鬼母巔巔巍巍地舉起拐杖,顫聲叫道:“是你把他殺了?”嶽鳴珂道:“你的臭漢子十個也抵不上我的珊瑚妹妹!”紅花鬼母怒道:“你是誰,我要把你殺了填他性命!”嶽鳴珂怒叫道:“嶽某人在千軍萬馬之中幾十次險死還生,在奸閹追捕之下也早已把性命置於度外,哈哈,你要殺我填命?熊經略的性命,我珊瑚妹妹的性命誰人來填?”紅花鬼母頓時如受雷殛,玉羅刹的話竟然一句不假,這賤漢子果然是助紂為虐,迫害忠良的了!可憐自己幾十年來苦心積慮,望他改好,仍然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紅花鬼母隻覺四肢無力,拐杖慢慢地垂了下來,嶽鳴珂怒氣稍減,道:“你待怎麽?”紅花鬼母有氣沒力地問道:“你叫嶽鳴珂?是熊經略的參讚?”嶽鳴珂道:“我也知道你叫紅花鬼母,哼哼,人們叫錯你了,你的丈夫才是個鬼!”紅花鬼母一聲長歎,心道:罷了,罷了!我還有何麵目再見武林同道?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麽味兒,一時想不過來,驟然向石山上一頭撞去,可憐紅花鬼母一世稱雄,竟因誤嫁匪人,累得她肝腦塗地,血濺幽穀!


    嶽鳴珂怔了一怔,忽而狂笑叫道:“大家死了倒也幹淨!”縱起了身,也向山石一頭撞去!


    再說玉羅刹追逐慕容衝,慕容衝已爬上高山,居高臨下,把大石亂推下來,猶如冰雹驟落,滿山亂滾,玉羅刹跳避閃躍攻不上去,忽聞下麵紅花鬼母與嶽鳴珂罵戰之聲,暗道:不好,紅花鬼母定要和他拚命。心中又懸掛鐵珊瑚性命安危,叫道:“慕容衝,今日饒你一命!”轉身奔回峽穀,忽見紅花鬼母撞岩自殺,大吃一驚,心道:糟了,糟了,從此又少一個對手了!一掠而前,來得正是時候。


    嶽鳴珂一頭撞去,頭顱離岩不到五寸,玉羅刹恰恰趕到,一手捉著他的足跟,硬生生拉了回來,嶽鳴珂隻聽得耳邊有人說道:“一日之間,不能連死兩個高手!”睜眼一看,卻原來是玉羅刹在對自己說話。


    嶽鳴珂跌坐地上,把手一指道:“珊瑚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玉羅刹心中大痛,但救生不救死,強用極大的定力壓住悲痛,冷笑道:“嶽鳴珂你怕和我比劍麽?”


    嶽鳴珂氣往上衝,心道:鐵珊瑚是你誼妹,你卻如此沒有心肝,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要和我比劍,一躍而起,叫道:“你要比劍?來,來!可惜珊瑚妹妹看不到她誼姐的威風!”


    玉羅刹笑道:“不是現在和你比劍。咱們的師父各創一家劍術,一正一反,相克相生,我的師父原意是待劍術練好之後,和你的師父較量一下,印證印證彼此的武功。可惜我的師父死了,他們兩位老人家比不成啦。我們各自承繼一家劍術,是他倆老的唯一傳人,將來隻有咱們完成上輩的心願,你不和我比劍,我還找誰去比?咱們再練它一二十年,把本門劍法練得精通熟透之後,那時再好好較量一下,分個高下。現在比,左右不過打個平手,沒有什麽意思。”


    嶽鳴珂心頭一震,想道:原來她是這個意思。我師父現在也已風燭殘年,斷不會有第二個傳人的了。我果然不應輕生,令本門劍術至我而斷。思念及此,頓如冷水澆頭,倏然而醒。低聲說道:“謝謝你的勉勵,二十年後,我在天山等你。”


    玉羅刹鬆了口氣,這時才覺心中劇痛,抱著鐵珊瑚的屍體嗚嗚地哭起來,嶽鳴珂暗道:原來她表麵雖凶,心中卻是至性至情。正要上前勸慰,山上又奔下一人,原來是卓一航,他輕功較遜,直到現在才來。


    嶽鳴珂咽淚叫道:“卓兄,珊瑚死啦,你去勸她。”卓一航吃了一驚,上前去把玉羅刹扶起。玉羅刹忽然想道:“嶽鳴珂和鐵珊瑚雖然不能締結良緣,相愛之誠,今日盡見。珊瑚妹子得他如此相愛,死後也當瞑目的了!”玉羅刹深覺鐵珊瑚較她幸福,瞧了卓一航一眼,深情怨恨,盡在眼光一瞥之中。


    卓一航為她眼光所懾,低下頭去。玉羅刹思潮起伏,忽覺真正可哀的不是鐵珊瑚而是自己,癡癡呆想,不覺收了眼淚。良久,良久,才抬起頭說道:“咱們就在這個山穀將她埋了。待溶雪開山之後,再給她造墓。”


    三人以劍當鋤,動手挖土,挖了一道深溝,將鐵珊瑚的屍體放了下去。玉羅刹道:“再挖多一個!”將紅花鬼母的屍體抱來,道:“她也是個可憐的人。”挖好墓穴,嶽鳴珂道:“讓她與她的漢子合葬。”把金獨異的首級和屍體擲入穴中,說道:“我本待把他的首級祭珊瑚妹妹,看他的妻子份上,便宜他了。”


    三人將泥士蓋上墓穴,默默致哀。忽聞得低低呻吟之聲,嶽鳴珂回頭一看,卻是應修陽在地上滾動,他被玉羅刹迫下深穀,扭傷足踝,目睹金獨異被殺和紅花鬼母撞岩等慘烈情景,傷雖不重,已嚇得軟了。


    嶽鳴珂恨恨說道:“還有一個,好,咱們再挖多一個,把他生埋!”將應修陽一把提起,玉羅刹忽道:“留他狗命!”卓一航也醒起來,道:“對啦,留他狗命。咱們要他招出私通滿洲的同黨來!”嶽鳴珂想起當年在華山絕頂鄭洪台招供之事,道:“那麽這事要拜托練女俠了。”


    兩番劇鬥,一場傷心,自黎明鬧至此刻,已是日影西移,天將垂暮。玉羅刹無心審問,說道:“將他先帶回山寨,讓他多活兩天。”嶽鳴珂道:“一切由你處置,諒他插翼難逃。”把應修陽提了起來,如飛上山。


    回到山寨,玉羅刹立刻派遣女兵,挖通山口通路。晚飯之後,新月初上,已將鐵珊瑚帶去的女兵接了回來,幸喜並無損傷,她們奔波了一天一夜,個個疲倦不堪,飽餐之後,各自歇息。


    玉羅刹和卓一航、嶽鳴珂卻是無心歇息,三人在山中漫步,默默無言,月色溶溶,三人都各自悵觸。嶽鳴珂忽道:“練女俠,我有一事要重托你。”玉羅刹道:“請說。”嶽鳴珂道:“熊經略身遭慘死,傳首九邊,願你將他首級取回,給他安葬。”玉羅刹道:“熊經略是我的朋友,這事我緊記在心,盡力去做便是。”嶽鳴珂又道:“卓兄,將熊經略遺書交與適當之人,這事也重托你了。”卓一航道:“小弟當得盡力,隻怕今後回去掌門,難得在江湖走動。”玉羅刹道:“你還要回去作掌門嗎?”卓一航低頭不語,嶽鳴珂替他解圍道:“卓兄回去作掌門也好,總勝於讓他的師叔掌門。”卓一航一聲苦笑,嶽鳴珂續道:“這書就是覓不到主人,放在你那兒也好。”卓一航道:“嶽兄放心,小弟縱不能親自替這書物色主人,也一定交給可靠的朋友代辦。”玉羅刹頗覺嶽鳴珂神色有異,隻怕他還想不開,笑道:“二十年後比劍之約,不要忘了。”嶽鳴珂道:“絕忘不了。”卓一航道:“嶽兄,你今後打算如何?”嶽鳴珂道:“隨緣而住,隨遇而安,任它紅塵擾擾,我自一瓢來往。”玉羅刹道:“咦,你說什麽?真像老和尚念經。”卓一航知他看破塵緣,所說的已是悟道之語。心道:他做和尚也好,我還沒福分做和尚呢!


    第二天一早,嶽鳴珂果然不辭而行,隻給卓一航和玉羅刹留了一封書信,說是師父老邁,自己要回天山侍奉,今後餘年,將致力於劍術雲雲。此事早在卓一航和玉羅刹意料之中,但仍然不免感慨。


    是日,玉羅刹親自督工,將鐵珊瑚和紅花鬼母的墳墓建好,晚上回來,和卓一航吃了晚飯之後,獨自歇了一會,正想把應修陽提來審問,忽見糧倉起火,玉羅刹大吃一驚,拔劍而起,外麵女嘍兵亂成一片,進來報道:“官軍殺來!”玉羅刹道:“官軍哪有如此本領?”提劍衝出寨門,忽見慕容衝率領幾十名官兵,到處放火,玉羅刹大怒道:“你僥幸逃脫性命,還敢到此。”把手一揮,眾嘍兵見玉羅刹出來,軍心大定,隨玉羅刹手勢,排成圓陣,和官兵混戰。玉羅刹一劍衝前,單覓慕容衝廝殺。正混戰間,西角又亂,月光下隻見一群道士,手執長劍,衝進山寨。


    原來慕容衝當日逃脫之後,收拾傷亡,除了被玉羅刹刺傷的衛士之外,又有幾名在雪崩之際,被山石滾下,打得足斷手折,剩下能夠作戰的衛士,不到十名,本已膽寒,想回京再邀幫手。其時適值廣元饑民大鬧之後,省中官軍聞警開來,魏忠賢派在“剿匪軍”中的監軍連城虎也來到了。連城虎是以前西廠的總教頭,和慕容衝原是同僚,聞得慕容衝在此,急來相見,慕容衝歎口氣道:“我有生以來,從未受過如此挫折。”連城虎細問情由,慕容衝一一說了。連城虎聽得金獨異身死,尚沒什麽,聞得應修陽被擒,卻是麵色大變。原來魏忠賢、應修陽和連城虎都是滿洲的內應,連城虎生怕應修陽被迫招認出來,泄露於天下。急急問道:“玉羅刹的名頭我也曾聽說過,她有多少嘍兵?”慕容衝道:“大約有幾百吧,都是女的。”連城虎笑道:“幾百女嘍兵怕她什麽,咱們率兵掃平她的山寨。”慕容衝道:“幾百女嘍兵雖沒什麽,可是明月峽奇險,大隊官軍,如何能開上去?加以雪崩封山,此路更難通了。”連城虎想了一想,道:“聽你所說,當日寨中女兵,也有許多被雪崩所阻,不能回山。那麽玉羅刹非開通山道接她們回去不可。我在軍中大約可挑出幾十名有輕功根底的,和你摸進山去。”慕容衝搖搖頭道:“還是不行,軍中的武士,雖然能摸進山寨,用來抵敵玉羅刹訓練有素的女嘍兵,數十名尚嫌不移。何況那玉羅刹和嶽鳴珂的劍術的確非比尋常。而且其中還牽涉著武當派的掌門。”連城虎道:“怎麽?我聽說武當派選出新掌門了,名叫什麽卓一航的,他們武當派素來不與官府作對,難道卓一航還會與那女魔頭在一處嗎?”慕容衝道:“正是,卓一航非但和那女魔甚為親密,而且還包庇嶽鳴珂,卓一航一人倒不足懼,隻是武當派的道士,個個武功精強,在廣元城中的就有幾十名之多,把他們也卷進漩渦,那就更棘手了。”


    連城虎麵色大變,道:“應修陽非救出不可。”低聲在慕容衝耳邊說道:“應修陽是魏公公心腹,得寵不在你我之下,魏公公曾幾次叫我多照應他。”慕容衝本來不大瞧得起應修陽,聞言吃了一驚,心道:既然如此,那是非救他不可的了。不覺想起應修陽以前所說的辦法,道:“應修陽倒是有一妙策,隻是我輩所不屑為。”連城虎忙問道:“什麽妙策?”慕容衝道:“與武當派化敵為友,向白石道人賠罪,求他們和我們合夥攻山。”連城虎拍掌笑道:“好啊,正該這樣。白石道人氣量狹窄,他的掌門弟子被擄,咱們憑這一點就可說得動他。”


    應修陽與連城虎料得不差,白石道人等了兩天不見卓一航回來,正自生氣,但自己不是玉羅刹的對手,又不敢到明月峽要人,聽了慕容衝和連城虎的說詞,和紅雲道人考慮許久,竟然接納,不過提出了三個條件。


    白石道人提出的三個條件是:一、各幹各的,各不相涉。他們隻求尋回掌門,絕不給官兵助戰。二、除了玉羅刹外,他們不願傷人,若有女嘍兵來攻,他們隻求自保。因此要官軍先去,把女嘍兵敵住,好讓他們進山寨搜索。三,事情一過,各走各的。以前恩怨也一筆勾銷,宮中衛士不能再找武當派的麻煩。慕容衝一一答應,就此約定,當晚各自上山。


    再說玉羅刹見到白石道人率眾衝入山寨,勃然大怒,喝道:“白石道人,你也助紂為虐!”女嘍兵見寨主動了真怒,又見這群道士衝入山寨,自然地分出人來攔截,白石道人喝道:“把她們手中的兵器打掉!”女嘍兵個個奮勇,武當眾弟子不願傷人,一時間卻也不能輕易將女嘍兵的兵器奪出手去。白石道人與紅雲道人連袂攻入,紅雲道人劍交左手,與白石道人左右分進,武當二老的功力非比尋常,轉眼之間,把十餘名女嘍兵的兵器磕飛,刀槍亂舞,寨中大亂。


    玉羅刹哪知白石道人與慕容衝有那三個協定,見他們攻入大寨,隻道他們已與官軍一夥,生怕他們也要殺人放火!叱吒一聲,刷刷兩劍,將慕容衝殺得閃過一邊,衝出重圍,奔回大寨,一柄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武當派弟子哪截得住,直給她殺入核心,白石道人怒喝道:“妖女,快把我們的掌門弟子交回。要不然你今日難逃公道。”玉羅刹怒道:“你真是辱沒了紫陽道長的英名,教天下英雄笑話!”劍招疾展,把白石、紅雲二人全裹在劍光之中。


    再說卓一航尚未就寢,驀見師叔率同門殺入,嚇得呆了。揉揉眼睛,知道並非惡夢,難過之極,不知如何自處。過了一陣,聽得慘叫之聲大作,原來玉羅刹闖回大寨,山寨外的女嘍兵哪敵得慕容衝他們的進攻,更兼兵力單薄,陣勢大亂,傷亡無數。連城虎率眾攻入大寨,就在寨中放起火來,山寨都是木材茅草所建,不比磚石房屋,一被點燃,勢即燎原,不可收拾。


    卓一航耳聞慘叫,目睹火光,一躍而起,衝了出來,大聲叫道:“師叔,我在這兒。你們何苦給官軍助戰!”白石道人道:“好,你立即和我回山。”率武當弟子去接應卓一航,玉羅刹殺得紅了眼睛,緊追不舍,她身法快疾,搶先衝到卓一航身邊,卓一航道:“你讓我走,抵擋官軍要緊。”把嶽鳴珂的書拋給她道:“嶽兄之托,你替我辦吧。”原來他見師叔如此,這番回去,雖是掌門,也必被看管,所以要把熊經略關係國運的奇書,轉交給玉羅刹。


    玉羅刹怔了一怔,白石道人已到身後,玉羅刹反手一劍,叮當一聲,白石道人的劍幾乎給她震飛,紅雲道人叫道:“我們接了掌門便走。玉羅刹你硬要與我們武當派作對做什麽?”寨中呼聲震天!玉羅刹咬牙說道:“好,讓你們走!”身子一側,闖出人叢。武當派弟子擁著卓一航全師而退。


    這時大寨已全被火舌籠罩,連城虎搶入寨後搜人,慕容衝和玉羅刹在火光中惡戰。官軍與女嘍兵紛紛衝出大寨,霎那間,火勢越燒越盛,看看便成火海。慕容衝與玉羅刹趁著火勢尚未合攏,邊打邊走,闖出外麵。逃不及的官軍與女嘍兵在火海中呼號,轉瞬化成灰燼。


    這時,女嘍兵十九傷亡,官軍也折損過半。玉羅刹怒極氣極,料不到三年來的心血,苦心建立的根基,一旦灰飛煙滅!更傷心的是:幾百名女兵,數年來同生共死,情同姐妹,而今卻不知能剩幾個逃生。傷心到極,拚了性命,劍戮掌劈,身法如風,片刻之間,連斃十餘官軍,慕容衝趕來截擊,但他身法不若玉羅刹輕靈,玉羅刹在官軍中穿來插去,轉瞬之間,又斃了十名。


    激戰中忽聞得有人喊道:“你們散開,追捕嘍兵,讓我們來對付這個妖女。”原來是連城虎已將應修陽救出,應修陽養了兩天,腳傷已愈,大叫道:“不要放走這個妖女!”與連城虎左右堵截,玉羅刹大怒,迎麵一劍,刺喉嚨,戳心窩,攻勢奇幻無比,應修陽力擋一招,玉羅刹二三兩招,接連發出,招招都是殺手,應修陽險喪生在劍鋒之下,幸得連城虎背後襲到,雙鉤閃閃,急來救護,玉羅刹反手一劍,叮當一聲,將雙鉤格開,各自震退幾步,應修陽出了一身冷汗,舉起拂塵,隻敢在側麵助攻。


    連城虎曾為西廠衛士的總教頭,在宮廷的校尉衛士中,武功僅在慕容衝之下,卻在應修陽之上,雙鉤遮攔攻拒,居然敵了十多招,慕容衝揮拳衝上,成了合圍之勢。將玉羅刹困在核心。


    這時剩下的女嘍兵紛紛逃生,邊逃邊叫道:“寨主,快逃出來吧!”有熟知玉羅刹性格的還叫道:“寨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要與他們硬拚。”玉羅刹心頭一震,可是這時想逃已是不能。慕容衝的武功與她相當,連城虎比她也僅略遜一籌,應修陽雖然較差,但在三人合圍的情勢之下,他也可以招架得住。玉羅刹輕功雖好,但已被慕容衝拳風所罩,若然收劍逃時,必被掌力所傷。何況連城虎的日月雙鉤,既可鎖拿兵器,又可鉤拉手足,若然飛身躍起,也恐被他雙鉤所傷。


    女嘍兵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明月峽的山頭上隻剩下玉羅刹一人與官軍廝殺。慕容衝等三人越攻越緊,玉羅刹一柄劍使得出神入化,變幻無窮,但也僅能自保。廝殺了個多時辰,拚鬥何止千招,時間已近午夜,玉羅刹氣力漸竭,力不從心,心道:“不道我今晚喪命此地?”官軍們圍在四周,雖然不敢插手,卻在旁邊呐喊助威,大聲笑罵。有人笑道:“這樣美的賊婆娘我可舍不得傷她!”有人笑道:“呸,捉了她也輪不到你!”玉羅刹氣得發昏,劍招漸亂。


    正在官軍哄笑之際,忽地有人巨雷般的大喝道:“賊娘的,你們敢欺侮我的幹女兒!”喝聲未停,官軍慘叫已起,鐵飛龍直衝入來,一手一個,像摔稻草人一樣,將官軍一個個摔下山穀。正是:


    霹靂一聲寒賊膽,今宵又見老英堆。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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