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還沉浸在歡喜的氛圍之中,完全沒與注意到幾丈之外有馬車在稍顯顛簸的路上停了下來。


    清麗人影從車夫位置上跳了下來,望去地上高低不平的碎石,剛走幾步粘上些許泥漿,不由得賭氣皺眉的望上一眼粘連泥土厚重的鞋底,頗為嫌棄的開口。


    “什麽破地!一走一腳泥。”


    “好好的皇城不待,偏偏要朱在這種窮鄉僻壤,真是自討苦吃。”


    話音落下,馬車車廂有一人已然跳下車廂,探著螓首期盼望去道路盡頭的一堆人,絲毫並未注意到腳下被濺上一鞋的泥漿。


    “是這裏?”


    “還能是哪,接到書信之時我便搜尋過來,錯不了。”


    問話的人影帶著幾分欣喜和興奮,頗顯羞澀的朝著簇擁的人群緊張開口。


    “李……李公子,在嗎?”


    聲音不大,卻讓短暫安靜下來的人群聽個正著。


    晨陽照射的天空之中,李閑隨著無數雙齊刷刷的目光扭頭看了過去。


    一道窈窕身影亭亭玉立,站在田埂新建不久的石砌道路上,捏著衣襟下擺,望去人群中央的人影。


    微風吹過田野,山麓有蟲鳴響起。


    女子被眾多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垂在身前的雙手揉捏著衣角,看到那張俊朗麵孔,情不自禁的挪步,卻被女子獨有的矜持所阻斷步伐。


    湛清色的裙擺在風中搖擺,看著像是從畫裏走出來一般的人影,李閑嘴角掛起笑容,眼中浮起一抹光亮,闊步匆匆的跑過去。


    “質兒?”


    “你怎麽來了?”


    村頭忽然多出這麽一個俏生生的姑娘,還喊著李閑的名字,村中子民目光在兩人身上遊離,紛紛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也有年輕的小媳婦望去道路盡頭的俏麗佳人,再看看自家男人那雙目不轉睛的模樣頓時火不打一出來,順手拎過男兒耳朵,硬生生的拖走。


    “嘿!看你平素中老實,現在還給看直了眼!”


    “那說不定就是李公子的正妻找來,和你有啥關係,滾回去看看阿娘飯食做好沒。”


    周圍的男女看著男人窘迫的模樣哈哈大笑,引得年輕男子一陣麵紅耳赤,匆忙頭也不回的溜走。


    李閑甩著鞋底的泥巴,一腳高一腳低的走在低聲私語和低低笑聲中,在旁邊草叢上刮刮粘泥,目光投去對麵女子。


    “路是才修建的,還有些濕泥,不太好走。”


    “你怎麽這麽快來了?還以為你父皇會不同意,走,一邊說去。”


    做出請的手勢,將長樂公主引去路旁的一處樹蔭下,回頭朝著那幫還在看戲的村民揮揮手,吆喝道。


    “看甚,該幹活的幹活。”


    阿秀瞥一眼李閑身上的泥汙斑點,和髒汙的鞋子,吹去石板上浮塵,斜眼瞥一眼李閑,插起手臂抱在胸前。


    “呦嗬~”


    “看來我們這位李公子也不是好吃懶做的人嘛,國公府邸上躺著觀花賞景的人,到了村落竟然辛勤勞作起來,嘖嘖,匪夷所思。”


    聽聞這帶有些諷刺意味的話語,李閑不好意思的笑笑。


    “入鄉隨俗嘛,人要吃飯,就得幹活,也是為了圖個踏實。”


    “這些子民們都格外善良淳樸,習慣了先前的守舊,腦袋尚且為能全部打開,有些事宜還需要我親自指點指點。”


    目光落去身側坐下凝望著自己的人影,李閑蹲去長樂公主身前,隨便在衣衫上蹭去泥漿,心疼的拉過長樂公主玉手。


    “就是苦了咱們的質兒,提前來了,免不了一路顛簸。”


    “對了,你是怎麽和陛下和皇後說道的?真就這般輕鬆的出宮了?”


    說到這裏,李閑忽然想起這遙遠路途,手指點點坐在一側嫌棄的剮蹭鞋上泥土的阿秀。


    “你這個侍衛也極為不合格,竟是膽敢單槍匹馬的任由公主四處亂竄,路上倘若遇上剪徑強人,該當如何?”


    “還不是公主殿下擔心與你,你這個狼心狗肺的人,還反倒責備於我,我……”


    長樂公主伸手阻攔住又要抽劍的阿秀,拉過李閑坐在身邊。


    “這事我並不敢告訴父皇和母後,留下一封家書,讓那個侍衛再咱們離去三日後呈去。”


    “看到你在這裏過得開心就好,隻是可憐了你,一個文弱書生一般的人,卻要整日和這些粗糙的農活為伍。”


    “很累吧?”


    伸手去撚李閑青絲上沾染的泥漿,卻被李閑反手將手捏在手中,嘿嘿一笑。


    “這些泥汙洗洗便好,莫要染汙了手,村裏子民們都格外照顧與我,農活都是搶著幹的,我也就動動嘴皮。”


    話語頓了頓,本來還想說些長樂公主這般做定會讓李二皇後擔心的話語,但事已至此,加之那張欣喜的玉麵,李閑著實不願擾了她的興致。


    轉腰遙指山腰處,李閑麵上掛起幾分自豪笑容。


    “那裏便是我的家,木竹搭建,可遮蔽風雨,辰時能在屋舍外的平頂眺望朝陽,近看雲海舒卷別有韻味。傍晚看流星飛逝,蟲蛙歌唱,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四件屋舍稱不上敞亮寬闊,倒也精致舒適,歇些時辰,我便帶你上去看看。”


    見李閑介紹的格外有趣,兩個女子心中也升起一抹向往好奇。


    兩人又說些家常話語,諸如路途,和陸家山的風俗人情。一個個有趣的人物逗趣的小事在李閑口中有活泛起來,引得長樂公主捂嘴淺笑。


    談上一陣,長樂公主捏著李閑有力的手掌踟躕片刻,終是看去麵上欣喜的人影開了口。


    “李公子,皇城最近不太平……”


    “接手火器營的文老,管製不善,將一些撼天雷引爆,死傷了五十多個侍衛,二十多個匠人。為此父皇心中絞痛,三天未進粟米……”


    臉龐上的笑意緩緩收斂,李閑緩緩低下頭顱,麵色有些凝重起來。


    曾經以為自己深入這與世隔絕一般的小山村莊之中,能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圖舒適安逸,但聽問道這些無辜人影死亡之時,心中還是忍不住一陣揪疼。


    歸根究底,這火器營的建造乃是和自己脫不了幹係。


    或許自己不曾製造出這等駭能的器具,也就不會有悲劇的發生。


    畢竟這又是多少父親的孩子,多少孩子的父親,又是一條條流逝的生命……。


    “本是想瞞著……但我……”


    “你該說出來的,這是畢竟和我有關聯。”


    螓首緩緩靠近略顯沉默人影的肩頭,朱唇中吐出平靜的話語。


    “如何選擇,我聽你的。”


    選擇。


    李閑著實有些討厭起這個詞匯。


    先前自己在李二皇權威懾下,作為臣子隻能去服從。好不容易脫離皇城,可這如今的一則皇城消息卻讓自己心中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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