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砰!


    描金青瓷杯盞砸去地麵,碎片彈落躬身垂手站在殿中的李震腳下。


    一切妥當,方才攬下這火器營大旗,臆想之中還未坐熱這穩妥的儲君之位,可偏偏卻在一夜之間變成了遙不可及的幻想。


    饒是平素中還有些收斂的李承乾此刻也驟然暴起,難以接受這樣的結局。


    “衰才!衰才!”


    “一群飯桶!”


    “到手的東西都能看丟,李閑自己鋪墊好的火器營都看不好,還妄稱自己乃是什麽工部尚書!”


    “操持大半輩子的工部,到頭來就是這點能耐?起火?這等最為低級的疏忽也會犯?”


    氣急了的李承乾。拂袖一掃,將身前案桌上的書卷筆墨揮去地麵,散落大殿到處都是。


    而後氣衝衝的邁下大殿,目光從那些垂手躬身默不作聲的文人賓客身形上掃過,怒氣再次上湧。不解氣的衝下殿首,一腳將金燦燦的樹形燈盞踹到,燈油潑去地麵,燃起火焰。


    疾走的步伐中,橫指一一從這些昔日中出謀劃策的賓客身前掃過。


    “說說!說說!”


    “這就是你們出下的好主意?”


    “如今怎樣?工部尚書造下罪孽,這是掃了誰的顏麵?是孤的!是大唐太子殿下的!”


    “就這樣的結局,還讓孤去坐穩儲君之位,如何坐?告訴孤,如何坐穩?”


    燃起的火焰漸大,明明滅滅之中照拂去李承乾怒容。


    “太子殿下,這是怎麽了,又在做什麽啊。”


    輕妙的聲音從側殿傳出,緋紅輕衫遮掩去妙曼身姿,太子妃蘇婉聽聞殿中的喧鬧聲匆步走來。


    細長美眸瞥去一眼點上絨毯騰起火焰,提過裙擺跑去踩上兩腳,轉身招呼著身後匆匆跟隨來的宮女去喚過侍衛,這才提出些許陶盆將火焰撲滅。


    美眸瞥一眼垂手在殿側的數位文墨賓客,又聯想起方才從宮女處得知的訊息,心中已然明悟一二。


    稀薄白煙還在殿宇上空盤旋,太子妃蘇婉讓宮女關下殿門,方才拉著盛怒的李承乾坐下首位。


    素手理過李承乾的衣衫,眸子在李承乾鐵青的麵上停留片刻,輕語開口。


    “太子殿下,你這有何必與這些賓客慪氣,傷了自己身子。”


    “臣妾這就讓奴婢們盛上一些備下的涼茶,來給太子殿下消消氣。”


    身後的宮女趕忙福身一禮,躬身退開,沒走幾步卻被李承乾喊住。


    “回來!”


    “大難當頭,孤哪裏還有心境去喝涼茶!”


    李承乾和蘇氏的婚嫁本就是為了穩固權柄而定,沒有太多的情感摻雜。加之李承乾成婚之時便已然忙於同兩個自己兄弟間爭搶,自然話語之中對於這個名份上正妃少了些客氣。


    劍眉掃去殿側上站立的文人墨客,大馬金刀的撐著膝蓋,壓下心中怒火質問出聲。


    “這等損人不利己的計策乃是你們獻來,如今卻是釀成這等禍事,你們說說,該當如何收拾殘局?”


    就在這一刹那的時辰之中,李承乾已然回憶起了許多東西。


    就在月餘前,父皇攜三子公主名義上乃是合家團聚踏青遊玩,實則是前去觀摩火器營,其中問出的一些問題表麵上含糊,實則已經隱隱懷疑其三位皇子之間的暗鬥!


    眼下方才將謠言放出去,還未在子民心中建立起大義凜然,一心為大唐邊防強大的形象,便在此番禍事中崩塌,這無疑會使得自己在子民心中的形象有所汙損。


    再者,掌控火器營壯大實力的事宜落空,惹出一身騷不說,這也將給兩位皇子隔岸觀火,伺機而動的機會!


    自己的儲君之位,也會在此事中動搖,甚至於跌落!


    愣神功夫卻見整個宮宇之中安靜沉默,毫無聲息,這些文人賓客們就如同並未聽見問話一般,更讓李承乾心中憤怒難耐。


    豁然起身,負手身後,再次在大殿上踱步,目光一一從各位謀士身形上劃過。


    “為何到了此時,都沉默不言?平素中一個個不是精明異常,給孤鼓吹你們熟讀萬卷書,拜訪過無數賢者智者嗎?”


    “油嘴滑舌的東西,各個吃著東宮的白米油麵,拿著成堆的金銀珠寶,如今卻將孤置於險境,為何都一言不發?背後策劃之事要是流傳出去,讓父皇如何看孤?讓史書如何評價?讓後世人戳著孤的脊梁謾罵孤?”


    “嗯?說啊!”


    說的口渴,索性一把將太子妃手上的涼茶一飲而盡,深深吸下一口氣。


    太子妃蘇婉正欲規勸之時,殿門外響起焦躁聲音。


    “老朽請罪,太子殿下。”


    悠長帶著悲涼的聲音透過緊閉的門扉傳進來,大殿中頓時寂靜一片。


    一個個低垂的頭顱微微上揚望去殿門,片刻後齊刷刷的望去殿中僵直的李承乾。


    聽聞熟悉的聲音便知曉乃是文老來訪,這個罪魁禍首竟是在這個時辰中前來,無疑讓諸多賓客和退至殿側的李震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殿堂之中恍若刮起一陣奇異的風,燭火噗的朝向門扉處低俯,李承乾直勾勾的望去門扉,並未立即開口,也並未立即前去殿門,就這般靜靜的盯著門扉。


    過上幾息,方才怒拂衣袖,重新坐回殿首軟座,揚揚手臂。


    “進!”


    幹脆的話語中不難聽出其中的怒氣,跪伏在門外的文老也聽得一清二楚。


    但眼下,皇命當頭,自己乃是和太子殿下同屬係在一根線上蚱蜢,軍令狀即是生死狀,自己走到這個地步也是無可奈何。


    枯瘦的身形在門口侍衛的攙扶下緩緩站起,顫巍巍的推開門扉,眼眸中映出諸多熟悉的麵孔,心中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曾經何時,也是這些賓客將自己捧上執掌火器營這等大任上,花裏胡哨的吹噓,加之儲君登基背後極大的誘惑,又被灌下幾杯甘冽黃湯。自己一拍胸膛,傲立在酒桌前,義不容辭的領下此等殊榮。


    可任誰想得到,這報應終是來的這般迅速,轉眼之間,自己成了死裏逃生的罪臣不說,還在太子殿下這邊成了阻礙登基的絆腳石。


    顫巍巍的身形從殿門緩緩走入,目光餘光一一從兩側或厭惡或悲憫的目光中掃過,此去殿首短暫的距離文老此刻卻覺得如同是隔上幾個世紀一般。


    不敢去看殿首那張鐵青的麵龐,文老緩緩跪倒在地,以頭搶地,有清淚滑落皺褶麵頰。


    “老朽見過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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