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散去,陽光重回大地,白茫茫的水汽在密林見延綿開去。


    老驢歡快甩動快要禿的尾巴,伸去舌頭卷食著地上的草,過了城郊走向一條頗為崎嶇的道路。


    過眼之處,山腰上一道炊煙嫋嫋升起,騰進繚繞雲霧,破有幾分仙境之感。


    道路兩側不知名的花樹緊隨山風輕拂,將淡黃花瓣灑去李閑衣袍。


    探出手臂,指尖將花瓣夾在手中,起伏驢背上的李閑笑了笑,湊近鼻息間聞聞淡淡花香,心情仿佛也隨之歡暢起來。輕輕撣去身上花瓣,將腰間葫蘆摘下,擰開木塞,仰頭倒上一口。


    點點滴滴涼意在舌尖上化開。


    “呃……沒有了,看來一個葫蘆遠遠不夠……”


    自言自語嘀咕中,李閑又抖上兩下,還真不見酒漬落下。


    索性將葫蘆重新掛去腰間,放眼望去緩緩攀升的山路。


    綠野悠悠,不知名的鳥兒在林間嬉戲,聽聞被山風拂動的風鈴偏過鳥眸,好奇的張望樹下斑駁陽光照耀的身影。


    “山高雲稀,恰好在此處沒有酒釀,那就便在此處吧。”


    淡淡說上一句,李閑牽過老驢緩緩一步步走上。


    ……


    “走了?”


    提筆人影聽聞管事的匯報,毛筆陡然停懸空中,俊秀臉頰上浮起一抹驚詫,微微擰上眉頭,沉吟片刻心緒微微鎮靜下來。


    “什麽時候的事?”


    啪。


    毫毛間凝下墨滴遞去宣紙,發出微不可查的聲響,隨即在紙上暈開一片,將方才寫好的字跡暈染。


    “就在五日前,屬下先前也並不肯定,隻道是些閑言碎語。”


    “直到今日方才知曉此事並非為假,李閑乃是獨自出城,一驢一人到此時尚未回城,八成乃是離開皇城了。”


    “如今城中也出了傳言,眾說紛紜。但,所有人都清楚,李閑近期隻怕不會回來。”


    執筆的魏王李泰放下手中筆墨,心緒卻早已紛亂起來。


    按理來講,李閑絕不是一個衝動之人,就算是與李崇義有些過節,也大可不會在刑期滿後主動選擇離去才是,為何會如此反常?


    要說是李閑知難而退,李泰壓根不認為李閑是這樣的人,朝堂之上百官叫囂也不見這小子退縮,怎會在打鬧事情之後全身而退?


    指尖輕敲著桌麵,李泰轉而有些急躁起來,劍眉隨之緊鎖起來。


    “不妥,不妥!”


    “這般說來,文老便能順順利利將火器營撥轉起來,鎮國利器,鎮國利器啊……”


    身子後仰結實的靠上椅背,李泰煩躁的捏著眉心。


    “李承乾將整個火器營拿捏手中,這勢必是一個強大的砝碼。”


    “儲君之位……不利,對孤來講……極為不利……”


    管事靜立一旁,看著李泰漸漸皺緊的眉頭,整個人不安起來。


    儲君之爭,一直是幾個皇子私底下的較量。


    手中的權柄勢力先前及相對製衡,如今拉攏這個新冒出的天才不成,就連遺留下來的火器營也不能掌握手中,而且成了李成清錦上添花的東西。


    噠噠噠。


    輕輕敲座椅扶手的聲音在靜謐的屋舍之中響起,隨著節奏的逐漸加快,李泰整個人也隨之焦躁不安。


    “不能再等下去了。”


    不知過上多久,敲打的手指停了下來,緊鎖眉頭的人影緩緩開口。


    “兄長勢大,得趁著孤如今被父皇賞識的份上,再推上一把。”


    “知會安插與太子府中的暗線,想辦法動手,不能再等了。”


    安靜的說出這些話語,李泰也並未任何練字的興致,起身站進陽光照進的區域中,望去初生晨陽,負手在後。


    “大哥喜好騎射,巫術,去找幾個懂得這些奇術的人……盡快。”


    ……


    吳王府。


    噗。


    石子激射進平靜湖麵,蕩開波紋,嚇得荷葉下透氣的錦鯉擺過魚尾,迅速沉去湖底。


    李閑不辭而別,多少讓李恪有些猝不及防。


    與他在買賣上搭上交情,並非是自己最終目的。


    這等年輕的天縱奇才,說起來乃是李恪手中壓軸戲的存在,可在這一夜之間,竟是完全消散在皇城之中。


    數月的心血耗費,除了在買賣上賺的盆滿缽滿,似乎並未給自己留下太多的念想。


    踏踏踏。


    身後有腳步走來,停在幾步之外,瞧見昔日喜歡釣魚的人影沒有太多的動作,不禁皺皺眉頭。


    “吳王殿下。”


    揚起把控的手臂微微一窒,轉而放了下來,李恪沉靜的麵龐上暈著細微怒氣。


    “如何?”


    身後的侍衛望去前方微微測過的麵頰,抿抿嘴唇。


    “太子府上大宴賓客,去的許多老臣皆是與太子殿下有染之人。”


    “聽聞文老也是其列,出人意料之處便是文老在席間提前離席,不知曉其中乃是為了何事。”


    哼。


    輕哼一聲,李恪眼眸之中少有的露出一抹精光。


    “慶功?”


    “未免太早了些。”


    “火器營據孤所知一切皆是秘密,像李閑這般聰慧之人,又怎會輕易將這般重要的東西公布於眾。看來這位文老是遇上麻煩了。”


    心情似乎隨著這個消息好上一些,李恪並未像李泰那般焦躁,轉而似是大鬆一口氣一般靠上椅背,目光望去閃耀波光點點的湖麵,重重丟下石子。


    “魏王府邸如何?”


    “近日來魏王府邸之中侍衛初入頻繁,卻並不知曉是何事所牽動。”


    嗯~


    長長嗯上一聲,李恪便不再言語,闔目沉思片刻,神情徹底放鬆下來,坐在樹蔭下的身影顯得慵懶。


    “如此甚好,到是能省去咱們操持。”


    “火器營重中之重,落於文老之手勢必會引起李泰惶恐,就算咱們不動作,李泰定然不能允許此類事宜發生。”


    “侍衛頻繁調動,隻怕這個李泰比咱們還要著急!”


    揮袖擺擺,示意侍衛離開。


    平靜湖畔坐定的人影愜意的合上眼簾,麵上露出一抹欣慰笑容,喃喃自語聲緩緩響徹樹下。


    “李閑啊,你倒是下的一手好棋。”


    “當真以為甩手而去,便能不沾片葉的離開?火器營這等新鮮事物,不是一個老人便能操持的下,更不是一個隻顧著儲君之位的李承乾所能掌握。父皇的心儀之物,又怎會被他輕易拿走。”


    “隻是再次與你相遇,又不知還要過上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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