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


    晨光推開黑暗的輪廓,公雞啼鳴打破早晨的安靜,皇城近郊的山村漸漸喧囂起來。


    夏日將至,天氣漸暖,積壓在農戶手中的春筍漸漸長老,也急需從皇城富戶手中換成銅板,因而在黃土官道上,一些或清瘦或年幼的孩童也在隊列之中,背著半個身子長的竹簍,跟隨著大人們聽些稀奇的故事。


    “你們可不知曉,前些時日李府的長子在醉花樓中作曲一首,聲音雄渾清亮,曲調輕快朗朗上口,聽上一便便如同魔音一般印刻腦海,揮之不去,著實是首不可多得的好曲。”


    約莫二十來歲的小夥一身青衣走在人群之間,響起為大眾解悶的話語,第一句便想到了此處。


    尤其是說到這曲子奇特之處時,手舞足蹈,甚至於皺眉回憶起片段,像模像樣的哼上兩句。


    “呦嗬,考上兩次鄉試落榜,李秀才還真當自己乃是精通音律的藝人?”


    “這位李公子音律如何,我們這些粗野匹夫無法評判,不過此人的本事著實驚人,俺家耕牛現在可是在近年中多耕作出三畝地,待種上些土豆年前換成銅板能多買幾片肉,完全不成問題。”


    “你也就吃喝這般出息,趕明年買上幾方原本,按照李公子改製的筒車灌水修築個池塘,在門前養幾尾肥美的魚,養多了便吃,吃不完還能賣給富戶,賣不出去還能產子。遲早啊,我也能在村中賺的盆滿缽滿。”


    “村中就屬你小子靈性,不像咱,隻能接接公布分散出來的活。現在馬蹄鐵的活什都分給了皇城,還能在咱二哥那邊燒燒火爐。”


    村裏人質樸,自然在念叨著些好的時候,不忘稱讚稱讚李閑,言語中也多是敬辭。


    就這般走上一盞茶的時辰,邊檢皇城的輪廓若影若現,官道上的人也愈發多了起來。


    不少駝隊馬隊嘻嘻哈哈講述的都是些皇城中及近期的大事,不覺間也閉口不言,多半隻是聆聽。


    清風拂過,吹響了馬隊脖頸上的鈴鐺,也將輕紗遮掩下馬車的富商們話語傳來。


    “誒啊,可惜啊,這李公子一身才學,軍謀卓越,可也免不了剝奪官銜貶為庶民的命運。”


    “唉~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人啊太過優秀,難免會在朝堂上得罪他人,被排擠也是理所當然。”


    “聽聞朝堂上百官聯合,共同抵製李閑,連陛下也有些無可奈何。”


    說到此處,話語聲陡然變小,轉而神秘起來。


    “這是得罪了人……那文老聽說是太子的人……想登記,便要讓文老去坐實火器營……”


    “你可要想象,那是太子……是咱們大唐的儲君啊……就算如今李閑能靠著火器營……數載數十載後呢……所以說啊,李閑這般沉寂下來,反而是懂得長遠,明智之舉。同為一輩青年才俊,誰敢和今後的陛下作對?……不為如今,也要為今後作想啊……”


    斷斷續續的話語傳入這些樸質的村民耳中,麵上多少有些驚詫之色。


    對於朝堂紛爭,對於什麽儲君之位,他們多半有些無法理解之間的幹係,但隱約知曉,似乎李閑不在其位乃是背後有人搗鬼所致。


    “唉~想不到這等為國為民的好官也會淪落這般下場,日後就算沒有這樣的天才了。”


    秀才帶著幾分感慨,拭去額角細汗,麵上多有些惋惜。


    自己本是多度幾卷書頁,自然開智多些,也自然對於這等想到的長遠一些。


    朝堂力量並未一個人麵對,曾幾何時,一介征伐大將在一場夜宴之中家破人亡,鋃鐺入獄。眼下這李閑區區一個國公之子又如何能逃脫這等厄運?


    “李秀才,這等好官理應是當今聖上的得力幹將,太子不應該順他父願嗎?為何會加害於功臣?”


    有村民轉不過這道彎,麵顯狐疑,詢問身側的唉聲歎氣人影。


    秀才搖搖腦袋,麵上蕭瑟。


    “朝政紛爭恍若驚濤駭浪中駕馭小船,豈是你我能猜測出來?”


    “不管是真是假,就看咱們這位李公子如何作想了。”


    “或許閑雲野鶴遊曆山川名都,或許一蹶不振消失與世間煙塵……這些朝官啊,害死坑人,這太子可萬萬不能糊塗啊!”


    衛國公。


    削爵罷官的李閑似乎又回到了先前懶散的生活,每日在院子中發呆靜思,午膳過罷準時去往河灘邊報道,講述著不重複的故事給長樂公主聽,偶爾蜻蜓點水般的親吻著實能讓平靜的生活多上一抹激情的色彩,但自始至終,似乎總是覺得有些不自在,盡管說不上那裏出了問題。


    陽光照射葡藤投下斑駁綠蔭遮掩上俊朗的麵孔,李閑合著眼簾仰麵躺著,聽聞沙沙腳步,知曉乃是紅拂女來找上自己談心,一反往常的沉默,率先開了口。


    “阿娘,我想去往鄉下,融進布衣躬耕的生活,或許能讓我開懷起來。”


    腳步頓住,沒有往昔那般嚶嚶啜泣,反而帶著一絲沉靜。


    “你乃是弱冠年華的人了,是要自己做主自己的事情。”


    “閑兒啊,為娘和你阿爹也想的清楚,長安城中終究有你太多的牽絆,但鄉野間或許又有太多的苦楚……為娘早現希望你能向你阿爹一般赫赫威名,聲威震爍,可終究你不負眾望……“


    “如今你大不如從前那般灑脫開朗,或許去往新的地域,也是一種新的開端……你要記住啊,這縱然是皇城之中有太多的冷漠排擠……這皇城裏還有寸土之地是你溫暖的居所。”


    唉~


    紅拂女的歎息中夾雜著複雜的情緒,有不舍,有不安,還有欣慰。


    沉默上片刻,望去微微睜眼的李閑,繼續說道。


    “無論外邊多苦,李府總有你立足之地。能喝上一口熱湯,能穿上一件暖衣。”


    “想去就去吧,隻是記著後院的菜園,偽娘給你照看著,時常回來挑選上幾捆菜蔬,太多為娘阿爹也吃食不完。”


    輕聲述說回響耳畔,李閑莫名間有眼角濕潤。


    曾經自己恍若一位遊客,從這個錦繡河山路過,冷眼看它起起落落。


    近兩年的打熬,不知不覺間讓自己重回當初那般竟是這般的不舍,這裏有溫暖的親情,有大聲責罵卻顯露關切的友情,有聽聞風吹草動便急的掉淚的伊人……有太多太多自己難以割舍的東西。


    嘿嘿嘿。


    勉強擠出笑臉,像孩提時代受到欺負一般的撲進紅拂女懷中,裂開唇角。


    “孩兒又不是真要走,這裏是家,能留住心的地方,孩兒定然還要回來。”


    “說不定……還能盡早讓阿娘報上孫兒。”


    “好好好。”


    攬住懷中的頭顱,紅拂女輕輕將螓首靠去,話語沉靜,清淚灑落。


    “為娘便等著子孫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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