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悶響聲從六層樓閣蕩開,傳去死寂的空間。


    吱嘎的破碎聲中,木屑殘片四濺飛去半空,在光影中飛舞。


    李崇義麵如紙灰,抖動緊閉的眼皮緩緩張開。


    死了嗎?


    沒有痛覺的身體讓他有些錯覺,視野縫隙之中映出麵頰旁深嵌欄杆的刀身。


    帶著一絲慶幸,移開目光陡然間看到低垂下來的麵孔,近乎要碰觸到自己鼻尖,李崇義本能的從蒼白嘴唇中吐出毫無征兆的‘呃’‘啊’驚呼,整個身軀也顫動一下,從褲管中抖出屎尿混合的黃湯。


    “這一刀,是替你欺壓的子民所砍。”


    李閑蠕動唇角,冰冷的突出話語。


    “你這顆腦袋金貴,但不代表長在你這幅皮囊上穩妥。”


    “再有下次,最好能挑個良辰吉日,以免沒人給你收屍。”


    扯過癱軟的軀殼,順勢拉回欄杆,順著欄杆滑落下廊簷中,李閑跳開腳避過四溢的汙穢汁水,捂著鼻子走開。


    大口喘息的李崇義完全沒有絲毫氣勢,猶如一個活死人一般望去步下樓閣的身影,心中除了畏懼,便是那張讓人生寒的眼眸刻進腦海。


    腳踩李震的身軀,程處默咽下口水,伸手拭去額頭上的冷汗,望著拾級而下神色冷淡的李閑,擠出笑容。


    “我還以為你……”


    “還好,還好……”


    李閑瞥一眼地上掙紮的李震,轉而望去麵色慘白的秦懷道。


    “西征戰場上殺人,也不見你麵色這般難看,你這樣的心性,今後還怎麽和我去戰場?”


    伸手捶捶秦懷道胸膛,李閑搭過肩頭攬著他,招呼程處默一並下樓。


    先前還有各種猶豫,但切切實實教訓了那小子之後,李閑反而心中莫名的輕鬆起來。


    如今本就是夾在幾家之中過活,這麽一鬧,八成是要受到牢獄之刑。


    但,那又怎樣,與世隔絕的日子本就是自己期待,隻不過換個地方,吃喝差些罷了。


    “就這麽走了?李閑,毆打王府之子,你有幾個腦袋用來抵命?”


    踟躕良久,李震望著三個背對下去木階的身影,有心提醒。


    “別他娘的在這裏逞英雄,三人對付一個不知世事的毛頭小孩算什麽漢子。”


    “有種那最後一刀就衝我腦袋上砍,給你們一個機會,單挑能皮下我的額腦袋此時就算過去。”


    三人並未理會後麵的聲音,李閑知曉這不過是李震不服的話語。


    身為侍衛未能保護好李崇義,此番他一人身上掛傷敵不過三人,竟還想著單挑來恕罪立功。


    “你還真當咱們是三歲孩童?那……”


    轉身的李閑還未說完話語,便有呼嘯聲從空氣中陡然傳出。


    彎腰撿拾唐刀的李震尚未站直身形,下意識的抬頭去看,棱角在眼中放大,砰的一聲,狠狠砸了過來,猝不及防的人影尚未完全閃避,被結結實實的砸倒退後,依靠欄杆卸取力道。


    鮮血順著發髻流淌過麵頰,腦袋中滿是嗡嗡作響。


    “如你所願。”


    程處默兩手空空,先前手中的半截胡凳不翼而飛。


    轉而被李閑拉扯,走出了醉花樓門扉,鑽進馬車。


    事已至此,沒人去計較接下來的後果,搖晃的車廂中李閑恢複了常態。


    “事情如今稟告,口供一致咱們方有活路,都回去準備一下。”


    “嗯。”


    “你先前為何要去砸李震?這小子那點皮肉傷,回府也會說不清。”


    “嗨!手賤,我也從未聽聞誰有那樣變態的請求。”


    哈哈哈。


    爆笑的三人隨著車馬匯進熙攘人群,街角的另一頭,高頭大馬上的大理寺卿匆匆帶著持刀兵卒火速去往醉花樓。


    狼藉的閣樓中幾位壯實的護院順著木階打掃著現場,拾去木屑丟集起來。


    “想不到這李閑也有如此凶殘的一麵,看那雅間的李崇義和房遺愛,到此時還兩腳發軟行走不得。”


    另一人仰頭望去空無一人的六層,壓低聲音。


    “你可別說,李閑這次算是為民除害。”


    “平素之中在軍營裏囂張跋扈慣了,今後定然收斂收斂,要不然夢裏估計都能嚇醒!”


    耀武揚威的人影被收拾,護院嘿嘿輕笑兩聲,轉而有些歎息。


    “是啊,能保住咱們花魁,算是與醉花樓有恩。”


    “就是不知曉這往後,會不會讓李家受難……”


    私語聲音在閣樓四處,三無堆積的人影之間傳開,清幽的歎息透過珠簾望去六層被劈砍的搖搖欲墜的橫木。


    “涵兒啊,你這才算是拖了這位李閑的福,保住了幹淨的身子。”


    “說起來,不單單是你,就是整個閣樓也欠下他一個人情。”


    懷中抱著花容失色的夢思涵,方媽媽素手穿過青絲,輕輕拍打在翠衫包裹的玉背上。


    揚起帶著水盈的霧氣的眼簾,望去滿是憂愁的方媽媽,夢思涵溢出清淚滑落臉頰,聲音中有些更咽。


    “方媽媽,他得罪了王府的長子,會不會牽連上整個李家?”


    “我……我有些不安……。”


    素手撫摸去頭頂,慈愛的眼眸中閃起光亮,紅潤了眼眶。


    “不會的不會的,他們李家有衛國公坐鎮,陛下再怎麽惱怒也不會牽連上整個家族。”


    “隻是可憐了這孩子,多半要……”


    聲音在下一息間停下,傳出吸著鼻翼的聲響。


    素手摟過人影,螓首靠上低矮一截的頭顱。


    “待會兒官衙到來,如實說到便好,莫要添油加醋亂了口供。”


    “孩兒……能不能逃脫這是他命中的劫數。”


    “那些朝堂的官員我也會在私下中打點……”


    踏踏踏。


    飛奔的馬蹄聲在大門前停息,而後傳出急躁的呼喝。


    “上去救人!莫要耽擱!”


    嘩嘩嘩的甲衣震爍闖進閣樓,短暫的停住後咚咚咚的上了木階。


    方媽媽匆忙拭去眼角的淚痕,將懷中的人影扶正拉起,牽起素手走了出去。


    “莫怕。”


    輕聲提醒之中,樓下傳出大理寺卿的焦躁呼喝。


    “方夫人何在,給本官稟報實況。”


    蓮步踩上木板,夢花魁抬眼望去空蕩蕩的六層,秀氣的鼻尖抽抽,吸進酒氣中混合的淡淡血腥,輕聲呢喃。


    “李閑……望你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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