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皇城長安的距離,足足兩千多裏,來時風景看夠,此時也無心欣賞。


    出了西陲,濃厚的中原氣息逼近。


    如了關口之後,向東走上官道,沿途中起伏的山勢隨之低矮下來,蒼鬆翠竹也在視野中漸漸增多,蔥鬱的古樹下顯出炊煙嫋嫋的村落,不同於西北粗獷的皮裘反而讓人有種舒心的感覺。


    平坦的地麵,四通八達的官道上,偶爾出現一些歇腳的客棧或是酒館,周遭商販的車轅,和趕著牲口的當地人稀稀朗朗。


    如了中原,天氣也不如西邊那樣寒冷,漸漸有些燥熱的感覺,脫去了外套皮裘,李閑翻身下馬,順手將皮裘摔上馬背。


    “客官十位,吃些什麽?胡餅大蔥管夠。”


    客棧小廝跑見是中原人臉廓不由得熱情幾分,牽過李閑手中的馬匹栓去外邊的木樁,一邊熱情的詢問。


    “二牛,招呼兄弟們歇腳,吃些熱食,去去臉上的浮土。”


    李閑率先向著身後的十騎大鍋招呼,方才轉頭對著身前的小廝說道。


    “一人兩張胡餅,一碗肉粥,要是能行配上一副果酒。”


    在木棚下的過往商人也皆是在這較為荒涼之地結伴而行,對於這一行十人也並未太多的詫異,隻是掃過這麽一行人各個人高馬大之時,有幾人挪出位置,讓出三張桌椅來。


    李閑報以微笑,微微點頭算是致謝,轉而招呼身後的十人坐上座椅,靜靜的等著小廝上飯食。


    見這群身強力壯的人影並無惡意,周遭的食客也算放下心來,片刻之後,響起了談話的聲音。


    “誒,你看看那邊的人,從西邊而來,莫不是提前回京的官爺?還是這位財爺手上有大買賣,雇得起這些精壯的仆人?”


    “出門在外,別人的事宜少打聽!好好的吃飯飲茶,如今的戰場上打的吐穀渾蠻賊節節敗退,正是割耳朵搶軍功的時候,那裏有這麽早就從戰場上下來的?”、


    幾步之遙的中年富商就剛才這些人胯下的寶馬,已然看出這些人注定不凡。就算不是軍卒,肯定也與軍卒有所牽連。


    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主動將話語引開,不敢在提及上這群人來。


    “嘿嘿!那是那些蠻賊活該!劫掠邊陲就該不得好死,要是我上了戰場,定要將他們千刀萬剮,你看看先前死掉了多少人?有些小鎮啊,屍臭熏天,滿地都是白花花的骨頭,嚇死人咧。”


    “是啊,多虧了咱們大唐那位神仙軍參,能招引神仙,降下神雷,劈的這些蠻子屍骨無存,真是大快人心。”


    “嘿呀,你也聽說過這些傳聞啊?給咱們說說,這神仙是誰?”


    十位騎兵目光不覺間轉向李閑,眼神中崇敬,麵上卻是哭笑不得。


    有驚天駭地威能不錯,可這神仙算怎麽回事?他們當日可是並未看見神仙。


    李閑攤攤手,表示自己也很無奈。


    流言這東西,真真假假,誰又能管住別人的嘴如何說道?


    年歲稍長的校尉湊近李閑身側,笑道。


    “李參軍,要是這些人知曉他們此時和會神仙法術的軍爺吃飯,怕是能在村落中吹噓許久。”


    李閑白上調小的校尉一眼,挪開了案桌上的竹筷竹筒。


    “少貧!”


    搭著白巾的小廝端著擺滿粥食的木盒過來,將肩頭上的白巾再次擦一遍案桌,一一將粥食遞過去,掃了一眼李閑一眾人,咧嘴一笑。


    “客官是提前從戰場上下來的軍卒嗎?各個身板魁梧,可不像是尋常商戶府邸的家仆。”


    一句話語,引的方才談論的人停下話語望了過來。


    李閑微微一愣,知曉這乃是店中夥計搭訕的華語,轉而一笑,抱抱拳。


    “過譽了,不過是經常習武的武家,我也是做些皮毛上的小買賣罷了。”


    “吃的些肉食多了,長得身強體壯,和咱們大唐士卒比不得的。”


    嘿嘿嘿。


    小廝咧嘴一笑,將白巾重甩去肩膀搭好,一一給李閑一行人取過胡餅。


    “我就說嘛,看諸位風塵仆仆想必是有要是在身,容不耽擱。”


    “可咱們如今的皇城啊,一片太平,不少周遭四鄰也派遣了使臣前去恭賀,哪裏需要調遣兵卒。”


    聽聞到此處,李閑倒是來了興致,這身在中原與高原結交的荒郊野林,恰恰是這些客棧酒肆知曉的消息最為廣泛,索性打聽上一二。


    “你可知曉這些天中都有哪些鄰國使團入京?咱們這皇城最近可有什麽新鮮的事情?”


    見李閑麵容和善,時常帶笑,小廝也生出幾分好感,索性又去後屋中端出熱粥給其他兩桌擺上,扯過一張椅凳坐下,拉開話匣。


    “客官想必是長久在邊陲營生,不知曉這皇城中的事宜。”


    “眼下啊,這土穀渾一戰打出了大唐的威風,不少鄰國定然懼怕咱們大唐兵威,爭先恐後入唐,就連先前處處挑事的吐蕃,聽聞也已經調遣大相入唐。”


    說到此處,小廝向前湊了湊,頗有些神秘的說道。


    “這也是咱們大唐明君的感召,聽聞是要給吐穀渾重立新君,還要將咱們的大唐公主嫁出去,意在修兩國姻親之好。”


    “誒呀,咱們大唐這一招棋,算是妙啊。”


    “一個公主,既能監督吐穀渾君王是否還有二心,二來也能為其他鄰國做下大唐大國不計前嫌的表率。陛下將自己的龍子龍孫流去他國,為的便是咱們邊陲子民能夠安安心心啊。”


    話音剛剛落下,身後的幾座聆聽的食客也開了口。


    “尋常人家婚嫁遠些都心疼萬分,陛下真是下了大本錢……”


    “……嗨,依我說,就不該嫁,咱們大唐打贏了還嫁什麽,擄兩個皇子當人質多好。”


    “你這就不懂了,你這是怨氣,難免讓周遭有些國度的君王懼怕,勾結起來。”


    “勾結起來又怎麽了?咱們大唐會怕他?打就完事了!”


    周遭的議論再起,小廝也適時的退下,畢竟在朝野外議論君王這等事,搞不好可是要掉腦袋的。


    喝上一口肉粥,李閑看向泥土官道,心中思緒翻湧。


    在這個異域國度之中,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諸如皇室子嗣外嫁,在大唐曆史上先前就有不少,是非對錯自己無權定論。


    換句話講,又不是自己的子嗣,瞎操那些心幹嘛!


    囫圇吞棗般喝下肉粥,李閑一抹嘴巴,熟悉的果酒酸澀入喉,竟是沒有先前那般嫌棄,反而有一種親切的感覺。


    放下陶碗,打上一個飽嗝,李閑喃喃笑道。


    “這皇城之事,咱們果然錯過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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