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嗚咽,拂過山粱,發出滲人的嗚嗚聲。


    燈火昏黃的氈帳中,阿土袞正襟危坐,憂愁的麵容上帶著一抹疲倦。抖抖案桌上布滿灰塵的布單,目光掃向帳中的幾人。


    頗具威望的老者,負責警衛的青壯,以及和自己死裏逃生的副將,連同兩個負責在部落中負責日常生產的婦人。


    有飛蛾撞進火中,細小的滋滋聲中,阿土袞偏過頭顱,聲音略顯嘶啞。


    “前線戰事吃緊,咱們折損下不少人受,整個部族元氣大傷。”


    “如今的草原上唐騎如狼,百人小隊在整個草原肆虐殺戮,難逢對手。念及咱們如今族中青壯不足,大多帶著傷殘,諸位聽我一句勸,早些搬離吧。”


    這樣的話語,阿土袞說過不下一次,可終是意見不合,不歡而散。


    看著略顯疲態的族長,哪裏有昔日輝煌時那般意氣風發,負責警衛巡邏的青壯,皺起濃眉,言語中帶著質疑。


    “族長向來雄心壯誌,咱們族人也以你為傲,怎的此番回部落,一副垂頭喪氣模樣?單單一句遷徙,並未多少理由?可是當你的族人是人?”


    “前線吃下敗仗,你們回來便一聲不吭,要殺要打僅憑族長一言,咱們族中上萬子民何曾怕過誰?”


    “說是遷徙,可這畢竟是咱們祖輩便在此處的地方!天山腳下?那是人待的地方?連年冰雪覆蓋,寒風凜冽,稍有不慎可是會將整個族人性命搭進去大半!”


    青壯叉腰側過頭去,麵上一臉不願。


    “要搬,你們搬!”


    阿土袞心中有苦,憂愁麵頰上皺紋更深,微微搖頭。


    “戰事失去不少年輕族人性命,族中剩餘不能再出事。”


    “唐騎更繞開大軍搜查,百人小隊亦能在這荒原上縱橫,這不是一直簡單的隊伍,避其鋒芒,我不願整個部落再凋零下去。”


    “這一次,咱們整個部族沒有選擇……”


    話音未落,青壯猛然拂過大氅,怒視著還在說教的阿土袞。


    “一群膽小如鼠的小人,黑夜之中偷襲部落,稱得上什麽英雄!”


    “族長莫要再勸!我吉勒可不是人老心老的人!”


    “天生便騎在馬背上的人,可不是用來逃避的,失去驕傲的阿土袞一族,就算遷到那裏,又和死了有什麽區別!”


    嘭!


    大掌在話語落下之時猛然捶打在身前案桌。


    三番五次的勸說,阿土袞壓抑心中的鬱憤驟然爆發,起身拂過大氅,闊步走上帳中,佇立在青壯身前,虎目中厲芒乍現,指頭一下下戳向青壯胸口。


    “這個族中,你是族長還是我是?”


    “你想死,沒人攔著!唐騎來臨之時,你要打要逃,自己選。”


    放佛開一瞬間昔日那個豪氣凜然的族長重新回歸,青壯心底中騰起一抹惶恐,默默垂下頭顱,不敢再言。


    耳朵中阿土袞的話語鏗鏘,厲喝道。


    “今日便是最後一次!明日啟程,願意留下的我不管,願意走的,我阿土袞定然一個不會落下!”


    ……


    春光燦爛的三月,西陲地域仍是寒風凜冽,高山積雪。


    綿延數裏的吐穀渾軍帳中,士卒們早已無心應戰,反而對幾則消息討論的異常激烈。


    “這李閑到底是何人?莫不是真是神仙下凡?要不是如此,為何能在城關召喚神雷?”


    “也難怪能在整個大軍搜尋下逃脫,原來是有長生天的指引,大唐有這樣的人,咱們這仗還怎麽打?”


    “誒~聽聞這隻虎騎已在草原上奔襲,搗毀不少部落,有人說是看到了流民哭訴著進了軍帳,方才引得首領們火急火燎的去了中軍大帳商討……”


    “啊?是真是假?那咱們還打個屁的仗啊!這再打下去豈不是整個草原部落都不剩多少人了?”


    同樣的話語,也出現了整個凝重的中軍大帳中。


    伏允陰沉著臉龐,望向坐下怒氣衝衝的各位首領,硬氣的話語卻是說不出來。


    看向跪在帳中的三個狼狽身影,咬咬牙,招手讓侍衛端來幾張胡凳讓三人入座,方才開口道。


    “你們三人乃是來自三個部落,齊齊到來,所言皆是實話?”


    荒原部落被屠的消息,到現在伏允還有些不敢相信。


    明明自己已然派出三千虎騎,難不成還揪不出這區區百騎?


    怎麽可能!


    目光掃視一圈,伏允知曉虎騎的事情已然被眾人扒出來,也不再隱瞞,質問道。


    “區區百騎,孤王已然派上三千虎騎前去阻攔,又怎會讓他們在整個荒原上流竄?”


    “你倆給我說說這是何意?”


    三個狼狽的身影中,一人舔舐下幹裂的嘴唇,艱澀的說出話語。


    “虎騎……虎將軍被人天葬與草原綠洲……在咱們來時的路上被發現……”


    “彎刀穿肚而過……戰馬亦是死在一起……”


    轟。


    伏允隻覺腦海中似乎有驚雷炸響,整個人猛然一窒,豁然站起。


    “怎麽可能!三千人的精英部族,難不成連區區百騎也未能打敗?”


    “你……你……你撒謊!”


    帳側,愁眉不展的幾位首領心中亦是一驚,整個人臉色都變了。


    有人在座椅上砸下拳頭,猛然站起。


    “虎騎被屠?”


    “這仗還打個屁!李閑隻差要攻下王城了!”


    此時此刻,哪裏還顧得上什麽可汗與首領之間的尊卑,有人站起來怒指伏允。


    “先前邊城失手,你本是該知會諸位將領一聲,卻私自掩埋下來!”


    “如今呢?咱們在前線,後方妻兒被屠!這樣的戰事還要如何打?告辭!”


    憤然拂起身上皮裘大氅,徑直出帳,謾罵聲傳來出來。


    “什麽狗屁虎騎!廢物,都是廢物!”


    伏允在帳中又怒又氣,一腳踢翻身前的火盆,火星四濺中,臉色陰沉的可怕。


    看一眼微微搖頭的軍師,重重的出上一口濁氣,揮過大手。


    “班師回朝!孤王要親自剝下這百騎的皮!”


    三月底,各個聚集起的首領各自為營,陸陸續續在整個大營之中整軍,原先的王城大旗也換回了自己部落的旗幟。


    同一時刻。


    固守許久的靈州城,李靖佇立殘破城頭,望著將輜重整理上車的吐穀渾大軍,昔日愁眉緊鎖的麵容終是緩緩舒展。


    等候了數日,終是在夾縫之中找到了還擊的機會。


    唐刀在正午的陽光之中散發出寒光,齊聚城下的陷陣營已然甲衣整齊,隻等著最後的軍令。


    寒刃自空中揮下,李靖的聲音回響在城頭。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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