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聲如雷,殺氣凜然。


    砰。


    闊背刀斬過斜劈而下的銀槍槍柄,巨大的力道透著刀刃傳來,騎馬人影衝勢竟是被卸去大半!


    血紅的目光之中,見方才射向自己的人影已然隱沒去了人群,與自己麾下的士卒戰在一起,虎峰心中莫名的一陣煩躁。


    “滾開!”


    刹那間,晃動的視野中,剛剛被一道斬偏的銀槍陡然間劃過地麵,濺起泥土,在空中又畫出巨大半越弧形。


    剛剛收刀的拽過馬韁的虎峰,眉峰一豎,顯然並未想到這個將領的攻勢竟是這般迅猛!猛地抬刀一擋,便是發出一聲巨大嘭的聲響。


    這次的力道比起先前一擊竟是大上不少,險些將虎峰從馬背上砸落下來,倉皇一拉馬韁,有些驚詫的正視這道人影。


    黑麵俊臉,著一身血跡斑斑狐裘,包裹著的銀甲上依稀可見道道刀劍砍過的傷痕,一雙冷漠的眼眸中透著一股猩紅,與那些雜兵顯然不同,有著不符合年歲的鎮定和冷酷。


    “不知好歹!”


    狠狠的丟下一句話語,虎峰便騎在馬上,與這位站立地上的人影打鬥起來。


    李閑身在山林出,找尋一處較高的闊地,負手而立,俯瞰整個戰場。


    經過半年光景的訓練,加之一路上大大小小的戰役,麾下的這支百人騎兵也在鮮血之中迅速成長壯大,對於眼下這支虎騎打起來不過是頗有些遲緩罷了。


    加之有這些西羌族士卒的補充,整個呈現頹勢的戰場也在片刻之中被扭轉回來,頗有些壓著虎騎打的感覺。


    每每有虎騎士卒猛然冒出迅猛的兩人,便有百騎士卒挪移去往戰場,或牽引或圍剿將其剁翻在地。


    “……扛不住了!”


    虎峰麾下的副將渾身浴血,鐵矛掃去身側敵兵,朝著場中激戰的兩人嘶吼一聲。


    防守的相形見絀的虎峰猛然聽到這聲呼喝,手中氣勁猛然暴漲,一刀斬去斜劈而來的槍鋒,左手長劍遞出,擦著程處默鼻尖斬過,順勢策馬拉開些許距離。


    刀鋒劈過血紅的視野,一道血線濺出的短暫瞬息,虎目粗略掃視一周,虎峰已然知曉副將所言不假,仰刀空中。


    “撤出林子,去闊地打!”


    話音落下,人影已然縱馬激射而出。


    程處默見虎峰有意逃遁,心中當下一驚,一槍將身前數人掃倒,向著飛馳人影衝撞。


    一名士卒被撞飛在山道旁的岩石,額頭迸裂而死,更多的持矛士卒阻攔過來,有聲音在混亂中嘶吼。


    “將軍快走!我們斷後……”


    話未說完,程處默焦躁的抓起次來的矛柄,將人托舉半空,狠狠的砸去地麵,塵土濺起之時,筋骨碎裂的聲響中,哢嚓斷出的腿骨戳破肌膚裸露出來。


    “想跑?有這麽容易?”


    銀槍猛然拄地,程處默一腳踩在哀嚎的人臉上,虎目怒瞪前方簇擁攔路的人影。


    悍不畏死的虎騎部族展現出非同常人的一麵,明知武力遠遠低於此人,依舊手捏鐵矛,朝著程處默撲了過來。


    手中銀槍架住兩名士卒揮刀,沉重銀槍揮舞間驟然穿破一人胸口,第二名士卒趁著程處默再次拔槍之時,一刀朝著麵門直劈下來。刀鋒尚未落下,手腕卻猛地被對方攥住,眼簾中銀盔猛然撞來,骨骼碎裂聲中,沒了聲息。


    沾著碎肉和粘稠血漬的臉龐抬起,目光望去被拱衛一起殺出重圍的身影,程處默一腳將掛在銀槍上的屍身踢開,朝著還在酣戰的秦懷道大喊。


    “懷道!走!隨我砍了那個騎馬的人!”


    秦懷道提著帶著碎骨的陌刀,嘩的一下扛上肩頭,順勢將趴俯在馬背上的虎騎屍身扯下,翻身上馬。


    “走!”


    “這份功勞,我也還占上一份!”


    跨立馬背上的兩道身影,望著衝出人群的一小股虎騎,嘶吼出聲。


    “來他娘的幾個不怕死的!”


    “咱們去幹票大的!”


    隨後身後指向小股人逃竄的地方。


    “殺光他們!”


    飛奔的馬匹上,虎峰回頭看上一眼,後方縱馬前來追逐的不過四五人,完全會被身側十多個親信攔住,但他知曉,四五人身後,定然有更多的百騎士卒追來。


    另一側的山林,呼呼吹拂的山風刮過,夜色中已然有了寒意。


    半身染血的薑提延靜靜坐在李閑身側,望著腳下漸漸收尾的戰場,頗有些感激。


    “想不到李兄回來。”


    “碰巧而已,恰恰在這片山林埋伏。”


    一片樹葉從空中飄零,被大風吹得飄搖,被李閑伸手接住。


    樹葉枯黃腐朽,想必乃是去年尚未凋零的,望上片刻,李閑目光轉去戰場上被踐踏進血漬泥土中的狼頭旗幟,緩緩開口。


    “舊的已逝,新的再來。”


    “屬於伏允的望過必將凋零,這虎騎中的虎峰倒算個人才,能在這樣的戰事中撐上一個時辰……”


    鬆開手,讓手中的落葉隨著風浪向後飄去,最後跌落進泥土,被一隻烏黑的皂靴踩進帶血的泥水中,移開目光,李閑緩緩吸上一口氣,看去黑沉下來的天色。


    “可終究是跟錯了人。”


    能在異族戰場上稱讚對麵的將軍,薑提延有些敬佩李閑的胸懷,想上片刻,道。


    “李兄惜才,我便知會上下屬去將人影追回便是,定然能落下一個活口。”


    “說不定……”


    話未說完,身側李閑擺擺手,起身站了起來。


    “秦懷道這小子乃是從家中逃離出來參了軍,一直便在惦記著值錢的腦袋。這一顆,或許能如他所願。”


    從簌簌山林上向下走去,李閑背負雙手,從戰場上收回目光,微微側頭。


    “我心中所願,乃是能和著世間的英豪照麵,我身側的那位年輕小將亦是有著一顆與天下武將交手的願望。”


    “可敬的,我李閑理當厚葬。但該殺的,曝屍荒野,任憑野獸撕扯。”


    目光望去山林入口,李閑輕輕呼出一口濁氣。


    “虎峰若能逃脫,來日再戰便是,多多少少秦懷道那一箭壞了程處默的興致。”


    “倘若此時死了,也是他的命。吐穀渾蠻兵在打聽西陲犯下的罪孽,總要有人來頂罪。”


    話語頓了頓,李閑再次闊步向前,走下山野,漸息的戰場上隱隱傳出李閑的話語。


    “總之,身為兵卒,這樣的勇武,這樣的忠誠……”


    “……至少他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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