潰散有些太快,甚至於有些莫名其妙。


    三百親信被堵在穀口掩殺,堵在中間的部族進出兩難,隻得眼睜睜的看著前麵的先鋒被排隊割韭菜一般倒下。


    尚在穀內的蠻騎隻知外邊喊聲大震,恍若援軍增援,敵我數量不明之時,惶恐率先縈繞心間。


    阿土袞也萬萬沒想到前麵打的如火如荼,自己的後麵隊伍竟是懼怕的逃竄,歇斯底裏的呐喊聲中竟是起不到分毫作用,在幾名親信的掩護下,順著人流竄逃。


    不遠處的穀口,李閑從戰馬上下來,望著堆積如山的屍體,伸手抹一把臉上的粘稠。


    “補刀,不留一個活口!”


    隨後轉身帶著程處默和秦懷道向著穀內走去,李閑不知曉將會是怎樣的場景,更不知曉這些蠻騎到底為何要對這麽一個小山坳,動用數千人的圍攻。


    那邊的戰事也早已停息。


    火焰和濃煙正在林中彌漫,一些尚未走掉的吐穀渾蠻夷,已被亂箭射穿,釘死在地上。


    本是劫後餘生的場景中,可沒人能開心的起來。


    冰雪消融引來的水潭中漂浮著屍體,身著麻衣的大唐子民,裹著氈帽的外域蠻人,殷紅的血漬布滿潭水,盈盈溢出,在地上匯出蜿蜒的支流。


    到底出都是戰火留下的痕跡,殘肢內髒傾斜一地,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


    渾身是血的人群,披散這濕漉漉的頭發,在屍體堆中瘋狂的翻動,直到看到箭矢嵌進胸腔的屍體,整個人整整愣在那裏,而後’哇的撕心裂肺呼喊起來。


    也有拖著猩紅觸目傷口的男子,一瘸一拐的大聲的喊叫著女子的名字,看到滾落在草叢中赤身的屍體,嗚咽著攤到在地,似是抽光了最後一絲力氣。


    更多幸存的人們四處翻動尋找失去的親人,也有一些子民相擁而泣,哭的不成人形。


    及悲慘的一幕幕映入眼簾,張翼的心如同刀割。


    噗通。


    徑直的跪倒鮮血浸染的泥地,輕聲呢喃湧出嘴角。


    “對不起……是我……是我害了大家……”


    魁梧的身影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向諸位子民們述說著自己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


    “戰火遍及大唐西陲,這,不是你的錯。”


    沉靜的聲音從闊地從發出,看向背靠洞穴的一幹人,眼角有些紅潤。


    李閑跨過地上橫七豎八的屍身,將跪倒在泥地的人影扶起。


    拉起血肉模糊粘稠的手,李閑輕輕拍拍。


    “至少你保住了黑山這個家園。”


    輕柔的話語仿佛一道暖陽,照射進張翼的心扉,絕望的眸子中驀然騰起一絲光亮,虛弱呢喃。


    “你們是……支援的唐兵?”


    李閑並未正麵回答這樣的話語,環顧四周看向這些凝望來的眼神。


    緩步走向一個被摟住的小孩身前,對視上幼小懼怕的眼神。在小孩縮回大人懷中的一刻,李閑從懷中取出一張皺巴的胡餅,遞來上去。


    摸摸孩子的頭顱,萬般慈愛的拂過頭頂,輕聲道。


    “吃吧!”


    “就當這是一場噩夢,帶你長大便會過去。”


    起身朝著周遭子民們拱手,李閑挺直了腰杆,朗聲道。


    “我們乃是大唐大軍的先遣兵卒,身為大唐子民,朝堂並未放棄任何一寸疆土,更不會放棄每一個勤懇的子民。”


    “蠻夷無情,燒殺劫掠,咱們漢人的血不會白流!”


    “從今日起,他們將血債血償!”


    清點完兵卒,幫助穀內的子民們搬運走屍體已是夜幕降臨。


    架起篝火驅走了洞穴的寒冷,看著一個個包紮起胳臂的士卒,李閑的臉色並不好看。


    見秦懷道忙完一切,起身坐到旁邊,平靜的問出話語。


    “傷損如何?”


    火光映照下的麵孔上已經沒有先前的血漬,卻顯得格外悲傷,輕歎上一口氣,緩緩回應。


    “就衝鋒的陣勢中,不少士卒有些扭傷。”


    “死了八個弟兄,還有兩個留了口氣,被刺穿了胸甲透了心。”


    李閑掃一眼周遭捧著碗發愣的士卒,偷偷地抹著眼淚,心中也著實不好受。


    這還是進入草原一來,折損最為嚴重的一次。


    本就是辛苦培養起的百人隊伍,折損了十人,算去重傷的士卒,怕有二十人至少。


    起身走去兩個背靠洞穴岩石的傷兵,李閑拉上冰涼的手臂,握在手心,聲音也有些顫抖。


    “將你們帶上戰場,說的是要建功立業,光耀門楣,卻未能將你們帶回,這是我李閑的問題……”


    “……你們家中的父母,我將養老送終……”


    虛弱的人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吃力的掙脫李閑的手掌,顫巍巍的舉了起來。捏起手指比劃出十五的數字笑了笑。


    “李參軍……太過客氣……”


    “當兵,哪有不死人的道理……我本貧賤……不敢讓參軍勞煩……”


    “……若有可能……望參軍告訴家父,他的兒郎殺了十五個畜生……不枉今生……”


    虛弱的話語說道最後竟乎完全聽不見,微眯的眼簾也在含糊不清的話語中,再也抬不起來,咕咚側過頭顱,血漿從嘴角中掛出血線。


    緊緊的握住垂下的手臂,李閑的聲音有些嗚咽,淚水無聲的溢出眼眶。


    “一定……一定會傳到……”


    將手掌放去溫熱的屍身身側,李閑豁然起身,大氅掀飛之際,李閑麵龐上陰沉的可怕。


    回望一個個眼淚婆娑憋住的人影,簡簡單單的說道一句。


    “手腳沒問題的,上馬!”


    秦懷道愕然的看著慍怒的人影,起身走向李閑身側,拱手道。


    “參軍,廝殺半日,眾將士都已疲倦!”


    “加之這些日子來東躲西藏,長期奔波……”


    哐啷。


    程處默通紅著眼眶,拿起依靠洞穴的銀槍,扛在身上闊步走來。


    “他娘的殺個人還婆婆媽媽個什麽!”


    “害怕就給我待在洞中。”


    秦懷道有些急了,漲紅這臉龐衝著程處默大喊。


    “我秦懷道何時是懼怕蠻賊的人?”


    “咱們這麽多兄弟奮戰一日,如今再要長途奔襲,就怕來日的征程他們吃不消!”


    “為將者理當為兵卒性命著想,意氣用事,就不怕壞了大事?”


    李閑壓過腰間唐刀,從兩人之間向外走去,虛弱的張翼起身欲要攔住,還未站起卻被李閑一把按上肩頭,壓了回去。


    “懷道,你說的沒錯。”


    人影徑直向前,冰冷的話語吐出嘴唇。


    “但你不明白,這一次蠻人殺的是我李閑十個兄弟,不單單是屬下、兵卒!”


    腳步頓了頓,頭顱微抬看去漆黑降下的夜色,繼續說道。


    “為親人報仇,哪裏有隔夜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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