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嗤嗤嗤。


    數十個新請的匠人將碩大圓木,依仗李閑所給的草圖改製成一張張木板,或是大小不一的方條木墩。


    簡易搭建起來的木棚中,李閑和程處默正忙乎著將一個大大的木罩子通上胳臂粗的青竹接上。


    不得不說以前的木匠著實有著幾把真功夫,連接之處抵的格外緊湊,不用塞上布條李閑感覺絲毫不影響蒸餾效果。


    釀酒細節實則李閑也記憶不清,畢竟後世的釀酒自己也不過隻是聽老一輩說過。加之後世機械的利用,向李閑這般的古法釀酒,竟乎失傳。


    懷著忐忑心境添上幾根柴火,李閑開了蒸鍋,將程處默從家中拖出來的幾罐酒釀一股腦的倒進鍋中,蓋上桶狀倒置漏鬥一般的器具用作蒸餾,由青竹將蒸汽倒出,經管壁敷上浸過冷水的方巾,導出在下麵接著的陶罐中。


    “這玩意能行?”


    “長這麽大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將就繼續釀製的。”


    圍著髒汙皮褂的酒匠,凝著眉頭,看著扣在鍋沿上的器具,摩挲著頜下散亂胡須,不確定的開口問話。


    程處默將胸脯錘的砰砰響,望向李閑的目光之中滿是信任。


    “你說這話我便不愛聽。”


    “李兄製鹽,製爐,還能將毒煙分離,這區區釀酒,唐人們都能會的技藝,李兄定然不在話下。”


    “隻是這技藝也分高低,待會兒大成之時,讓你這老師傅也來嚐嚐。”


    奉承的話語都被程處默這小子說完了,李閑隻能嘿嘿一笑,盯著冒氣青煙的鍋灶不發一言。


    記憶之中的釀造之法太過零碎,李閑實則也是一點點的嚐試,至於能成多少,還需自己慢慢摸索。在這期間,那神秘東家也派遣人來了,打問片刻,詢問了些事宜,便搬著兩箱銅板興高采烈的抬上馬車。


    對於此事,李閑也並未在意,敞亮了門扉做買賣,細賬明算還是很有必要。


    忙完賬簿交接,李閑再回到工坊之時,青煙白氣彌漫棚頂,冷凝的青竹上布下一層細密水珠,恍若毛孔一般均勻繁多。


    一滴純淨透亮水珠攀附青竹管口,漸漸匯聚膨大,扯出一條晶瑩尾巴,滴落在陶罐中。


    舀出一勺湊在鼻尖聞聞,略顯刺鼻的氣息撲麵而來,李閑皺了皺眉。


    似乎這酒,釀造出來和平素中的味道有所差別,至於口感嗎……


    “來程兄,你善飲酒,給咱評價評價。”


    熱情的遞過勺子,李閑示意程處默來嚐嚐。


    光榮的任務交給程處默,臉上一片喜色,接過勺子。


    “這事我能行!”


    小勺一飲而盡,程處默整個人瞬間呆住,連呼吸似乎也在瞬間屏住,古銅色的麵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一抹潮紅。


    嗝~


    一聲長長的嗝出,帶出濃烈的酒精味道。


    “辣,我這脾胃中如同刀割一般,燒辣的很……”


    長吸一口氣,程處默臉龐上泛起一抹迷惑,轉而兩眼放光。


    “誒~這後勁卻格外舒服,四肢百骸似乎徜徉江河……”


    言語之中,程處默逐漸呈現一抹迷醉狀態,舌頭隨著卷了起來,身形微微搖晃。平素中緘默不語的人,隨之變得異常活躍,口中嘰哩哇啦不停,明顯有些微醺姿態。


    伸手攙著站立不穩的身形,李閑皺皺眉頭。


    醉的太快吧?


    就這麽一勺,這要是一杯還不不省人事?


    這下去讓咱們怎麽賣?


    全長安都來喝,一年下去也喝不到多少斤啊。


    念及此處,李閑一拍腦門。


    “完了,這玩意是兌酒用的……”


    ……


    黃昏時分。


    茶肆酒樓人山人海,杯盞交鳴。


    酒足飯飽來此處或是暢談趣事,或是沉醉風月已是城中常態。


    慢慢樂聲中,陶瓷碰撞輕微聲響摻雜在嘈雜瑣碎交談聲中,恍若熱鬧的菜市場一般。


    衣著華麗的公子提起杯盞,和同桌四座碰上一杯,探過頭顱,伸去案桌中心,掃一眼四座,摻雜在鼎沸人聲中,神秘開口。


    “你們知曉前兩日胡姬那車輦,停在了何處?”


    同桌青衣書生豪飲一杯,擲下杯盞墩去案桌,一臉毫不在意模樣。


    “外域商人罷了,還能在哪,不過是在東市胡人聚集之地咯。”


    “不過看那胡姬穿金戴銀,隻怕售賣的東西價值不菲。”


    先前華衣公子放下杯盞,一揮袖袍。


    “不對不對,那可是使臣,聽聞向皇宮中遞交了文書,便被安置去了鴻臚寺。”


    “那車輦上不是其他,乃是些上好香料和珍珠瑪瑙。”


    切~


    一聲不屑聲噴出鼻息。


    “那又何奇怪?”


    “咱們大唐如今海納百川,這些小國為求自保,敬獻些寶物不足為奇。”


    “再說了,現在西征之事早就傳開,這些小國倘若仍是無動於衷,知會引得戰火燒身。”


    說話間已然帶著大國的自豪感。


    “我看未必。”


    一直緘默不語的青年忽然開口,呷上桌上一杯熱茶,深邃目光看向窗外,淡淡道。


    “車輦後帶著頭罩之人,似是吐蕃人。”


    “近些年中,吐蕃異軍突起,新晉孫讚幹部可是少年帶兵,繼承父親手中兵權。”


    “區區一個少年能手掌重兵,一舉複仇並統一高原,野心和實力都不容小覷。”


    一席話語將在座諸位怔住,先前歡騰的兩位也還魂落座下來,輕蹷眉角。


    “這般說來,這使者來之不善啊?”


    “那車輦上的對聯有與咱們中原爭鋒的意味,也並非空穴來風?”


    “這小小蠻夷,有這等底氣?”


    摩挲著胡須,幾人同時向先前言語的青年看了過去,等著一個回複,似乎隱隱依這青年為尊一般。


    慢條斯理的呷上一口茶,青年緩緩開口。


    “車輦上的對聯,字跡飄逸靈秀,隱隱有著幾分王羲之之風。僅僅依仗這幅字卷,已能壓下城中不少文人世子。”


    “這波人,不可小覷啊。”


    話音剛落,一樓大廳中,陡然爆出一聲呼喝來。


    “胡姬又來表演了,點名要有咱們大唐文人世子比試!”


    下一刻。


    整個茶社徹底炸開了鍋。


    扯動桌椅的吱嘎聲,咚咚腳步聲,連同著憤怒嘶喊聲連成一片。


    “這幫蠻夷真是無法無天,竟敢與咱們大唐爭鋒!”


    “好大的口氣!這誰能忍?走,去看看!”


    “不能讓他們小瞧,我要去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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