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風清雲朗,日照萬裏。


    晨光照射太子府,梧桐樹蔭下,一少年蟒袍加身,玉帶束發,手捧書卷,細細翻閱。


    頎長身形緩步穿梭紅花綠葉,細微誦讀聲如夏夜蟲鳴,緩緩散開。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踏踏踏。


    走廊上匆行腳步在看見少年的一刻,陡然間放緩腳步,輕抬輕落。


    直指走至盡頭,收住腳步,遙遙望著少年。


    或許是聽聞到了來者聲響,少年挪動腳步停了下來,也不看走廊一眼,朗聲道。


    “李震,可有訊息?”


    走廊盡頭人影恭敬拱手回應一聲,大步靠了過去,行至五步開外站穩腳跟,再度垂頭拱手。


    “回稟太子殿下,皇榜所提詩詞乃是出自長樂公主殿下府邸,至於何人所作,無從知曉。”


    微微抬起眼簾,瞥過那張清秀儒雅臉龐浮起一抹狐疑,李震心中微微一沉,補充道。


    “打問之下,屬下得知,久居深宮的長樂公主曾兩次出入李府。”


    “就在前幾日,長樂公主亦在晉王府見過李閑,兩人似乎乃是舊識。”


    李震口中的太子殿下,正是八歲坐穩大唐儲君,如今飽受朝臣讚譽的李承乾。


    時光飛逝,如今的李承乾已然十六歲,文韜武略嶄露頭角,隱隱中有了幾分李世民的影子。


    “舊識?”


    李承乾微微一怔,劍眉皺起的一瞬,轉過頭來,眼眸之中光影浮動。


    “質兒妹妹早在幾年前便足不出戶,更無深交之人。”


    “這個般說來,這個題寫絕妙詩詞之人,乃是李閑?”


    迎上那抹欣細目光,李震頗顯踟躕,沉吟片刻,再度拱手。


    “殿下,坊間傳言李閑庸碌無能,也並未在皇城之中拿下分毫名望。”


    “依屬下之見,這詩詞並非李閑所作,或許……或許乃是有人贈予李閑,卻被李閑轉手贈出。”


    李震深知李承乾對於此句詩詞的喜愛,猜測之時,用詞慎重,既怕有所疏漏,更怕有所誤導。


    哈哈哈。


    清爽笑聲蕩開院落,李承乾‘啪’的合上書卷,清秀麵頰露出一抹興奮神色。


    “不重要了,知曉出處,還愁尋不得人?”


    捏過書卷背過身後,負手而行的身影在邁出幾步後驟然停下,微微側過頭顱。


    “那李閑最近去過何處?見過何人?”


    李震自然是怕這個未來儲君的,不敢隱瞞,微抬眼簾,硬著頭皮拱手,一五一十將這幾日打問說出。


    “李閑曾攜晉王殿下出城,屬下……屬下曾想將其大綁回府,問問他實情,卻不曾想晉王殿下也在馬車上。”


    李承乾對於這首沒有前兩句詩詞的喜愛,恐怕隻有李震最為清楚。


    日夜臨摹,試寫補全,紙卷一張張用,終是搖頭歎息。


    也因而在偶遇李閑之時,李震攔住房遺愛親自出手,為的便是綁這小子回府,問問詩詞首句,也好圓上李承乾心中對完整詩詞渴望。


    “愚蠢!”


    保持躬身揖禮的李震,頭頂驟然炸開厲喝,垂下眼簾中映出身前的e人影驟然轉身。


    走廊間嘰喳的鳥雀,似也被這聲陡然拔高聲音,撲棱翅膀,驚飛而去。


    下一刻,前方陰影壓來,似有灼熱目光自頭頂投射下來,讓人心中不寒而栗,隨之嚴厲話語再度傳出。


    “綁?你當本王這府邸是山賊匪窩?任由你胡作非為?”


    “更何況,晉王殿下乃在馬車之上,你是要對著當今皇子刀劍相向?此事傳將出去,你讓父皇如何看待本王東宮?”


    “虧得晉王在場,如若不然,你便闖下天大過錯!”


    垂下臉龐濃眉緊蹙,拱手身姿向下一沉,細想起後果,隻覺著實可怕。不由得心頭拂過一抹惶恐。


    連忙屈膝半跪,倉皇回應。


    “屬下知錯。”


    “還請太子殿下責罰。”


    眼前人影似是並未動作,雖是看不見,但李震隱隱隻覺眼前之人靜靜看著自己。


    一股如芒在背不安感覺湧上心頭,額角細汗沁出滑落臉頰之際,眼前人影緩緩挪開腳步,再度扶手向前。


    再開口時,已然沒有先前那般嚴厲。


    “李震啊,你我雖未步入朝堂,可一言一行盡數在天下人耳目之中。”


    “本王僅僅讓你打問,便是此理。今後行事,務必三思而後行。”


    “你起來吧。”


    李震謹慎長呼濁氣,緩緩起身,緊跟步伐,應了一聲。


    整個長廊上再度寂靜,獨留皂靴踩踏木板聲響。


    良久。


    李承乾揚起頭顱,目光延展開來,遙看院落中假山嶙峋,緩慢開口。


    “自李閑步入朝堂以來,怪事頻發,原本皇子先生一個個辭退,群臣多有進諫,均被父皇一一駁回。”


    “父皇向來慧眼如炬,決然不會去袒護一個民間傳聞的廢材。”


    “本王倒是對這個李閑頗有興致!”


    棱角分明手指輕敲書卷,緩行腳步也在下一刻緩緩停住,李承乾微揚手臂。


    “背馬,去晉王府。”


    “本王去親眼見見這位皇子先生。”


    李震身形一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堂堂太子殿下,金尊軀殼,卻要去拜訪一個無名無分的皇城小卒?


    跨前一步,李震開口勸阻。


    “太子殿下,此事還需謹慎為好。”


    “眼下李閑正是風口浪尖人物,朝中又以魏征,房相一大批老臣對他頗有微詞。”


    “倘若咱們此時,堂而皇之與之相交甚多,豈不是壞了太子殿下名聲,得不償失?”


    儒雅臉龐浮起笑意,停駐腳步再度先前邁出,緩緩先前身影朗聲一笑,傳出話語。


    “一個毛頭小子竟能惹得眾位老臣,為之分神心憂,有這般能耐之人如何不引得本王好奇?”


    “朝中無人探究,便由我李承乾為之走上這一遭。”


    望著走廊上遠去背影,李震長長舒出一口氣,手撓發髻,頗感困惑,自語道。


    “聽太子殿下所言,似乎頗有道理。”


    “這李閑好大架子……”


    驀然間,李震怔在原地,嘖嘖出聲。


    “還是多虧了晉王殿下出麵,不然隻怕會真的鬧出禍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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