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府後院。


    波光粼粼水麵映出烈日抖動殘影,微燥溫度激起幾尾錦鯉戳破如鏡湖麵,浮頭換氣。


    熱風蕩過魚頭帶起的層層漣漪,吹向岸畔柳樹旁倚坐人影。


    額下發絲掃過陰沉麵頰,房遺愛抱著酒壺灌上一口,辛麻口感充斥喉舌順延而下,臉上隱現一抹不尋常的潮紅。


    “酒釀消愁,可獨獨道了我這,沒有分毫奏效。”


    凝視手中酒壺,房遺愛苦澀一笑。


    陛下賜婚李閑,心儀之人擦肩而過。麵對至高無上皇權,他也無可奈何。


    仰頭看天,房遺愛自嘲呢喃。


    “或許,這便是命吧。”


    踏踏踏。


    沉重腳步之身後傳出,濃濃責斥聲隨之而來。


    “房府的天塌了,你還在此處頹然喪誌!”


    房遺愛扭頭對上那抹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強堆笑容。


    “長哥……”


    來人狠狠瞪上靠坐樹幹人影,跨上兩步,奪過酒壺,猛灌上兩口,‘嘭’的將酒壺摔碎在地。


    ‘叮咣’陶瓷碎片四濺聲中,掛著酒漬胡須抖動,蠕動嘴唇發出憤怒呼喝。


    “詩會皇榜公布,所題詩詞並非出自你口。”


    “你這個京城第一才子的名號已然成為全城笑柄,你還有臉在此飲酒頹喪?”


    轟。


    話語如同晴空霹靂,直擊腦門。


    房遺愛臉龐閃過一抹驚詫,猛然轉頭望向身側人影。


    不是自己所題詩詞?


    也不是自己拔得頭籌?


    京城第一才子的名號煙消雲散?


    震撼的消息讓頹然人影再也坐不住了,‘騰’的站起,立在湖畔。


    “怎麽可能!”


    “這昭告天下文士的皇榜上,怎會沒有我房遺愛的詩詞?”


    “我房遺愛所題詩篇,當今聖上可是拍手稱讚,連連叫好,詩會上那些酸文腐字有何資格與之叫板?不可能!決然不可能!”


    哼!


    鼻腔中發出一聲冷哼,房遺直盯著神色激憤的人影,冷冷發聲。


    “醉中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這樣的詩篇可不是你房遺愛的風格。”


    此話一出,房遺愛身形一震,嘴中喃喃重複著方才的詩詞。


    初讀之時,恍若置身如夢如幻的飄飄仙境,讓人沉醉其中。虛實銜接恰到好處,朦朧美感,展現的淋漓盡致。


    這樣的詩篇決然稱得上千古佳句,自己與之相較,相差千裏。


    原本那股自傲隨之消散大半,房遺愛擰著眉頭,沉吟出聲。


    “詩詞雖好,可這句詩,並非出自詩會。”


    話音落下,對麵房遺直也頗為驚詫。


    並非出自詩會?


    難不成提詩之人,並非在詩會現場?


    這樣的詩詞有如何傳入陛下的耳朵?


    幾乎是同一瞬間,兩人對視一眼,眼眸中同時浮現一抹疑惑之色。


    房府名震皇城靠的乃是房相手執大唐重權,可到了房府青年一輩,卻遠不如房相睿智聰慧。


    長子房遺直雖是官職五品,不過是房相一手提拔,才勉強入朝議政。次子房遺愛也不過是靠著京城才子名望,撐撐門麵。


    原本想著依仗詩會提名天下的契機撈個聖寵加身,此番名望沒了,重振房府計策近乎垮塌大半。


    想到此處,房遺愛眼角抽搐,心間驀然升起一股寒意。


    “難不成……這文采斐然的神秘文士,已被陛下……收入囊中,因而才密不外漏……?”


    房遺直蒼白麵頰,戰戰兢兢的猜測上一句。


    無形的話語如同飄零心間的恐懼魔種,一旦落地,蓬勃生長,開枝散葉。


    兩人都想的明白,倘若真是如此,房府最引以為傲的詩文優勢就此終結,一飛衝天的大夢就此夭折。


    房遺愛早已沒了方才的狂傲,撐著樹幹緩緩坐下,凝重的臉色上現出一抹驚慌。


    畢竟最為捷徑的路途被斷,要想在大唐盛世中一步步重振房府,機會渺茫。


    緩緩長吸一口氣,房遺愛兀自強壓紛亂如麻心神,靜心思索起來。


    房遺直在一旁看的頗為焦急,踱上幾步,停住身形,望著埋頭苦思的房遺愛。


    “遺愛啊,不要再想了!”


    “如今遊手好閑,身無長技的李閑已然常伴君側,飛黃騰達。再有神秘才子縈繞陛下身旁吟詩誦詞,敢問這大唐天下還有誰,能再得陛下聖寵?”


    “婚嫁啊!隻有依仗公主皇室尊親,方能速達!”


    指節‘咣咣’敲響石桌,房遺直皺成川字眉頭,皺紋溝壑更深。


    “長樂公主乃是嫡出,乃是大唐長公主,這無疑便是最好選擇!”


    “莫要在猶豫了!”


    “就算是為了咱們房府,為了咱們子嗣!”


    一句句話語敲打心間,衝擊著房遺愛固執心靈。


    古往今來,世家大族聯姻,乃是強強聯手最為捷徑的選擇。


    可房遺愛穩坐京城第一才子首位,又是出生豪門氏族門第,自然心高氣傲,不屑於此等投機取巧的手段。


    自小陪伴房遺愛長大的房遺直又何嚐看不出他心中所想,闊步跨至房遺愛身側,大手扶上手臂。


    “遺愛,長哥深知你雄心壯誌,意圖披荊斬棘一路攀升。可你還小,大唐朝堂權柄爭奪,暗流湧動,其中凶險又何嚐是你這個躋身朝外的人所能了解?”


    “放眼朝野,極易斬獲軍功的乃是出征在外的武將,當今天下初定,大唐盛世端倪已顯,哪裏還有多少征伐可打?”


    “攀上皇室公主,坐穩皇親國戚,咱們房府也能在各位國公麵前高人一等啊!”


    大手蓋上房遺愛肩膀,房遺直重重拍打兩下,如同一個長者語重心長說道。


    “你啊!莫要再想這些坦途一道,聽長哥一言,早些向家父表明心意,向長樂公主提親吧!坐穩這大唐駙馬之位,今後的日子再想其他事宜,方是正道。”


    呼~


    房遺愛長長舒上一口氣,緊皺的眉頭微微舒緩,擺擺手。


    “罷了罷了,李閑能走的路子,咱們房府再走也不算丟了顏麵。”


    “隻是這小子奪人所好,這口氣,屬實難忍。”


    大事敲定,房遺愛心中那顆懸著的巨石,轟然墜地。


    方才那抹焦躁早已煙消雲散,晴朗的麵龐上掛起一抹和煦笑容。


    “遺愛啊,你懂得深明大義,心念房府振興,長哥頗為欣慰。”


    “迎娶長樂公主事宜,還是早些向家父提及最好。”


    “長哥便在府邸,等候你的喜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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