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


    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射雕花窗欞,紅拂女的呼聲便順著金輝送進北屋。


    “閑兒啊!速速起床更衣,今日阿娘教你體態禮儀。”


    清夢被擾,李閑煩躁的轉過身軀,拿著涼枕賭上耳朵,含糊不清的話語嘟囔一句。


    “大清早的,還不能讓人睡個安穩覺了。”


    均勻呼吸再次響起時,朦朧之中有腳步走了過來。


    下一刻。


    素手揪起耳朵,扯得李閑哇哇大叫,頓時睡意全無。


    “太陽曬腚,大清早還在睡,你現在可是朝臣,翰林供奉!怎麽沒個正行?”


    “這懶散的性子是該收拾收拾了,趕快洗漱,完畢後前來廳堂。”


    紅拂女的話語絮絮叨叨,尤其是在早晨,聽起來更顯囉嗦。


    “今日你阿爹去請了宮中尚儀局的司賓,你可要好好修習,進了宮啊,規矩森嚴……”


    李顯闔著眼仰著頭,垂手坐在床沿,聽聞耳畔碎碎念,一副欲哭無淚模樣,心道。


    “李二,你害人不淺啊!”


    耳邊腳步聲再度逼近,懼怕自己耳朵遭殃,李閑從床榻彈起,匆忙洗漱。


    來到廳堂,一個麵癱臉的中年婦人端端正正坐在廳堂,淺緋袍子板板正正,一看便是一個一絲不苟之人。


    打過招呼,司賓也不廢話,直接教習叉手禮。


    一個動作保持數息不難,可一遍遍的重複,著實讓人吃不消。


    兩個時辰的教習,李閑倍感腰酸背痛,心中大呼‘古人不易’。


    據司賓教導,還有什麽稽首禮,跪拜禮,遞名刺……


    眼看到了早膳時辰,門外卻來了不速之客。


    房遺愛攜家丁登門拜訪,稟明來意,在李靖引領下,直入廳堂。


    李閑滿頭大汗,瞥上一眼跨入門扉的房遺愛,麵容儒雅,一襲白衣,捏著紙扇,一股濃鬱書生氣息。


    本就不熟,李閑也沒打算和房遺愛招呼。


    房遺愛倒是顯得格外熱情,朝著半塘座椅的李閑拱手揖禮。


    “李公子禦賜翰林供奉,陛下親自賜婚高陽公主,近來名聲頗躁。”


    “幸會幸會。”


    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房遺愛素無交情,此番前來,必有貓膩。


    李閑也懶得和他說道,隨意拱拱手,算是回禮。


    房遺愛似乎並不在意李閑禮數不周,落座後,徑直開口。


    “衛國公,令郎才學匪淺深得陛下器重,委以重任,著實為大唐青年才俊典範。”


    “房某今日所來,正是誠邀李公子赴會,同皇城文士歡聚一堂,鑒賞詩文,討究研習。”


    話語間,房遺愛從袖筒取出請帖,呈了上去。


    李靖接過朱紅請帖,翻上一頁,果然看見李閑的名字赫然在列。


    房遺愛詩畫皇城一絕,此番親自登門拜訪,定不單單是發送請帖這般簡單,多半乃是為考驗李閑,到底有何能耐。


    紅拂女也是知曉事理之人,何嚐看不出房遺愛用意,也不戳破,緩緩起身,給房遺愛沏茶倒水。


    杯盞盈滿,紅拂女推至房遺愛身前。


    “房公子文采斐然,作詩繪畫信手拈來,又在朝堂上交友甚廣。”


    “詩會定然是房公子大展才華,顯露身手之際。”


    “閑兒久居府邸,雖是學些詩詞歌賦,畢竟淺薄。要說鑒賞,有些抬舉了。如今閑兒上任在即,宮廷規矩冗雜尚且需要交代明晰,這詩會怕是去不了了。”


    緩緩落座,紅拂女撚過請帖,望上房遺愛,帶著歉意,盈盈一笑。


    “還望房公子體諒。”


    李閑幾斤幾兩紅拂女和李靖兩人心知肚明。


    別說吟詩作畫,就是書房書卷,一年也難碰幾次。


    更別說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賦詩頌詞,這豈不是自取其辱?


    聽聞此話,房遺愛餘光瞥向李閑一眼,盈盈起身。


    ‘嘭’的展開紙扇,昂首佇立,淺笑道。


    “李夫人言重了。”


    “詩會不過是大唐青年才俊齊聚一堂,商討借鑒,共同鑽研措辭用句罷了。”


    “先前李公子不露圭角,默默無聞,可此番陛下慧眼如炬,識得李公子大能,若是咱們這些文人墨客再這般任由李公子埋藏,說起來倒是顯得咱們有些排擠,故意刁難李公子了。”


    本就是帶著‘誠邀’而來,房遺愛怎會輕易放手?


    此番紅拂女越是躲避,房遺愛心中倒是越肯定,這李閑必然問題不小!無才無技,定是實錘了!


    眼眸中精光一閃,房遺愛‘刷’的收起扇子,轉身朝向李閑,鄭重拱手。


    “李公子,詩會不過一日時辰,想來也不會耽擱公子修習。”


    “詩會莊園,山水秀麗,萬花爭豔,倒不是一個放鬆場景,勞逸結合,房某倒覺得更為適合李公子修習心境。”


    說到此處,房遺愛躬身揖禮,微微頷首的麵龐綻出笑容。


    “李公子,詩會一事還望兄台賜教。”


    李靖眼瞼抽動,望著那個恭敬的人影,眉頭微微皺起。


    房遺愛乃是年輕才俊翹楚一輩,此番強邀李閑,無非便是認定李閑身無長技,要他在詩會出醜罷了。


    朝堂官職爭奪暗流湧動,要說這房遺愛沒有將李閑翰林供奉一職取代之意,決然不可能!


    思慮間,座椅上的李閑微微緩緩起身,微微一笑,盯著眼前揖禮的房遺愛,拱手回敬。


    “既然房公子盛邀,那李某便……”


    話剛出口,李靖驟然打斷李閑話語。


    鐵塔般的身形緩緩起身,望向房遺愛,拱手道。


    “公子誠邀,李府心領。”


    “萬事皆有輕重,入宮大事當前,李府不敢怠慢,李閑更需事先做好課業。這詩會月月都有,何必急於一時。”


    “待閑兒進宮事宜妥定,下次再與各位青年才俊齊聚也為時不晚。”


    說罷,朝著安坐座椅上的李閑瞥上一眼,橫眉一豎,言語頗為嚴厲起來。


    “閑兒。”


    “眼下時日緊迫,為父相邀司賓教習不易,還不速速前去請教?”


    李閑癟癟嘴,對修習禮儀一事極不情願。但仍無可奈何,總不能當著外人,掃了李靖顏麵,隨即向著眼前的身影拱拱手。


    “房公子,抱歉!”


    縱然是心中不願,李閑還是聽命李靖,向著後庭走去。


    摸摸自己隱隱作痛的腰杆,李閑臉龐擰成苦瓜狀。


    阿爹啊!


    你這又是何苦?


    華夏五千年文明,孕育多少對酒當歌,起舞弄影,自由灑脫的文人?又誕生多少身在田園,悠然閑適,才華橫溢墨客?


    區區詩詞歌賦,孩兒隨口提點兩人便是膾炙人口的金句名言。


    房遺愛?


    真當我懼怕與他?


    哎~


    流觴賦詩,觀花賞月……


    又要離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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