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前方是一位染著綠毛的煙熏妝小哥,身旁卡座裏又圍著一群吞雲吐霧的花臂殺馬特,俞橙縮成小小的一團坐在座位上,活像一粒處於激發態的電離子。


    “俞橙,放鬆點。”希爾拍拍她背,“別忘了,你今天可穿著我的戰服呢。”


    俞橙深吸一口氣,盡力坐直了些,可姿態仍有些忸怩,叫人一眼就看出這是個第一次來夜店的新手妹妹。


    她身穿一條亮片吊帶裙,是希爾從自己衣櫃裏拿的。裁剪得體的裙身勾勒出女孩纖細美好的線條,胸口和背白花花露出一大片,裙擺也短,俞橙坐下後,手包一直擱在大腿上,片刻不離。


    她臉上的妝也是希爾給畫的。


    俞橙的眼睛大而有神,希爾為她細細描繪了眼線,一雙杏目頓時如貓眼般嫵媚起來。


    為了凸顯唇色,眼睛周圍沒有過多點綴。


    俞橙自己也有幾隻唇膏,但幾乎都是溫柔的豆沙或奶茶色,今天嘴上塗的是朱璿的一隻藍調正紅色啞光口紅,顯色度極高,這讓俞橙原本花瓣般的櫻桃小嘴瞬間飽滿起來,既古典又時尚,吸睛極了。


    “咱們先喝幾杯度數低的雞尾酒。”希爾看著菜單說道,“暖暖身子,以備後戰。”


    朱璿壞笑著說:


    “別呀,直接給俞橙上那個最有名的失身酒。”


    俞橙慌忙搖頭。


    父母都能喝,因此她酒量尚可,但這是俞橙第一次來嗨吧喝酒,總得循序漸進,一口可吃不成個胖子。


    “希爾,你們美國人在酒吧裏玩骰子嗎?”朱璿問。


    “很少玩,你可以教我呀。”


    “那行。”朱璿笑起來,“我也隻是略懂皮毛。”


    過了一會,俞橙分到一個骰盅。


    手裏有東西抓著,她心裏也踏實些。


    簡單的猜個數,一學就能懂,但要唬得贏別人可不容易。


    三個人來來回回猜了幾把,朱璿贏了大多數。


    “俞橙,玩這個遊戲,求穩是不可能贏的,你得學會騙人。”


    俞橙點頭。


    她的問題就是太老實了,老實就要被欺負,她不想被欺負,所以得改。


    半杯檸檬汁打底的伏特加雞尾酒下肚,俞橙的臉微微泛紅,搖骰盅的動作流暢起來,嗓子也逐漸放開,若是猜贏了一局,也會興奮地鼓掌叫好。


    不遠處的迪廳舞池內,新一輪嗨翻天的音浪襲來。搖晃的五光十色光柱下,男男女女肆意扭動身體,耗不盡的精力在熱辣音樂中激情釋放。


    舞池那頭踉踉蹌蹌走來一個亞洲男人,他身穿白色休閑襯衫,手腕處是名牌表,耳垂上的鑽石耳釘在天花板迪斯科球的彩光下熠熠閃爍。


    他朝身旁穿著暴露的美國辣妹擺擺手,示意自己喝不下了,然後靠在卡座旁的圍欄上休息。


    “俞橙,你有點東西啊!”


    身後傳來熟悉的母語,男人回頭,一眼就瞅見臨牆卡座那邊的三位年輕姑娘,其中身穿吊帶短裙的那個容貌尤其出眾,教人過目難忘。


    希爾敲了敲桌:


    “你倆別光顧著說中文,排外呢?”


    朱璿:“哎呀,我錯了,剛才太興奮了。”


    俞橙幫她倆倒好酒:


    “我贏了,你們喝。”


    動作比上圖書館搶座位還殷勤。


    “妹妹,你們都是中國人呀?”


    說話的是一個陌生的中國男人,顏值還挺高,渾身上下全是名牌奢侈品。臉上掛著輕浮的笑,一看就是常年混跡酒吧夜店的紈絝富二代。


    男人的眼睛直往俞橙身上瞟,朱璿揶揄著捅捅她的腰窩,答道:


    “對,我和她是中國人。”


    “這位妹妹老家哪裏的?”男人問俞橙。


    俞橙:“容州的。”


    男人抬抬眉,“我是江州人,離你家很近。今天遇上就是緣分,三位美女,我們不如加個微信?”


    希爾率先搖頭,拒絕得很果斷:“我不用微信,對中國男人也沒興趣。”


    俞橙扭頭看了朱璿一眼,十分猶豫。


    朱璿倒是爽快:“加呀,沒問題。”


    她率先拿出手機加了男子的微信,又慫恿俞橙也加他為好友。


    男人:“我叫林震,你們喊我henry就好。”


    不出朱璿所料的,男人離開片刻,她們這桌今晚的酒水飲料便被人提前埋單了。


    “你的交友範圍太狹窄了。”朱璿對俞橙說,“到了國外,甭管是人是鬼,先擴列再說。”


    俞橙忙點頭,一臉受教的模樣。


    朱璿念高中的時候全家移民美國,性格作風比她開放得多。俞橙雖還不太適應這樣,但已經下定心思要好好像人家學習,免得融入不了這裏的環境。


    盡管今天的目的是帶俞橙見見世麵,可俞橙完全的小白兔性格,朱璿免不了認真提醒她:


    “不要和這邊的男人有肢體接觸,也不要喝他們遞給你的酒。咱們玩得開心是一回事,但也要學會保護自己。”


    正說著話,林震回來了,身後跟了一名服務員,手裏抱著一瓶未開封的紅酒。


    “我請你們喝酒啊。”他用英文說道,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俞橙身邊。


    服務員為他們添上高腳杯,倒好酒後方才離去。


    俞橙瞧一眼朱璿,朱璿卻盯著林震,見他率先舉杯啜飲一口,這才放鬆地執起高腳杯:


    “謝啦,沒想到在酒吧也能喝上這麽名貴的紅酒。”


    俞橙也鬆了口氣,紅酒剛浸入口腔,酒桌下方的大腿上卻傳來異樣的觸感。


    俞橙猛地一哆嗦,往朱璿那邊挪了挪,躲開男人手掌的觸碰。


    喲,這麽清純的。


    林震勾起一抹笑,眼底興致更濃。


    兩名好友都在和男人談笑風生,俞橙將裙擺扯低些,同時並緊雙腿。


    胸口砰砰直跳,這種事情,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原來是斯坦福大學的高材生。”林震繼續為她們倒酒,“還是學物理的,真看不出來,和你們同專業的男生太有福了。”


    迪廳舞台奏響一曲搖滾,聲音震耳欲聾。


    俞橙很少接話,接二連三喝了幾杯紅酒後,頭有點暈,為了醒酒又猛灌半瓶果汁下肚。


    幾分鍾後,俞橙把自己逼去了廁所。


    終於離開那個令人窒息的卡座,俞橙深呼吸,感覺到肚子裏好像有一汪池水隨著腳步晃動。


    她低頭瞧了眼,嗯......趕忙收腹,將腰杆挺直了。


    洗手間在酒吧的最裏側,俞橙沿著舞池外圍繞了一圈,再經過一段包間回廊,這才瞧見前方牆壁上並不明顯的洗手間標誌。


    回廊裏來來去去經過的人很多,許多男士都用大膽的目光打量俞橙。


    女孩摸摸自己裸.露的肩膀,一陣酒氣上頭,腳下的高跟鞋也不太穩當。


    裙擺太短,俞橙不敢彎腰,隻能勾起後腳用手提了提高跟鞋的係帶。


    洗手間門口,一位體型肥胖的紅發男人從男廁推門出來。他滿臉通紅,淺色上衣胸前有一片水漬,腳步遙遙晃晃,直衝著俞橙這兒走來。


    鞋跟將將觸地,手臂上一股力忽的拽著俞橙向牆邊倒去。


    俞橙踉蹌一下,撞到了某位男士的胸膛。


    與此同時,肥胖的紅發男人在她身旁跌了一跤,險些把另一位女士壓扁在身下。


    俞橙嚇了一跳,忙低著頭向那位拉她一把的男士道謝。


    一雙深褐色男士休閑靴消失在摩肩接踵的回廊,待俞橙抬起頭時,眼前隻剩一張空蕩蕩的牆麵。


    她揉著太陽穴往裏走。


    光裸的手臂上還殘留著男人手掌的觸感,俞橙倏地停下腳步,回頭睜大眼睛往人群中四處張望。


    俞橙膚白,手臂上還留有淺淺一道印子。


    她忍不住將手覆上那處痕跡,眉眼低垂,輕輕地歎一口氣。


    傻橙子。


    她對自己說。


    自作多情也有個度吧。


    女生廁所人多,俞橙排了好一會才輪到她。


    解決完衛生問題,回座位的路上,耳邊“putyouhandsup”的高喊振聾發聵,俞橙懨懨地扶著舞池圍欄,不想回卡座,又生怕有人找她搭訕,左右為難著,忽然看到前方有人向她招手。


    “怎麽這麽慢呀?”朱璿走過來挽住她的手,用中文對她說道,“你走了之後,那位大哥都沒怎麽和我們說話。他看你半天沒回,就離開座位找你去了。我怕你有什麽事也坐不住。”


    俞橙咬了咬下唇,把剛才腿被摸的事兒告訴給朱璿。


    “什麽?”朱璿一臉嫌惡,“太惡心了吧,你也不早說。”


    語畢,她拉著俞橙回去找希爾,三人決定把座位換到酒吧的另一頭。


    “別讓猥瑣男壞了咱們的性質。”朱璿說道,“這杯喝完,一起去跳舞?”


    希爾搖搖頭:“我前天崴的腳還沒好呢,就在這兒幫你們看包,你帶著俞橙好好玩啊。”


    “行,走吧橙橙!”朱璿推她,“別害怕,你盡管嗨就行,我保護你。”


    俞橙眨眨眼,向朋友展示手機屏幕的聊天框:


    “林震來找我了.....怎麽辦?”


    “刪了唄。”


    希爾拿走俞橙的手機,笑容得意:


    “刪了多沒意思,不如讓姐姐我教育教育他。”


    俞橙這廂還未考慮清楚,人就被朱璿拖進舞池,耳邊響起泰勒斯的流行曲《shakeitoff》,朱璿拉住她的雙手,跟著節奏舉到頭頂。


    她在吵鬧的舞池中朝俞橙喊道:


    “whynotforgetaboutyourex,let''sshakeitoff.”


    許是身處舞池的緣故,一股能量從腳底躥至手心,俞橙連連點頭,腦中隻餘三個單詞:


    shakeitoff!


    酒吧西南側最角落的卡座,一個年輕男人頭戴著消音耳機,桌麵上擺一台筆記本電腦,除此之外隻有一杯一口未動的特級幹邑,單單這一杯就達到了隔壁十二座包廂的消費額度。


    他很早就對酒吧服務員表示拒絕一切服務,但仍有陪酒小姐一見他的容貌就前仆後繼,抹胸往下一扯,腰肢軟軟地便要靠過去。


    直到男人不留顏麵地罵了好幾次“fuckoff,leavemealone”,才終於沒有人上趕著煩他。


    桌下,深褐色工裝靴暴躁地踩著地。


    紀馳一隻手捂緊消音耳機,腦袋煩躁地快炸開了。


    就在剛才,他在洗手間外的回廊處拉了俞橙一下,小姑娘重心不穩撞到他,紀馳無意間低頭,一眼便瞧見她胸前無限春光。


    他大概用光了這輩子的忍耐力,才沒有立刻把俞橙扛到肩上帶走。


    吊帶裙?高跟鞋?烈焰紅唇?


    這他媽誰教她的,操。


    紀馳本意是過來遠遠看著保護她,這會兒真看不下去了,隻怕多瞅一眼就恨不得把酒吧裏所有男人的眼珠子剜了。


    他壓著眉,瞥一眼筆記本後方的雞尾酒,終於拿起來一口幹掉半杯。


    舔了舔唇角,紀馳握著鼠標點了幾下,電腦屏幕上赫然出現一個手機聊天界麵。


    原本就夠煩的,看到屏幕上的畫麵,紀馳手裏的鼠標頓時“哢嚓”一聲。


    殼碎了。


    酒吧另一側的三人卡座中,希爾冷笑著操作手機,全然沒有注意到手機屏幕上方小小的指示燈詭異地閃了兩下。


    【橙子妹妹?你們上哪啦】


    俞橙:【哥哥說英文唄。】


    【哈哈哈,妹妹想練英語呀,那你找對人了,我在美國已經待了十年,可以幫你練口語的】


    俞橙:【哥哥好厲害呢~】


    紀馳騰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目光在靠左一側的卡座中逡巡。


    臥槽,人呢?


    什麽時候走了?


    屏幕上,聊天框裏的對話仍在不斷往外冒。


    【妹妹現在在哪呢?是不是去跳舞啦?】


    俞橙:【我有點醉,先回家了呢】


    【這麽不經喝[捂嘴笑],你家住在哪裏?】


    俞橙:【離這裏挺遠的】


    【我在這附近有一棟別墅,妹妹有沒有興趣過來玩?】


    俞橙:【好呀,人家很寂寞的】


    酒吧角落裏,隻聽“啪”的一聲,麵色陰鬱的男人直接把電腦蓋上,連帶著酒桌都顫了顫。


    俞橙是不是瘋了?


    這什麽意思?和他分開之後開始放縱自我,嗯?


    紀馳將桌上的電子設備胡亂扔進背包裏,結完賬黑著一張臉離開酒吧。


    他叫了一輛uber,讓司機隨便在城裏轉悠。


    坐在後座上,紀馳重新打開電腦。


    盡管氣得冒火,他卻不能不管,還是要定位看看這個小瘋子現在在哪。


    很快,位置信息顯示俞橙仍在那家酒吧裏。


    紀馳沒來得及想太多,就被俞橙聊天框裏接下來冒出的對話驚得懷疑人生。


    “你再說一遍,你約他去哪兒了?”


    希爾晃晃手裏的手機:“kitehill.”


    朱璿:“就是那個......學校後邊最近鬧蟲災的公園?”


    “對。”希爾笑起來,“我問他知不知道這個地方,他竟然告訴我他聽說過,景色很美。”


    “所以.....”


    “所以就約他今晚在公園深處的小湖邊見麵了。”


    “絕了。”朱璿豎起大拇指,“沒有一個男人會拒絕野戰。”


    俞橙懵懂地問道:“什麽是野戰?”


    朱璿語重心長:“字麵意思,野地裏打架。”


    希爾忍不住嘲諷:


    “這種流氓,不給他點教訓,他還以為自己魅力四射人見人愛呢。”


    說完,她爽朗地大笑兩聲,一頭濃密蜷曲的金發披在背上顫抖得十分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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