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完的那個暑假,阮音從縣城回到市區,辦理遺產公證和房屋過戶的一係列手續。


    雖然辦理的整個過程有些難纏,可幸好有葉安芸女士從頭到尾的安排和幫助,結果還算得上讓人滿意。


    本以為隻要死咬著阮宏傑和童娜的死亡戶口注銷單和死亡證明不放,就可以一直享受現在生活的一家人,終於在一切塵埃落定後失了爭吵的力氣。


    那是阮音最後一次和他們的正麵交談。


    “不會的,不可能,我哥不可能什麽都沒留給我的,他小時候那麽疼我,沒道理一分錢都不留給我,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阮如蘭難以置信地自言自語。


    王浩波捂著臉坐在冰涼的椅子上,一言不發。


    處心積慮打算了好幾年,最終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孫禾抬眸,漠然地看了眼不遠處圍在一起的一家人,而後低頭和聲地對阮音說:“別看了,走吧。”


    阮音收回落在他們身上的視線,輕聲回應,“嗯,好。”


    自打高一下半學期開始,阮音就再也沒有回過那個住著她姑姑姑父的家,兩年的時間,她幾乎和他們斷了全部的聯係。


    他們不是沒有來學校找過她,堵在學校門口不是一次兩次,甚至還單獨聯係過林正國和她的室友,冠冕堂皇地說她一個人在學校缺少照顧,作為親戚想要關心她。硬的不行,就想故技重施,用軟的來纏住她。


    高三上半學期的某天,所有的室友包括王夢珂一同回家的那個周六,夜間九點時寢室門忽然被人敲響,阮音毫無防備地走過去本能準備開門,也不知怎麽的,忽而心生疑惑看了眼貓眼。


    刹那間,一張油膩又猥瑣的臉出現在視線,嚇得她胃內瞬間湧上一股惡意。


    王浩波就那樣直勾勾地盯著她方向,一下又一下,不斷地敲著門。


    每一次敲擊都讓她不由生怯。


    大約過了三四分鍾,王浩波敲門無果,又走到下一扇門繼續敲,反反複複,半個小時,她都能聽見門外傳來的若隱若現的敲門聲。


    阮不知道王浩波究竟是怎麽從女寢樓下上來的,可她慶幸的是,並未有人給他開門,還有在此之前她和林正國坦白過一些事,所以最後王浩波也未能準確地找到自己。


    她又不蠢,要說她無情也好,鐵石心腸也好,反正她對阮如蘭一家從一開始就沒有情分可言。


    整理完近情緒,阮音拉了拉孫禾的手準備往外走。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阮如蘭回過神,忽然像發了瘋似地大叫,直直衝向阮音,伸出手試圖強行將她留住,“至少這套房子,這套房子留給我們吧!?沒了這套房子坤宇怎麽辦?我們怎麽辦?!你就當我們是你的長輩,把這套房子留下吧?!再不行,就給我們500萬!”


    孫禾迅捷地攬過阮音的肩,將她摟向自己的另一側,護在懷裏。


    事情發生地有些突然,阮音心跳急促地跳了兩下,略微驚慌卻不顯於外。


    阮音將阮如蘭低姿態的肯求漠然置之,冷漠地問了句,“憑什麽?”


    “憑什麽,憑什麽?”阮如蘭眼神遊離,恍惚地沒有焦距,“憑我是你親姑姑,憑、憑坤宇是你親表弟,你要是對自己的親人這樣狠心,你爸你媽在底下也絕對不會安息的......”


    “嗬。”阮音冷笑,靜靜地反問:“你以為我爸媽為什麽會早在之前就特意立下一份遺囑?”


    普通的遺產繼承給的不單單是子女,還有妻子,父母等,而繼承給父母的那份,一旦他們過世,自然會順勢地傳遞下去,再平分給他們下一輩的子女。


    等到那時,或許一切都會變成糾纏不清的模樣。


    阮宏傑早在一夜暴富的時候就已經設想過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情,所以才有了那份特意留下的遺囑。


    阮如蘭一愣,目光閃爍,支吾其詞,“我、我怎麽會知道......”


    “你要是忘了年輕時候對他們做的那些肮髒事,可以去好好問問外婆。四十幾歲就得了癡呆可不是好事。”望著阮如蘭不斷避開的視線,阮音一瞬間失了再和她爭辯的心,無所謂地聳聳肩,“你明白也好,裝傻也罷。我本來打算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整理東西搬走,現在嘛......不搬也行。”


    “真的?!”


    阮如蘭雙瞳發著光又要湊上來,被孫禾一個退步給避了過去,“離她遠點。”


    冰冷的聲音透進耳裏,阮如蘭不禁一滯,不再上前。


    “我沒事。”阮音對著孫禾笑了一下,讓他放心。而後扭頭對著阮如蘭點頭,“真的。不過......成錦市的別墅區,一套房少說200平方,環境好,資源佳,交通便利,名副其實的富人區,對吧?”


    阮音仰頭嘟囔著嘴向孫禾確認,得到的當然是肯定的示意。“嗯。”


    阮如蘭越聽越疑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妙之感。


    話鋒一轉,阮音挑眉,語氣輕快盯著她,“一個月收一萬五的租金不算貴吧?付得起我當然願意讓你們繼續住呀。”


    “你——!”阮如蘭怒不可遏,指著阮音的手指一個勁兒的發抖。


    一個月一萬五,剛好是之前法院判下來阮音未成年前每個月撫養費的額度,她這樣說,擺明了就是在算賬,給他們下馬威。


    雖然搬走後依靠他們現有的積蓄的確可以在外生活,可那和住在市區的別墅區能一樣嘛!那些個富太太哪一個不是因為他們住在這裏,才正眼看她的。


    心中的憤怒無處宣泄,阮如蘭雙拳漸收,指尖都要扣進肉裏,一番掙紮後仍舊無計可施,跑過去拉起坐在椅子上垂頭的男人,咆哮。


    “王浩波!你倒是說一句話啊!不是你天天跟我說要對她好對她好,弄起來很有主見的樣子嗎?現在怎麽窩囊地跟條狗一樣!今天這房子要是被阮音給收回去,我們這一家以後可怎麽辦啊!難道你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流落街頭嗎?!你倒是起來說兩句話啊!?”


    “你鬧夠了沒有!”王浩波被她一陣陣喊叫給弄得終於不耐煩,一把甩開她的收,側眼瞪著她,而後徐徐移向阮音。


    前兩日那幫不知來路的人的警告還句句在耳,唯恐自己不為人知的那些勾當被人鋪到太陽底下,後半生會在牢裏度過的王浩波泄了氣似地又將頭垂了下去。


    阮如蘭見狀心裏那團火燒得更旺,揚起手就是一巴掌,“你個沒出息的東西!我當初怎麽會嫁給你這個窩囊廢!”


    然後轉頭碰上一直站著不知名吭聲的男生的目光,把他當做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地死死盯住,“這位小少爺......我看你跟音音關係挺好的。求求你了,求求你幫我們勸勸音音吧。她現在已經有那麽多錢了,我們都已經給她了,不差這一棟房子吧?就一棟房,其他我們什麽都不要,真的什麽都不要了!”


    可真正貪婪的人,又怎麽可能止步於此?


    阮音感到搭在她肩上的力道比方才重了些,然後頭頂上方就傳來一句緩慢且毫無感情的拒絕,“那些本就該屬於她。你要是想減輕生活負擔,我也可以幫你送他入獄。”


    再次坐到椅子上的王浩波後背一抖。


    “我、我......”阮如蘭聞言語塞。


    嘴角彎上一抹淡笑,阮音眼瞼微垂,聲線中埋了淺淺的戾氣,“這些年你們得到的其實也不少了,人貴在知足。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付不起房租的話,就好好回去收拾東西,沒人會留你們。”


    不想再多說任何一句話,也不想再和他們一家人有任何牽連,阮音推了推孫禾的手臂,“我們走吧。”


    “嗯。”


    她的話裏沒有一絲讓步,阮如蘭終於意識到,阮音是鐵了心收回他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再過兩天,就到了她好不容易貼上去就要沾到的豪門酒宴。


    和那些富太太們約好的國外旅行也才說好。


    還有已經托關係找好的坤宇的高中。


    一切都化為泡影。


    心髒嘭嘭嘭地劇烈敲擊著,強烈的喪失感讓她幾乎失去理智。


    “不行......不行,不行!!你必須把這套房子留下來,你要是不留,我今天就是死也不會讓你走出這個門!”


    說著就又要撲上去把人攔住。


    好在一直站在門口的幾人聽見屋裏的動靜立馬跑了進來,及時地將魔怔了似的阮如蘭控製住。


    孫禾扣著她的肩,將再次走神的阮音強勢地帶出門外。


    “阮音——!你這個有娘生沒爹養的小王八蛋!攢著那麽多錢不知道分給親戚獨吞,遲早有一天要天打雷劈遭報應的——!!”


    哪怕是隔了一扇門,阮音都仍然能聽見從房子裏傳出的阮如蘭的謾罵聲。


    也不是真的無動於衷,隻是對她來說,那些殘存的情分早就在他們一次次的惡意下消失殆盡。


    孫禾見她眼神放虛,伸出手,蹦了一下她的腦袋瓜,“卡殼了?”


    “嗷——”阮音脖子一縮,捂著額頭衝著孫禾故意說:“你注意一點兒,這可是價值近一個億的腦袋。敲壞了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孫禾低笑了聲,拿下她捂在額頭上的手,輕輕握進掌心,“我就想知道,你這一個億的腦袋裏在想些什麽。”


    阮音指尖動了動,找了個手最舒服的位置窩在他手心,然後不由自主地邊走邊晃蕩,“我在想,你家該不會是什麽什麽組的黑社會吧?不然怎麽會一下子從門口衝進去那麽多穿著黑西裝的壯漢。”


    “是的話你要怎麽辦,想跑?”孫禾垂眸,隱晦一笑,“入了賊坑,怕是來不及了。”


    “我跑幹嘛,最近路邊打.黑除惡的橫幅掛了這麽多,要真是的話......”對上他滿含笑意的眼,阮音正氣淩然地拍了拍胸脯,豪言道:“姐姐就把你舉報了,給你一次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機會!”


    “沒良心的小白眼兒狼。”孫禾無奈地搖頭,輕攬著她的頭往自己這兒挨了下,“欠的。”


    “誰是小白眼兒狼,我這叫大義滅親,升華精神層麵那種,你不懂。”阮音嫌棄地對他擺了一下眼,心情大好地繼續晃著兩人牽著的手。


    孫禾拿她沒辦法,如常地說:“那是我媽公司裏的人,叫過來給你撐場麵的。”


    “啊?”阮音詫異了一下,“你不說我還以為是保鏢,專門過來保護你這位大少爺的呢。”


    “有一個的確是真的。”孫禾不經意地說。


    “剩下的呢?”阮音好奇問。


    孫禾眉間淡淡合了下,思索了片刻,而後搖頭說:“不認識。”


    ......


    一群集團被強行指派而來的中層領導跟著唯一一個貨真價實的保鏢解決完瘋女人後,揉著胳膊相繼走出,不由得感歎。


    這叫哪門子增強企業管理能力的社會實踐!


    現在就職大企業可是真他媽難啊!


    ......


    阮音:“......那您心還挺大。”


    敢就這麽赤手空拳跟著我來。


    淡淡地看了眼他,阮音收回視線。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真遇到什麽危險怎麽辦......


    早前幾天和外婆說好了,趁這兩天來市區,順便把一直拖著沒帶去的人給她帶去瞧瞧。


    孫禾知道後,倒是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平平靜靜地就同意了,看起來一點不緊張。


    為此阮音好奇,還特地問他,“你不擔心?”


    結果人非但沒有產生一點要見家長的副作用,還特裝逼地回了她一句,“你覺得我需要擔心?”


    裝逼遭雷劈啊哥哥!


    處理完遺產的手續,阮音跟著孫禾往他們家走,五六分鍾的路程,她就是越走越覺得有點虛。


    你說時間怎麽過得這麽快。


    孫禾和她經過兩年半年漫長的學習壓迫。


    竟然沒掰。


    塵埃落定後,回頭再看,她竟然有種悵然之感。


    不動聲色地側頭望了眼身旁的少年,阮音眼珠子亮了亮,逗弄地問:“都說人啊,有錢了就會變壞,要是我變壞了,去包個小白臉,你覺得怎麽樣?”


    “想找什麽樣的?”孫禾雙眸一暗,平靜地應下。


    “就那種白白嫩嫩乖乖巧巧從來不跟我頂嘴,我說什麽就是什麽特招人疼的那種小白臉。”阮音擺出一張反正不是你這樣的囂張臉。


    感到身側的人腳步一停,腕間傳來一股暗勁兒。


    還不等阮音反應過來,上半身倏地往後一傾,被人強勢拽了過去。


    八月份的天極熱,兩人站在林蔭樹下,斑斕的樹影打在桃紅的花石上,熱流沉浮。


    穿過她發絲的指尖緊緊貼在她的腦後,近在唇邊的鼻息緩緩,曖昧又蠱惑。


    阮儀心跳驟急,下意識想要後退逃離。


    下一秒,後腰驀然被人往前一帶,柔軟的觸感瞬間覆下,微微冰涼,淡淡的甜。


    阮音通身一僵,一雙瞪得圓鼓鼓的眼睛眨巴眨巴,懵懂又無措。抵在他胸前的指尖發麻,不由地攥緊,生起衣衫褶皺。


    喉結滾動,懷中的人似有若無的回應,激起了長久以來壓抑著的躁動。


    他輕吮她的唇邊,由淺至深,展開了一個肆意而纏綿的吻。


    暖風拂過,樹影沙沙,街邊無人。


    心滿意足的少年擒著邪氣的淺笑,埋在少女通紅的脖頸。


    從嘴角繞出的聲線含著濃濃的警告,澀而沉,晃得她心一悸。


    “誰給你的膽子,當著自己男朋友的麵包養小白臉,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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