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建軍一路思謀,心裏生出濃濃的愧疚。他是哥嫂一手養大,如今該是他報答的時候,可他們就隻是來一趟,他還沒讓他們順心。


    不過他自小被大哥教育的三觀極正,倒未因此遷怒自己媳婦。大嫂說的對,結婚三年,每次都是她往回寄錢,從未說過一個不字。這回他把家裏所有的積蓄都拿走,哪個女人也會惱火的。她隻是自己生悶氣已經很好了。


    到家推門而入,藿香在裏麵聽到動靜卻氣的根本不想理他。你這個大傻子,一心要孝敬哥嫂,我明白你拿他們當父母的心情。


    可你看看,就人家身上那裝扮,尤其是那個小姑娘身上的衣服,那是窮苦老農民的樣子嘛。過的可比你好多了。他們拿著咱的錢揮霍,你還讓我熱情的笑臉相迎,原諒我不是唱戲的,沒人家那水平。


    “還生氣呢?”看老婆不理他,男人伸手到她麵前晃晃:“你看這是啥?”


    藿香下意識的睜眼,等看清男人手裏的東西,驚的一骨碌坐起來,一把奪過仔細的數數。


    “一分都沒花,咋還多出本存折?”


    “說是這三年給咱們攢的,來回的寄浪費郵費,不如存在銀行有利息。這回一起給咱們了。”


    “這……我……這……”


    藿香臉色風雨變換,楊建軍自然明白她。伸手摟住媳婦:“是不是覺得不好意思,我臉上這火也剛落下去。”


    “我以後怎麽有臉見哥哥嫂子,咱結婚的時候他們就給了那麽多,說咱新婚什麽都得買,怕手頭不寬裕了受製。如今又……我今兒還……”


    “行了,哥嫂都是大度的人,不會計較這些的。”他從另一個兜裏掏出一張票來給她:“這是大哥給我的自行車票,也不知他在哪兒弄的,說是給你買車上班來回的也方便。”


    拿著這小小的自行車票,藿香感動又羞愧。抓在手裏如握火炭,燙的她口鼻發酸,眼淚都下來了。


    “我……咱明天帶大哥大嫂下食堂,我給他們賠罪。”


    “不用,已經買了明天的票,他們擔心家裏,急著回呢。”看媳婦還欲說什麽,他笑笑用一根手指捂住她的嘴:“大哥大嫂說,要是咱真有心,以後多看顧小侄女就好。我已經應承以後當自己閨女的。”


    藿香頓了一下,隨即點頭:“我知道了,會把小侄女當自己閨女的。等孩子上學,就接到咱們家來,我保證好好養著。”


    翌日,楊建軍兩口子送他們上火車。楊鐵檻這才把帶的東西給他們:“光顧擔憂我閨女了,把這忘了個幹淨。昨晚都沒想起來,你們今兒帶回家吧。”


    看到那一袋子金黃的小米,藿香又是一陣愧疚:“聽說今年收成不好,大哥你們留著自己吃吧。”


    楊建軍也說:“嗯,普遍的幹旱,如今城裏的糧站好多東西都開始限量了。你們快留著自己吃,我們在部隊,咋也餓不著。”


    “自然是有才給你們的,我難道會餓著肚子給你們省嘛。快拉回去,記得悄悄的別讓人看見。”


    兩口子的愧疚都快要逆流成河了,大哥大嫂一片心意,他們隻好收下。在心裏默默的記著。


    坐著火車順利到家,李玉萍先把炕抹了一遍。讓小姑子躺炕上舒服的睡覺。這才坐上車去姐姐家接自家倆兒子。


    有了醫囑,楊家人接下來對小公主更是精心。開春下地,王愛珍再沒去上工。一心在家照顧孩子。


    到五月,天氣依舊幹旱。但上麵卻有了新舉措。為了響應號召,各大隊開始實行大鍋飯政策,中午都不休息,食堂吃了飯接著到地裏上工。


    夜裏,楊家人關上門坐在飯桌上偷吃饅頭,咽下口中的雞蛋羹,李玉萍長長出了口氣。


    “我的天啊,如今食堂那飯是啥啊,跟泔水似得,連鹽都沒了嗎?這才倆月不到吧。”


    楊鐵檻歎氣:“豬羊雞都殺完了,眼下庫房的糧都開始吃緊。再這麽下去……”


    他沒說完,可接下來的話大家都知道是啥。楊國慶看看桌子上的三合麵饅頭,還有一大鍋的大碴粥。和媳婦對視一眼,誰都不問這東西是哪兒來的。


    之前家裏就不對勁兒,就算老爹是支書,可也不能這麽寬裕啊。不過兩口子都是明白人,老漢不說,他們就裝傻。反正每天晚上都能補貼一頓。


    要是老漢需要人幫忙了,肯定會招呼他們的。楊國慶在心裏盤算過,若是老爹有啥不可告人的事兒漏了餡兒,到時他這當兒子的頂上就是了。


    翌日,李玉萍在食堂打了飯,端上一家人的口糧回了家。放下手中的大盆,她先把小姑子抱起來喂奶。


    “上午吃奶粉嗎?”


    “沒,咋也不吃。不過她倒也不哭。”


    “哎,這咋行。要不我下午休息的時候偷偷回來一趟,上午時間短還沒事,下午時間太長,把寶貝餓壞了可咋整。”


    “要不,你也別上工了?”


    “……不行,別人會懷疑的。今兒東麵的孫寡婦已經說我,奶著倆孩子都沒見瘦。我要再不出工,還不定人咋編排呢。”


    王愛珍歎口氣,“也是。我下晌給熬點小米粥,看看她喝不。”


    李玉萍親親懷裏孩子的小臉蛋:“委屈我們依依了,等嫂子晚上回來你多吃些啊!”


    小姑娘胃口小,一邊的足夠。吃飽了放開,李玉萍把孩子遞給婆婆,自己抱起小兒子來喂。


    這小子比姑姑大一天,可長的好似比姑姑能大出一圈來。平日裏是給啥吃啥,每天晚上跟著他們可以喝小半碗的稀粥。逮住媽媽的奶吸的那叫一個歡。


    隨著白天越來越長,李玉萍休息的時候也越來越焦躁。心裏惦記著不咋喝米湯的小姑子,心裏跟長草一般刺撓。


    不行,得想個法子。這天,兩口子坐在地後的樹蔭下,她忽的說:“你幫我看著些,我偷偷跑回家一趟。”


    楊國慶回眸:“給妹妹喂奶啊?”


    “嗯。如今天越來越長,咱中午一點上工,晚上七點多才能回去,妹妹最近都瘦了。”


    “可……可媽說妹妹也沒哭啊。”


    “你知道個屁啊,她最近都輕了,你看著不心疼啊?”


    “我……”親是挺親的,畢竟是最小的妹子。可你這咋比自己親生的還上心?到底這是我妹子還是你閨女?


    “你要回就回吧,反正休息二十分鍾呢。有人問,我就說你上茅房了。”


    “那我走了。”李玉萍說完,四下瞅瞅,然後做賊一般的沿著地後遛了。


    回家給孩子喂了奶,她又著急忙慌的跑回地裏。如此幾次沒被發現後,她漸漸膽子大了起來,有時候上午都抽空跑回去一趟。


    可惜,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她的行為很快引起有心人的注意。這天,早已盯上她的孫寡婦,在得到家中小兒子的信兒後,著急忙慌通知了前來調查的工作組成員。


    一行人飛快的往趕往楊家,把偷偷回來喂奶的李玉萍抓了個現行。王愛珍嚇壞了,心裏不禁感歎老頭有遠見,早早的在後院的紅薯地挖了個地窖,家裏的東西都藏在那兒呢。地窖上麵用木板封著,上麵蓋了土,還掩飾性的拉了紅薯秧苗,他們絕不會懷疑的。


    “這是幹啥呀?”


    “幹啥?有人舉報你們家兒媳婦挖社會主義牆角,每天偷偷往回跑。破壞社會主義團結。”


    “這,就回來給孩子喂個奶,也算破壞團結啊?”


    “當然,社會主義是大家庭……”工作組的人上綱上線的說了一大通,等楊鐵檻父子得到消息回來,這事兒已經定性了。


    小精靈搖著腦袋:居然真的會因為這個被抓。它的資料是在異時空調取的,因為這段曆史被刻意的隱瞞,記載十分模糊。導致它對這個時空不那麽清楚。否則,就算拚著自身受損,它也會把主人送入相對平和的時空去恢複。


    當然,它可以用消除記憶的功能讓這事過去,隻是這項能力在主人無生命安全威脅的前提下,它沒有權限使用。


    李玉萍被帶走了,說是要審查後勞動改造。楊鐵檻急匆匆的跑去二弟那兒。老二搖搖頭:“如今是風口浪尖上,這工作組是獨立的,我也隻能想想辦法。”


    “你不會被連累吧?”


    “……不至於,這又不是什麽惡□□件,充其量借題發揮罷了。”


    出去跑了一圈,終於探到底了。李玉萍被罰勞動改造三天——到老哇嶺去開荒。楊鐵檻也被通報批評,幸好楊鐵柱沒受影響。


    一路疾走到家,連口水都沒顧上喝,跟王愛珍把情況一說,她急的在地上直跺腳。


    “這可怎麽好,閨女的口糧咋辦?”


    “我在路上想過了,村西老許家兒媳婦也生了孩子,咱抱閨女到她家去吃。給他們帶上幾斤小米,他們保管願意。”


    新生兒的奶倒是挺好。王愛珍聞言點頭:“行,那咱晚上吃了飯去。”


    “嗯。”


    晚上在食堂打了兩份兒稀粥,唏哩呼嚕的喝完,兩口子抱著孩子去了老許家。


    先前沒拿出小米,老許家兒媳婦就推三阻四的,說什麽自己月子裏沒吃的,奶水少的都不夠自己孩子吃。


    早知道這家兒媳是啥德行,楊鐵檻此舉隻是為了跟她劃清界限,免得她說嘴,以後占便宜。


    滿以為事情到此圓滿解決,可這小寶貝在別人懷裏居然扭著腦袋,說什麽都不吃。


    老許家兒媳婦試了好幾次,都沒辦法把奶奶塞到孩子嘴裏。反倒惹的孩子哭了起來。


    王愛珍趕快把孩子抱過來,在地上來回的哄:“這可怎麽辦啊?”


    窗根底下的楊鐵檻也聽到情況了,敲敲煙鍋朝裏麵說到:“走吧,咱抱孩子去公社。”


    多年夫妻,王愛珍一聽就明白他的打算。“哎,剛才就該讓國慶抱妹妹去的。”


    “這不是怕把孩子吹著嘛。現在去也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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