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路過來時查看鍋白末的小山,拐過隨之順勢蔓延的山穀以及漸生的叢林,徹底走出東巨山脈、走出群山白雪的庇佑時,聞列再一次體會到了這個世界的殘酷。


    暖季的耀陽讓白雪很快消融,水分混在泥土裏,氤氳其起裏麵深藏的血腥味道。


    那是在不久之前,獸潮活動過的痕跡,證據就是他們一路零星看過來的屍骸。


    絕大部分是野獸的,它們自相殘殺,弱肉強食。但距離東巨山越遠,離東西大路越近,地上的野獸屍骸便摻雜了越多的獸人屍骨,其上的血肉被啃得幹幹淨淨,骨痕深刻,足見野獸的瘋狂。


    一行人包括自視甚高的幻雕部落獸人都低下了頭,他們對著屍骸行注目禮,然後默默將他們埋葬,沒有取走他們身上的任何東西。


    這是每一個為生存而戰的獸人應有的待遇。


    氣氛漸漸凝重起來,聞列也心情沉重。


    他見過屍體,也曾親手觸碰甚至解剖過,他對那些在自己學業道路上給予幫助的捐獻者報以最大的敬意,可是麵對眼前遍地屍骸,卻隻剩下沉重。


    僅僅是為了生存,就要犧牲無數的血肉去得到,這個代價未免太慘重了些。


    但這就是原始世界。


    一切得不到發展,智慧物種原地踏步,將犧牲浪費在本可以無謂的戰鬥中。


    而要想改變這一切……


    聞列第一次跳出自我的格局,放開視線,認真去看這個世界。


    撥開雲霧見山,才知山之蔥蘢。


    也許,如果有可能,他能為它做點什麽。


    感受到非獸人指尖的冰涼,繆以為他是在害怕,不由重新抱起他,毫不介意的把對方觸摸了屍骨的手攏在胸前,低低安慰道:“有我在,我們永遠不會這樣。”


    他又親了親非獸人顫動的睫毛,修長的雙手隨之覆在上麵,在那之下,他能想象到,有一雙永遠汪著如水流光的眼睛,幹淨、純粹,堅毅又無畏。


    他不希望那雙眼睛被染上別的顏色。


    聞列怔愣搖頭,對上獸人深邃如海的眼睛,突然有一種莫名的衝動湧上心頭,讓他聲帶不由發緊,卻又無法遏製探尋的**,“你,為什麽想要組建新部落?”


    繆沒有想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突然一頓。


    覆在他眼前的手被拿開,帶走了溫熱的氣息,僅僅是一會兒,就讓聞列感覺到了空氣中微妙的微涼。


    但也僅僅是一會兒,很快,溫暖重回,他被獸人重新從身前擁抱,聽見了耳邊的一聲低低歎息。


    繆回想這一路。


    剛開始的時候,是為了擺脫族長窮及坦的試探和牽製,受夠了對方的糾纏,他希望可以離開,組建自己的部落,痛快的活著。


    繆不承認自己當時的瘋狂。


    太沒有意思了,整個世界都是那樣無聊,活著或者死亡,又有什麽關係。


    那就出去,爭、搶、劫、戮,總有一種辦法,能讓人活過來。


    他於是瘋狂出去狩獵,帶回來數不盡的食物。


    主動帶人換鹽,去闖進東巨山,和龍獸戰鬥。


    部落第一勇士的稱號,從來不是給天狼血脈的擁有者的,而是獨屬於“繆”的榮耀。


    後來,他就騙到了一個覺醒了巫力的小非獸人,在認識到對方神秘巫力的那一刻,他深埋在骨血之中的野心終於冒出了頭。


    不僅僅是這樣,不僅僅是因為擺脫和離開,還是為了擁有。


    力量、權勢、利益,或者別的什麽,他要有什麽東西是真真正正屬於他的。


    時至今日,繆才知道,他真真正正想要的,隻是一個人而已。


    於是初衷不可再辨,為了這個人,他的目標還是如常。


    隻有變強,才能守護住自己心愛的東西,無論是人還是物。


    隻有他們的聞城強大起來,才能不懼危險和挑戰。


    畢竟,繆眼神暗了暗,非獸人身上所能發揮出的能量,足夠整個大陸的人為之瘋狂。


    即使對方是天命祭司。


    他心中想法萬千,麵上卻不動聲色,還把人抱高了一些,挑眉道:“你問這個幹嘛?”


    聞列趴在對方肩膀上,垂下眼簾,揪獸皮上那些長長短短的絨毛,“也沒什麽。”


    如果對方想要一個強大安定而不是僅僅龜縮一隅的聞城,他也許可以試著去辦到。


    繆低頭,定定看了他一眼,“不要多想,你不會受傷的。”


    聞列一怔,才知道對方指的是不會再讓他受指南的懲罰。


    他點了點頭。


    即使是沒有獸人的承諾,天時地利人和,他也不會傻到眼睜睜看著獸人們用暴力解決問題的。


    安葬好地上的獸人骸骨,一行人繼續出發。


    鮫鹽部落在黑森林的西南麵,他們從東巨山出發,不再繞路南荒,而是直往西麵原野叢林,穿過黑森林外圍,繼而到達鮫鹽部落。


    這也是以往前去鮫鹽部落換鹽的大部分部落選擇的路線,南荒雖然安全,但寸草不生,他們將沒有辦法得到食物去交換所需的食鹽。


    因為大部分部落都沒有很好的保存食物的方法,所以用來換鹽的食物,除去一些保存時間長的,或者有自己部落特色的食物,其餘的基本上都是在趕路途中狩獵來的,這也是各部落選擇獸潮結束的暖季出來換鹽的原因。


    一是經曆一個嚴寒,部落裏的食鹽儲量已經急劇下降,再則是獸潮剛過,野獸的危險程度下降,又是百木再生萬物複蘇的時節,狩獵起來也相對容易。


    聞列他們就撞上了這樣一個狩獵隊伍。


    對方一行人大概有百人左右,除開青年獸人,竟然還有非獸人和小孩兒,被一群獸人緊緊圍攏在中間,神情瑟縮麻木。


    那些獸人看到他們,更是麵露凶煞,神情戒備,大概是剛剛進行了一次狩獵,他們裸露在外的傷口翻著新,看上去猙獰又可怕。


    繆一個招手,身後眾人便停下了。


    “喂!去換鹽怎麽還帶著非獸人和小孩兒?”隹嘻嘻笑著,眼睛卻轉個不停,向對方打招呼。


    為首的獸人一身血汙未盡,就連臉上也是星星點點的血跡,他明顯無意於和這群人多作交流,匆匆瞥了一眼他們這邊,看到站在一群獸人中間的非獸人,眼中的驚訝和驚豔一閃而過,隨後錯身,從他們身邊擦肩,低沉如鍾的聲音傳來,“你們不也一樣。”


    隹被噎了一下,向族長聳聳肩,不說話了。


    雙方氣氛詭異,即將背對而行。


    突然,“等等!”


    為首的獸人轉身,驚訝地看向聲音來源,是對方狩獵隊伍裏唯一的非獸人。


    聞列卻沒有和他對視,而是盯著對麵一個麵露痛苦的小非獸人,道:“他的胳膊有傷吧?我是祭司。”


    平坦的草地上,聞列將小非獸人的胳膊放下,又吩咐他上下左右動一動,小非獸人照做,感受到疼痛的消失和關節的再度活動自如,漆黑的大眼晶裏閃過驚訝和高興,抿了抿嘴,輕輕碰了一下眼前這個祭司的手背,以示感謝和親近。


    守在一旁的他的父母立刻就鬆了口氣,鄭重地給聞列行禮,“感謝祭司。”


    聞列搖了搖頭,“隻是脫臼。”


    那對夫夫不懂“脫臼”是什麽意思,隻感恩戴德的退下了。


    他們的首領,也就是剛剛為首的獸人上前,扔給聞列他們一頭不知名野獸屍體,再次對聞列的行為表達了感謝,雙方經過一番交流,知道了彼此的來曆。


    為首的獸人叫蒙,來自著名的蕪象部落,至於他們隊伍裏的非獸人和小孩兒,則是他們剛從禿鷲部落手裏救下來的,來自猴石部落。


    說到這裏,蒙義憤填膺,顯然對禿鷲部落的行為很是不恥,“他們真該被流放無盡深淵!!”


    和極他們說的並無出處,蒙口中的禿鷲部落也是攻占了鮫鹽部落,要求鮫人造鹽,又抓了猴石部落的人,要求他們沒日沒夜的打造石具,兩者的非獸人和小孩兒則被囚禁起來,和自己部落的非獸人一個待遇。


    唯一不同的是,蕪象部落來到以前的鮫鹽部落換鹽,發現人已經換成了禿鷲部落不說,還拒絕換鹽給他們,除非他們答應對方,成為他們的什麽下屬部落,還要每年給他們食物和獸皮!!


    蒙的族人大怒,他們怎麽可能答應禿鷲部落的要求?


    他們辛辛苦苦獵來的食物和獸皮,怎麽可能什麽都不換就給人?!


    他們無功而返,卻遇見了對方在抓僥幸逃脫的獸人和非獸人,蕪象部落的獸人們這才知道,原來那些不見了的鮫鹽部落眾人都被禿鷲部落的人抓著去製鹽了,連猴石部落的人也被抓了。


    本來就看禿鷲部落不順眼的蕪象部落獸人一看,二話不說,就把那波禿鷲獸人打死,把人救了下來。


    蕪象部落獸人獸形強悍,防禦力又強,跟他們比耐力,沒有人能耗得過他們。


    隻是把人打死了,他們身上也掛了大大小小的傷,也不好受就是了。


    至於剛剛那對夫夫和小非獸人,便是猴石部落的人。


    聞列卻是吃了一驚,“要你們成為附屬?”


    蒙冷著臉哼了一聲,“怎麽可能,你們也不要去了,他們不會換鹽給你們的。”


    說著,他有些別扭地看向繆,指了指他的翅膀,“你這個,是怎麽回事?”


    之前他之所以對聞列他們戒備那麽深,就是因為對方獸形的樣子,還以為和禿鷲部落有什麽關係。


    聞列笑著回了句,“他是聞城的族長,天賦血脈的覺醒者。”


    蒙大吃一驚,卻是不再迷惑,這樣的話,對方這個樣子就說得通了。


    隻是他看向聞列他們的目光再次發生了變化,剛開始他聽對方說來自聞城,還以為是個不知名的小部落,可看對方獸人身上的氣勢不對,便漸漸覺得對方可能是某個中型部落也說不準,這次是帶著部落所有的獸人來換鹽的。


    可是現在,對方居然說他們有天賦血脈的覺醒者!


    既然擁有天賦血脈覺醒者,怎麽可能還是小中部落?


    聞城,什麽時候,阿塞大陸上出現了一個叫做聞城的大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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