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來人是誰,繆意味不明地一笑,“你?”


    聞列被十幾雙眼睛凶殘地盯著,眼睛瞄過地上堆著的幾頭不知道是什麽野獸的屍體,悄悄咽了咽口水,鎮定道:“我可以幫他止血。”


    他快速掃了眼那個展的情況,右腿大腿骨折,出血量不小,但人還沒徹底休克,應該不是大動脈出血,骨折端畸形嚴重,排除粉碎性骨折,能治。


    一旦進入醫者狀態,聞列就忘記了身邊的情況,他叫亞把獸皮衣拿出來,鋪在光線良好的地方,指揮凃放下展。


    沒有辦法,樹洞裏光線昏暗,隻能在外麵幫對方清理傷口。


    還好落雪已經開始漸漸停了。


    蹲下來仔細觀察展的傷口,聞列看著展傷口上的泥巴狠狠皺了皺眉,張口就要罵,想起來這是群什麽人,又憋屈地閉上了嘴。


    這可給他的治療工作帶來了不小的難度。


    他深吸了口氣,對放下展後就盯著他的佐道:“麻煩就近生幾個火堆,要快!我們這裏有鍋,用雪水洗幹淨燒一點水,燒熱了再把鍋徹底洗一遍,再去雪山那裏找幹淨的河水燒一鍋水!還要鹽,半碗!”


    石鍋還沒有徹底涼透,前麵燒的水不多,隻是簡單的消毒石鍋,不會耽誤很長時間,關鍵是燒出一鍋水再弄涼。


    這泥巴就是普通的泥巴,傷口這麽大,感染的機率大大增加,現在沒有設施,聞列隻能盡量做到簡單的消毒。


    他迅速找遍全身,發現自己隻穿著一身秋衣秋褲,再拖就要光屁股了。


    咬咬牙,環顧一周,“誰能把衣服撕下來兩條?一條巴掌寬長度能包住展的腿就行。另一條細一點,兩指寬。”


    誰都沒有動,聞列惱了:“要快!他失血太多,得趕快止血!”


    繆就站在他旁邊,將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抓住聞列的手,向凃道:“你去,把東西找來,左,撕獸皮!”


    兩獸人互看一眼,紛紛照辦。


    聞列看一眼抓住他手的大手,反手按住對方的手放到了展的大腿上,“兩手把他的腿圈起來,用力攥緊!”


    繆眼睛一眯,就要發火,轉頭看到佐帶著請求的眼神,舔了舔雪白的牙齒,一把抓住展的大腿狠狠捏住,痛得幾近昏迷的展□□了幾聲。


    聞列狠狠翻了個白眼,接過佐手中的獸皮條,將寬的那條包住展的腿,再迅速拿細的捆上,用力綁緊。


    他沒再用繆幫忙,怕對方將展的大腿給勒下來。


    他以為展是這人的同伴,都要為了他殺人了,便心安理得的使喚起繆來,“這樣,每過半小時為他鬆一次綁,手可以鬆開了。”


    繆沒有說話。


    佐見展流血不止的腿馬上止住了,雖然和其他人一樣驚疑不定,但還是不由佩服起聞列來,展是為了他而受傷的,雖然是個非獸人,他也不能不管。


    隻是,“半個小時是多久?”


    他替繆問了出來。


    聞列一愣,這才想起來,這裏時間單位算法和現代相近,但是卻沒有細化到小時和分鍾,數量單位也限製在數數範圍內,長度單位和重量單位更是沒有確切的度量單位。


    他轉頭對上繆的眼神,果然對方冰藍色的眼睛裏一片懷疑。


    心中一驚,很快道:“是我阿母部落裏的算法,一會兒時間到了我再提醒你。”


    他不肯再多說,免得錯更多,摸索到展骨折的位置,居然是斷骨,還好不算嚴重,他又叫佐撕了片獸皮,塞進展的嘴裏,拍拍他的臉:“一會兒會有點疼,忍住。”


    幸好聞列的身體被指南修複好了,不然就展這條肌肉緊實的長腿,他還不一定能輕鬆抬得起來。


    展隻感覺到大腿處那種血液快速流失所帶來的冰冷感消失了不少,模糊中聽到有人在說些什麽,知道自己這是在被人治腿,心中的震驚不言而喻。


    他們半獸人的處境,說起來比原獸強一點,但實際上卻比原獸還不如。


    絕對不可能是祭司幫他治腿的,那是誰?


    展竭力想睜開眼睛,卻沒有辦法。


    他想起自己受傷的原因,雖然有些不甘心,但卻並不後悔。


    這次的提前來臨比以往還要冷的泠冰季,讓一直不被部落庇護的他們徹底淪落到了食物鏈的底層。


    而展之所以會救佐,讓佐在狩獵時躲開了獸人森的偷襲,也隻是想要佐看在他幫了他的份上,給他們一點食物罷了。


    他沒想到自己被野獸尾巴卷起甩到尖銳的石頭上居然沒有死,但是腿卻壞了。


    對於別的獸人來說,腿壞了可能意味著淪為殘獸,但是對於他們半獸人來說,血流不止就意味著死亡。


    感受到有人在他的腿上動來動去,展身不由己,卻不住的悶哼出聲,突然,展抑製不住地慘叫一聲,隨即死死咬住嘴裏的東西,滿麵青筋根根蹦起!


    他終於聽清了那個一直在耳邊響起的聲音,是非獸人的聲音,“好了,放鬆,一會兒會幫你處理傷口,也不好受,再忍忍。”


    還沒好麽?


    他這會兒並不知道聞列是在幫他接骨,以為聞列隻是幫他止血救他的命。


    隻是他不明白,為什麽不幫他把腿咬斷再止血?


    很久以前他曾有機會看過祭司給部落獸人治這樣的腿,那時候祭司就是吩咐其他獸人把受傷的獸人的傷腿咬斷,再用獸神賜予的止血藥敷在上麵,幫助獸人恢複。


    即使是這樣,也還有獸人莫名其妙的死去。


    展想著,大概是這個非獸人沒有祭司那樣神奇的本領吧。


    這樣也很好了,至少他還有活下來的機會。


    很快,凃回來了,空曠的雪地上升起了火,聞列不好意思再撕佐的衣服,便叫凃撕了一塊下來,仔細先用雪水盡量揉搓幹淨,然後才就著燒幹淨的洗鍋水洗了一遍。


    沾著化進了鹽的水把展傷口處的泥巴擦洗幹淨,動作絕對算不上溫柔。


    甚至為了盡可能將傷口清洗幹淨,聞列不得不將傷口盡量扒開,深入其中順著肌肉紋理將細小的沙石擦出來。


    獸皮不能用有毛的那一麵,即使是洗了好多遍,但皮毛裏根藏的細菌絕對不會因為他簡單的燙洗就能處理幹淨的,所以隻能用另外一麵,光滑的皮麵絕對給他的清洗工作造成了困難。


    幾廂綜合下來,聞列處理傷口的手段絕對算得上血腥暴力。


    為了保證展的血流通暢,防止組織壞死,每隔半小時鬆一次綁,便不時的有血在那一刻迅速溢滿傷口,又被聞列不斷地扒開擦拭,幾回下來,視力良好遠遠看著的獸人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展的傷口處,肌肉都泛起了白,而展更是慘叫連連。


    再看看一臉冷靜毫不手軟的聞列,一群錚錚獸人不約而同心口一涼,紛紛離得更遠了一些。


    之前聞列說什麽需要保持光線良好,不允許他們靠近,這些獸人們還不以為然,現在倒是自覺走遠了。


    聞列手下幹淨利落,心中卻在苦苦思索,包紮傷口用什麽?


    傷口不深,但是不小,骨折甚至將肌肉損傷了,必須用夾板牢牢固定,這個好說,可是包紮用的透氣紗布,他該用什麽代替?


    也許是眉頭打結的苦惱感染了一旁緊緊盯著他的繆,繆指尖碾了碾,這是他思考時慣有的小動作,“還要什麽?”


    冷不丁的,繆問。


    把展的血止住了,傷口也擦洗幹淨了,聞列放下扒著傷口的手,才認真看向人形的繆。


    一頭銀色毛茬短發,根根豎起,放肆又狂野,眼眶深邃,鼻梁高挺,與眾不同的一身黑色獸皮衣,一股裝逼範撲麵而來。


    聞列嘴角抽了抽,說他中二,裝得可真夠像的。


    如果不是指南屏幕上一串的零擺在那,他真的會覺得這就是個沒腦子的傻大個。


    他默默將指南拉出來看一眼,果然,一分都沒減。


    “繆”字在黑紅之間閃動,聞列點開,是剛剛指南警告他的那番話,一字不拉的待在那裏。


    聞列歎了口氣,這家夥,還想著去宰人呢。


    他該怎麽阻止對方?


    他指著展的傷口,“需要固定住他大腿的木板,這個好說,誰用石刀削一塊就行,但是,傷口愈合需要時間,包紮要透氣,我找不到透氣的東西。”


    繆一頓,“扇藤。”


    佐眼神一亮,道:“沒錯,扇藤透氣,還結實!我這就去找!”


    聞列找了塊幹淨的石頭,蹲在暫時解放的石鍋前,將之前洗好的地綿一股腦扔了進去,用石頭搗爛,全部塗抹在了傷口處。


    繆望著聞列專注的神情,貌似漫不經心地問:“在幹什麽?”


    “止血。”


    “剛才不是?”


    聞列掃了他一眼,知道對方已經開始對他有所懷疑,也不隱瞞,“正骨,他的腿骨斷了,先簡單止血,接正後再做傷口止血,止血之前要用清水混鹽消毒,這樣傷口才不會感染化膿,就是不會爛,腿可以大概率保下來。”


    繆瞳孔驟然一縮,迸發出攝人的光芒。


    聞列低著頭,並沒有看到,他重複了幾遍,盡量說得明白,獸人們還是聽的一知半解,不過這不妨礙他們抓住關鍵詞,佐激動道:“你說他的腿能好?!以後也不會發爛?!”


    隨即他猛地陰沉下臉來,“別想騙我們!”


    聞列知道,對付這群野蠻人,最好張弛有度,不能太抻著,但也不能太討好,他假裝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他腿好腿壞跟我有什麽關係?不過剛剛找到了一種止血草,拿來做做試試看,能不能治好人罷了。”


    他咬牙暗恨,本來他這一番作為,不指望繆這群人多麽感激涕零,讓這個展欠他一個人情還是可以的。


    被他這麽一說,獸人們不說信以為真,但也不會多做懷疑,以為他真的隻是拿半獸人做試驗,他的一番好心白費了!


    聞列外表看著溫和,其實內裏的冷淡根深蒂固,要不然也不會想問題會從最壞的角度入手。


    而佐他們當然也不是多麽看重展這個非獸人,而是被聞列話裏話外流露出的信息震驚了!


    連烏牙大人都束手無策的斷腿病,到了聞列這裏,居然可以治好!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忘了言語。


    篝火活潑地跳躍在每一個人臉上,讓這片空地顯得更加寂靜。


    聞列怎麽會這種這種神奇的治療方法?


    每個部落的祭司都是唯一能夠治療獸人的人,也絕不會將獸神賜予的智慧隨意傳授給別人,烏牙大人更是如此。


    而侍命祭司們,所有的獸人都覺得自己的想法荒謬,一旦被祭司發現侍命祭司背叛了獸神,將所學告知了別人,等待他們的,是等同原獸一樣的待遇——被驅逐。


    更何況,連祭司都辦不到的事,侍命祭司怎麽可能會?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最不可能又最有可能的答案——


    聞列覺醒了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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