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何陽正便向河北都督府遞了辭官信,光明正大的寫下理由是要擔任家族代族長。都督親自帶著辭官信趕到鎮東王府,和泉大筆一揮批了,並向朝廷稟報此事。


    河北道都督府長吏何陽正辭官一事傳開,朝中不少文官替他可惜,他今年不過二十二歲,前途無量,至少能做到三品以上的高官,可惜為了家族犧牲了仕途。


    張巧鳳與何家眾位兒媳還是從何家曾孫嘴裏聽到這件事。


    張巧鳳一直對最有才華的孫子何陽正報著很大的期望,這下他竟辭官,心裏特別失落。


    何家五個兒媳不懂公公讓何陽正棄官,男人不是該誌在四方嗎,這呆在族裏有什麽前途可言。她們擔憂廖小燕想不開,輪流去安慰她。


    廖小燕始終將何屠夫、謝玲瓏的話奉為聖旨,認為他們的決定肯定對的,這回一開始有些失落,後來聽何陽正說要為了何家更好的發展職官任族長,便認定從長遠來看是正確。她心思單純,又沒有私心,囑咐何陽正好好當代族長,不要辜負全族人的期望。


    廖小燕便跟五位妯娌直說,不用擔憂,她想得開。


    大明宮德熏殿密衛總部的書房,李自原坐在書桌前蹙著眉翻看河北道的諜報,李青垂手站立一旁。


    李自原輕歎一聲,道:“河北道人口少,臭小子將燕州城牆外移二十裏,哪來那麽人住?”


    李青恭敬的道:“陛下,龍神軍兩萬人明年全部攜家眷遷到燕州城,每戶最少五人,這就是十萬人口,道教白雲觀遷址燕州,除去五千餘名道士、道姑,兩萬教徒相繼要從各地遷去,還有佛教的信徒也要遷過去。明年年底預計燕州城人口能達到三十萬。”


    李自原放下諜報,道:“我倒是忘了臭小子跟瓏娘都是威望遠播,有許多人願意追隨他們。不過就算是三十萬人口,那燕州城也大了,竟跟長安一樣大,須知長安擁有百萬人口!”


    李青道:“小叔叔、小嬸娘現在建燕州學府,接著會建商鋪街、大農貿集市、官醫院,十年後等到燕杭大運河開通,燕州必成為帝國東南部最大的城府,人口至少翻一倍,達到六十萬。”


    李自原眉頭舒展,又拿起一份諜報,看過之後抬頭笑道:“這個臭小子倒是幹脆果斷,一道命令,砍了二百一十二顆人頭!我之前就說過,三大家族絕對不可能在臭小子那裏討到便宜。”


    李青擔心李自原反感何陽正辭官,道:“陛下,燕州何家兒孫輩如今除去何陽正,其餘人都在族外做官,族裏隻餘下老弱婦孺。”


    李自原起身道:“何老伯帶族人遠遷河北道、舍了鹽場、將瓏娘與臭小子列在族譜首頁,讓唯一的文官何陽正職官回族裏當代族長,步步為營,高瞻遠矚,這份魄力遠見,讓我刮目相看,何家這是要飛起來。”


    李自原心裏很是矛盾,從朋友親戚的角度期望何家壯大昌盛,可是從皇帝的立場是不願意何家勢大,成為另一個令君權旁落的洛陽何家。


    李青點點頭道:“何家以前在長安時,吃用都是小嬸娘的,如今到了燕州,要付給小嬸娘銀錢,小嬸娘開始不肯,後來還是依著何老爺爺象征性的收了些,靈菜每斤四十個銅板,靈肉每斤一百個銅板,靈米每斤二十個銅板,靈油每斤六十個銅板,靈棉布一匹五兩銀錢,靈綢緞一匹五十兩銀錢,雖說比店鋪裏買便宜許多倍,但也不是白吃白拿。”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李自原腦海裏閃過一係列的數字,謝玲瓏在長安時,一年四季通過護國寺、李湘、李煙給大明宮送來無數的靈物,朝廷向文武百官賞賜的靈物就未花過國庫的銀錢,這些靈物累積算起來,是一個寵大的數據,換成銀錢絕對抵得上帝國一年的稅賦,這還不算謝玲瓏向各地災民捐出的靈物、銀錢,偏偏謝玲瓏從未在他麵前表過功。


    李自原心道:瓏娘是我的好孩子。她跟何家有著血緣關係,我衝著她也不能虧了何家,不能懷疑何家。洛陽何家散了,空出的一個官職就給了何陽正,我要讓燕州何家名正言順的成為大家族。


    李青跟著李自原去了禦書房,親眼目睹他書寫聖旨,冊封何陽正為從二品的特進,馬紫芳為從二品誥命夫人。


    特進是文官的散官,一般授予被朝廷承認大家族的族長,擁有一些特權,對於家族發展百利無一弊。


    李青喜上眉梢,跪下替何家謝過聖恩。


    李自原興致高昂,又書寫了“燕州何家”四字,讓吏部尚書打成金匾,與聖旨一並送到燕州。


    李自原是第二次給何家賜字,上回是在潭州褒獎何屠夫會種地,這回是肯定何家整個家族,意義重大。


    二十二歲的何陽正成為從二品高官,燕州何家徹底取代了洛陽何家在帝國的地位。這一切都是許多人想象不到的事,招來了三大家族無比妒忌,也讓河北道一些豪坤及夫人心裏極不平衡。


    謝玲瓏心裏感激李自原,助她心想事成。


    和泉給李自原寫了感恩的封信,收到李自原與唐皇後的兩封回信。唐皇後的信,他看都不看就直接碎成粉沫,省得讓謝玲瓏看了心煩。不管唐皇後抱著什麽心思,哪怕都是好心,他也防備著。皇家心思難測,如今他在河北道為王,兒女絕對不能為人質在大明宮長大。


    轉眼冬季至,北風呼嘯而來,天降白雪,一夜之間給河北道披上了銀裝。


    河北道比陝西道要寒冷的多,冷風大雪是從北寒之地而來,雪下了厚厚的一層,天晴了再大的太陽也曬不融雪,天地各個角落都是刺骨的冷。


    特別是河北道的東北,白天黑夜都是狂風夾著大雪,人在路上凍得走不了道,隻能窩在家裏。有時一場雪下來,家裏的大門都推不開,被厚達幾尺的雪擋住了。


    往年朝廷給東北每個縣都有高達二百的凍死人數,今年鎮東王和泉將名額減至二十人,超出這個人數的縣,縣令至九品官員一律流放北寒之地,家財全部充公。


    喜都城轄區的鬆花江縣,天冷的能凍掉小孩子的耳朵。縣令府裏的大廳隻燃著一盆炭火,溫度很低,三個穿著八成新皮襖關係要好的官員愁眉苦臉搓著手互相訴苦。


    往年三人都是在酒樓裏吃著佳肴喝著美酒談事,今年為了不流放到北寒之地,把河北道下發的所有的物資全部投到預防雪災上頭,還把半年的俸祿貼了進去,哪有銀錢去喝酒,就在家裏坐著說事。


    他們都是四十幾歲,在官場沒有任何背景,家裏也無人經商,上有老下有小要養,到了這荒涼貧苦之地不讓貪汙,也不讓辭官,這樣下去要喝西北風。


    “給郝老弟寫封信,他如今在燕州都督府戶部任職,開銷比咱們都大,咱們跟他描述縣裏官員的境況,說不定他能找機會向都督進言,把咱們都調走。”


    “調能調哪去?都督也得聽鎮東王的!”


    “我去寫信,數月未見郝老弟,還真有些想念。”


    這三人跟郝姓官員是同年的進士,一起來的河北道,曾在都督府任職,相比較起來還算清廉,三年次在幾件事上阻礙了三大家族的官員獲得利益,就被貶到喜都城府的縣裏當縣令。


    不過,當時虧得他們聽了郝姓官員的話,未跟三大家族的官員同流合汙,不然現在已成了和泉劍下之鬼。


    臘月初的一天,燕州的鎮東王府議事廳,和泉端坐於主座,河北道都督坐在下首,長吏及戶部官員戰戰兢兢稟報著河北道今年稅賦。


    河北道稅賦數額共有一千百萬兩銀錢,比往年竟是多了兩百多萬兩銀錢。原來兩百多個官員被砍頭,無人敢貪墨,稅賦便多出來了。


    一千萬兩銀錢仍是太少,除去冬、春季賑雪災,遠遠不夠建設各州。和泉心事重重,麵上卻不流露出來。


    河北道都督如坐針氈,伸手抹了一把額頭的細汗,道:“王爺,上回您說明年官員的俸祿全部要重新定,如今已至臘月,吏部、戶部等著您的指令。”


    河北道的官員跟各地的官員都有著書信往來,如今帝國文武百官都知道河北道官員最難當,每天提心吊膽不說,還窮得要死,一些官員竟連冬季給家人扯新布買新棉花做棉袍的銀錢都沒有,如果鎮東王再降低俸祿,那真是不叫人活了。


    在場的官員無不心一緊,幽怨而又恐慌的悄悄望著和泉。


    和泉鳳眼一橫,冷聲道:“你去把吏部的官員都叫來,本王與王妃有事宣布!”


    堂堂三品的河北道都督可琢磨不透和泉的心思,本能的服從起身稱是,出了大廳叫隨從趕緊去辦。


    相關的官員到齊後,謝玲瓏帶著三個兒女來了,她沒有隔著屏風,落落大方的坐在了和泉右邊的主座,開門見山道:“陛下有旨,明年起河北道的稅賦歸王府,所有官員的俸祿、駐軍月餉、百姓賑災銀錢就由王府支付。王爺的意思是稅賦的銀錢不多,專門用做賑災及建設各州,官員的俸祿由王府支付。”


    眾官員一聽心思各異。他們不是跟隨和泉、謝玲瓏來的官員,不了解兩人的性格,誤以為王府是要免了他們的俸祿。


    都督今年將近六十歲,浸淫官場多年,心裏再抱怨,也不能表現在臉上,與其讓謝玲瓏說出來,不如主動些,便起身皮笑肉不笑的道:“河北道近三千餘名官員、六萬駐軍,一年俸祿三百多萬兩銀錢,哪敢讓王爺、王妃出這麽多的銀錢?”


    一位年青的戶部官員弊紅著臉,站起身問道:“王爺、王妃,官員若沒有俸祿,家裏的妻兒老小怎麽過活,還有六萬駐軍若是沒有軍餉,軍心會亂。”


    都督扭頭望著青年官員,喝道:“郝大人,閉嘴。”


    和泉手指青年官員,道:“你就是郝勝,本王的十一哥曾推薦你,本王特意將你從喜州縣令調到都督府,官升三級。”


    郝勝臉色由紅轉白,道:“下官多謝王爺厚愛。下官剛才所講句句屬實。”


    和泉散發出一絲的殺氣,整個大廳裏的眾官員除去壓抑還有恐懼,冷哼道:“本王與王妃可曾說過一句不給你發俸祿的話?你這性子如此急又武斷,在喜都如何當的好縣令,在都督府又是如何管得好河北道的帳?”


    謝玲瓏見郝勝脖頸僵直根本不肯低頭,已從密衛那裏得知此人不畏權貴一身傲骨,所以才華橫溢卻被“發配”到喜州當縣令,一當就是九年,若不是何陽正極力推薦,他如今還在喜州窩著。


    謝玲瓏一心想為和泉收服有才幹又忠誠的官員,道:“王爺莫惱,郝大人心裏敬著您,所以直言不諱,不怕衝撞您。郝大人如今每個月的俸祿是多少銀錢?”


    郝勝心裏一冽,觸犯和泉弄不好就是一死,他死了無所謂,可是家人怎麽辦,好在謝玲瓏給他台階下,目光感激的望著謝玲瓏,道:“回稟王妃,下官官職正七品上,今年每個月都拿二十兩銀錢。”


    帝國文官的俸祿比軍官要低一半,戰爭時期,更是要低一倍。不過文官有的是機會利用官職貪墨,比軍官得到的好處多,還沒有凶險。


    謝玲瓏道:“你祖籍蘇州,自幼爹娘早逝,還有個失明的弟弟,是爺爺、奶奶把你們兄弟撫養成人。你爺爺、奶奶年事已高,長年吃著湯藥。你弟弟去世,弟媳改嫁,給你留下兩個侄子、一個侄女。你每月的俸祿九成要寄回蘇州。”


    郝勝驚愕無比,顯然疑惑謝玲瓏如何知道他的家事,失聲道:“下官惶恐。”


    和泉冷聲道:“你惶恐什麽,是怕本王去傷害你的家人?愚蠢!”


    他是外門護法兼將軍,對僧人及部下說一不二,從未被人置疑過。文官自是與武官不同,沒有令行禁止的習慣。別說和泉,就是李自原在早朝上也常被文官問得很尷尬。


    眾官噤若寒蟬。郝勝心思一轉,難道謝玲瓏對每個官員家裏的情況都了如指掌?


    謝玲瓏不再看郝勝,環視眾官員,高聲道:“王爺決定自明年起,河北道執行高俸祿養廉的新政,官員俸祿提高五倍至七倍不等,設立政績考評,完成好的官員次年享受十倍的俸祿。”


    和泉冷哼道:“官不與民爭利,不與國爭利,河北道的官員拿著如此高的俸祿,再有貪墨者斬首!”


    眾位官員驚喜交集,甚至有些感激涕零,便連都督的老臉都樂開了花,一起跪下磕頭謝恩。


    郝勝心喜感激之餘,又擔憂起這筆銀錢從哪裏來,會不會把鎮東王府弄窮了。


    謝玲瓏道:“州府繁華,縣鎮偏僻。王爺決定在州府任職的官員俸祿提高五倍,在縣鎮任職的提高七倍。從明年起王爺下達的每一項命令,必須執行到縣鎮。”


    眾官員均恭敬的點頭稱是。


    郝勝特意留下來,問道:“王爺、王妃,河北道兩千餘名官員、六萬將士,官員俸祿大漲,六萬將士若不漲,他們可能會有怨言。”


    和泉道:“裁軍的命令昨個就到了各地駐軍,河北道無需六萬官兵,兩萬就足夠了,留下的人月餉翻三倍。”


    河北道有了龍神軍、靈獸大軍,根本不須要那麽多的駐軍官兵。和泉派千名龍神軍軍官去駐軍主持裁軍,軍官將士進行比武,武功差得離開。


    郝勝低頭問道:“王爺、王妃,下官心算了一下,官員的俸祿、官兵的月餉合起來至少一千三百萬兩銀錢,年年如此,王府能支付的起?”


    謝玲瓏知道郝勝是好心。


    許多政策初衷都是利國利民,但是一級級官員執行時有了私心,好政策到了下麵也變壞了。官員的高俸祿由王府支付,也就是由她出。


    俗話說拿人家的手軟,吃人家的嘴短。她目的就是讓官員不敢貪墨,堅決執行王府傳出來的命令。


    河北道繁榮,百姓富足,能吸引更多的有錢人,她的店鋪就能多賺銀錢,十幾年後燕杭大運河開通,河北道特產源源不斷的運至南方售賣,貨物流通的越多,她的碼頭也會賺錢。


    她是個商人,不會做賠本的買賣,但是這回為了河北道,沒想到賺錢,能收回成本足矣。


    “你逾越了!”和泉瞪眼低喝,把郝勝唬得退走了。


    李雲英抬頭笑道:“娘,這個郝勝真有趣。”


    謝玲瓏道:“他剛才是被逼急了,這才敢衝撞你爹,後來又是覺得拿了這麽高的俸祿,心裏過意不去,就為你爹著想起來。你爹心胸寬闊,未治他的罪,也未降他的官職。”


    和泉跟愛女笑道:“你娘出主意、花銀錢,好名聲卻是給了我。你替我謝謝你娘可好?”


    “好啊。我們都來謝謝娘吧。”李雲英蹦起來親了謝玲瓏,兩個哥哥跟著效仿。


    和泉滿麵笑容伸手攬著謝玲瓏的纖腰,帶著兒女出了大廳。


    郝勝竟站在不遠處的月亮門邊未走,瞧著這一家身份尊貴之極的人,如同尋常人家一樣幸福的笑著,竟讓他回憶起多年前爹娘在世時歡樂的時光,他低著頭快步離開。他要趕緊給三個喜都的好友寫信,他們在縣裏當縣令,俸祿能漲七倍,比他的俸祿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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