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過大年,鵝毛大雪洋洋灑灑落了兩天一夜,長安方圓百裏裹上一層厚厚的銀裝。


    南郊護國寺肅靜莊嚴,九棵黃色的銀杏樹落滿了白雪,樹上掛滿了綠色的靈銀杏果,周邊的村子的百姓排著隊圍觀靈樹,再進寺院各大殿燒香拜佛許願。


    護國寺相鄰的福樂莊鞭炮砰砰放個不停,大門前車水馬龍,前來拜年的人絡繹不絕。


    過了初一剛到十四歲的謝玲瓏穿著鑲黑貂毛正紅色鬥篷,帶著四個俊俏可愛的弟弟,從福樂莊騎馬來護國寺上香,給懷有身孕的娘親何七雪祈福。


    謝平安今年十歲了,個子跟何屠夫一樣高,比何七雪高半個頭,比謝奇陽高了近一個頭,長得濃眉大眼,容貌像幾個舅舅多些,做為謝奇陽的長子,下麵有三個弟弟,謝玲瓏對他管教極嚴,讓他以江易做榜樣,他的性格如今很沉穩。


    前年、去年,謝平安由李萬清護著,騎靈雕到東羅馬帝國看望海琳娜,在帝國建了一個靈絲綢繡樓,從錦繡年華帶去十個繡娘,買了幾百個女奴跟著她們學雙麵繡,如今繡樓每個月除去上繳給帝國的高額稅之外,盡賺金幣二十萬。


    謝平安的親事還未定下,前來說親的官媒無數,便連四大千年世家的族長都帶來口信關心他的親事。


    謝平康今年九歲,模樣跟少年時的謝奇陽一模一樣,就是個子比同齡人都高出一頭。他是兩大學士最得意的門生,繼高中秀才第一名之後,前年高中長安府試又中了頭名舉人。


    李自原需要大量的人才去建設新占領的城府、縣、村,將會試暫時定為兩年一屆,平唐國讀書人紛紛聯名上書感謝聖恩。


    謝平康運氣佳趕上好時機,今年七月將在長安參加平唐國會試。


    謝平泰今年五歲,容貌五分像謝玲瓏小時候,特別俊俏,性格活潑嘴巴甜,長輩個個都極喜歡他。今年三月他準備參加鄉試考秀才。


    奶娃娃謝平健已經三歲了,模樣長的像何七雪多些,大眼睛小鼻子,十分秀氣,性格內向不愛說話,卻是特別愛笑。今日他戴著紅色虎頭帽,穿著紅衣紅褲,打扮的像年畫娃娃,甚是可愛。


    一個極為漂亮小娘、四個清秀的小郎,走到哪裏都引人側目。


    許多居住在附近村裏的香客認出謝玲瓏,紛紛向她行禮,還有的虔誠的跪拜。


    這兩年多平唐國的軍隊已攻打占領了三成的突厥國,疆土擴大許多。謝玲瓏向菩薩請來的靈獸大軍助李和泉的軍隊,攻占十五座城府零死亡,威振天下,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跡。和泉、謝玲瓏的名字天下人皆知。


    謝家姐弟拜了觀音走出大殿,小黃領著唯一留在身旁的兒子小靈白狐飛至,如人般站立激動的拱爪行禮拜年。


    謝玲瓏俯身伸出玉一般的手撫摸兩靈狐腦袋,聲音嬌柔,宛若黃鶯,笑道:“小黃,小小白,你們去年守護寺院辛苦了。我讓奴仆在後山小院雜房放了二百斤靈果,給你們母子吃。今年你們仍要好好守著寺院。”


    姐弟五人騎著靈馬返回福樂莊,進了大門,就聽得柄叔稟報道:“小姐,剛才有個滿臉是傷的婦人帶著一個很小的細伢子跪在門前,說她丈夫周子陽是姑爺軍營的軍官,如今周子陽遠在突厥打戰,她求您做主,幫她為死去的兩個女兒申冤。老爺說您不在,請她們進去等著。”


    “周子陽,從六品振威校尉,家居江夏城府,妻子曲氏,長女周鳳、二女周涓、幼子周忠國。江夏至長安千裏,大雪天的曲氏帶著幼子趕來,這冤屈八成是真的。”謝玲瓏蹙著眉頭背出周子陽的情況,進了第二號院,在偏廳見到了母子倆。


    曲氏一雙眼睛布滿血絲,頭發亂如草窩,腦門頂著一個鴿子蛋大駭人的血泡,臉上十幾道縱橫交錯的鞭傷,黑血結了痂,遮住了原本清秀的容貌,也看不出年齡,穿著一件銀灰色破爛的舊襖、黑色褲腿沾滿雪泥的褲子,腳上的兩隻鞋子款式不一,泥巴將鞋麵汙得看不出的顏色。


    曲氏的小兒子周忠國大概三、四歲,兩隻耳朵長滿紅紅的凍瘡,衣褲破破爛爛,恐慌的不敢抬頭,眼睛一直看著地麵。


    謝玲瓏看著心一怵,問道:“曲夫人、周公子,這是怎麽回事,竟弄成這般模樣。”


    幾年前,曲氏來軍營探望周子陽,曾見到謝玲瓏,仰慕敬佩的很。


    曲氏第二次見著謝玲瓏,如同見著黑暗天空降下來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拉著周忠國跪下,咬住嘴唇壓抑著嚶嚶哭泣。


    曲氏這是承受了多大的悲痛才能變得這樣,謝玲瓏心酸的雙手扶起她,請她坐著喝點茶水吃些點心再說話。


    曲氏哪裏吃得下,不肯站起,跪著用沙啞的聲音哭道:“將軍夫人,我和周子陽的一對女兒周鳳、周涓,被放郡王的兒子、雲霞公主的弟弟李爭奸汙殺害。”


    “我去江夏官府上告,被江夏刺吏白海打成這般模樣關進大牢,家裏的房產、田地、奴隸全部被白海以誣告罪賣了賠給李爭。我娘家用五千兩銀錢把我贖出來。我怕拖累娘家,更怕兒子被李爭殺了,急匆匆出了江夏城,帶著兒子來長安求您庇護。”


    謝玲瓏聽了難過的心在抽疼。她前世身為人母,有個剛上初中的女兒,年齡跟周鳳、周涓差不多大。她懂得曲氏失去女兒的悲傷痛苦,那定是被剜去了心肝,永遠都會痛。


    謝玲瓏未到時,曲氏已跟謝奇陽說過了。謝奇陽聽第二遍仍是氣憤填膺,怒道:“抄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虧得周子陽有軍職在身,不然曲夫人母子這會性命都沒了。”


    謝家四個兒子站在周忠國身邊,聽到他肚子一直咕嚕在叫,憐憫的拉著他到一邊,給他吃點心。


    周忠國搖頭落淚始終不伸手,小聲道:“娘還沒吃,我不能先吃。”


    謝家人聽到小小的周忠國都如此懂事孝順,他的兩個姐姐不可能會差了去,想到曲氏含辛茹苦把兩個女兒帶大,竟這麽被人以這種殘忍的手法殺死,感慨老天不開眼。


    謝玲瓏熱淚盈眶,道:“曲夫人,你請放心,別說是郡王的兒子,就是皇子犯了法也與庶民同罪。我立刻派人去江夏調查案情,找到人證、物證之後,再將李爭、白海告上朝廷,將他們繩之以法。”


    曲氏得到承諾,嗚嗚大哭出聲,磕頭道:“將軍夫人,您跟將軍還未大婚,我就帶著兒子大過年的來求你申冤,給您填堵,讓您為難,我對不住您。”


    謝玲瓏急忙扶起曲氏,鎮重道:“曲夫人,你快別這麽自責。你來找我申冤就對了。將軍帶著將士出征,所有將士的家眷我來照顧,我給你做主,為你出頭,天經地義!”


    謝玲瓏安置母子倆住到第三十號院,在第二號院的偏廳叫來謝愛武、謝習武,道:“曲夫人的案子牽扯著皇族宗室和白家。李爭是遠嫁吐蕃雲霞公主劉彩嫡親的弟弟。白海是白家族長的嫡孫,幹娘的堂弟。此事我不想找幹爹,就派你們帶著五十個醫武僧、一百隻靈獸去江夏取證。”


    “李爭是何時何地幹什麽事時遇到曲氏的兩個女兒,又是什麽把她們抓走先奸後殺,這中間必是有人看見或是參與了,抓住所有人證、取了物證、畫了押,再讓江夏寺院的武僧把人證盯住控製了。”


    “白海怎麽審的、判的案,想辦法隱秘的將案宗抄兩份。白海派誰打的曲氏,又是怎麽收的曲氏娘家五千兩銀錢,放了曲氏。曲氏的房產、田產、下人都是多少,被白海賣了多少銀兩賠給了李爭。”


    “白海身邊有師爺,找出這個師爺的把柄要挾,叫師爺把所有事都供出來,白海與李爭之間的書信、互贈的玩藝等等,都要細細的查出來。”


    “此事絕對不讓皇族宗室和白家知道,不能讓他們請著陛下與幹娘來說情私了。”


    “我們要在暗中掌握到所有的證據,而後讓曲氏早朝到大明宮宣政殿告禦狀,將案子公布於眾,誰也不能壓下了。”


    “我想要的結果是李爭及一幹惡奴斬首處死,白海流放千裏,曲氏得到相應的賠償!”


    謝玲瓏有一百種法子殺死李爭、白海,但是這樣曲氏兩個女兒的死就無法沉冤昭雪。


    謝家人從未見過謝玲瓏如此憤怒強勢狠絕。


    謝奇陽指著四個兒子,肅聲道:“你們四個好好學著瓏妹子,她想得深遠,做事片麵俱到,把裏麵錯綜複雜的關係背景看得很透。”


    謝平安目光敬佩,道:“姐姐,我熟悉平唐法典,跟著他們一起去江夏取證。我是郡王,有陛下親賜的金牌,到那裏查白海的事方便。”


    謝玲瓏反問道:“你親自去江夏取證,不怕幹娘事後知道埋怨你?”


    謝平安微笑道:“幹娘頂多一天不理我。”


    謝奇陽道:“安伢子,你這就動身,我給家裏人說你去華山賞雪。”


    十日後早朝,曲氏由湘景帶著,手持湘雪公主的金牌進了大明宮,謝奇陽在裏麵接應曲氏,把她帶上了宣政殿。


    曲氏一身白衣,手奉狀紙、四百多張證人的供詞、抄寫白海判的案卷,跪在了殿下,哭訴著講了案情。


    文官們聽著紛紛議論。


    皇族宗室的子弟奸殺女子並非新鮮事,大都是賠償銀兩,隻是這次李爭所奸殺的兩名小娘,她們的爹爹正在前方打仗,若是李自原輕判李爭,勢必會讓所有前線的將士心寒,嚴重的會引發兵變叛國。


    這個給曲氏出主意一狀告上早朝,鬧得文武百官皆知的人真是厲害。


    武官們則個個一臉憤怒,個個跪下請求李自原嚴懲李爭、白海,還曲氏一個公道。


    李自原叫刑部尚書當殿看狀紙、供詞、案卷,聽得尚書確定案子有重大冤情,親自看過之後,龍顏大怒。


    李自原當場下旨將凶犯李爭抓入皇宮天牢、罪官白海抓入皇宮地牢,令大理寺卿與刑部尚書、侍郎會同禦史中丞會審此案,十日內將供詞上所有證人帶到皇宮,他會旁聽審案。


    凡是關進皇宮天牢、地牢的罪犯,任憑有多大的背景,都不可能免除罪名,更不可能被劫了獄逃走。


    李自原做皇帝近四十年,這是頭一次審案旁聽。可見他很是重視此案,下定決心要徹查清楚。


    謝奇陽帶著有些失魂落魄的曲氏回到福樂莊,謝玲瓏得知李自原的做法,點頭道:“陛下英明。”


    明王的莊子大門前停了白家的馬車,族長白通到了大廳等候白麗。


    明王單手叉著腰怒氣衝衝進來,指著白通鼻子,語無倫次罵道:“你三天兩頭的為些破事、爛人來麻煩我婆娘,不是為銀錢就是為權力,當不好族長就退了,讓能當的人當。”


    “白海不曉得曲氏的丈夫是李和泉的手下?他腦子被驢踢了,不怕李和泉回來滅他全家?”


    “這次害得我那未和李和泉大婚的幹女兒謝玲瓏替曲氏出頭。我幹女兒連我和我婆娘都不願意說,她做這事得承受多大壓力?”


    “我婆娘被白海那混賬的事氣病了,一天沒吃下飯,一夜沒睡著。我婆娘從今日自請離了白家,你把她的名字從族譜裏刪掉。你去給族人說,欠她的五十三萬兩銀錢十日內還清,否則別怪我叫京兆府拿人!”


    “送客!”


    明王根本不管白通啥想法,拂袖而去。


    白麗嫁給明王這幾年,她爺爺白通、爹爹白東升、叔叔白東旭,還有一群的堂伯、堂叔、堂哥弟侄兒,連帶著他們的家眷,整天到白麗這裏借銀錢,要她給明王說,多給家族的人謀官位。


    白海這個江夏刺史的官職就是白麗給明王說了之後謀下的。


    白麗從明王嘴裏得知謝玲瓏防著她為白海求情,都不使用密衛,讓謝平安親自遠赴江夏查案。在她心裏頭,白海當然比不過謝玲瓏與謝平安。她的心情複雜難過何想而知。


    白麗躺在床上,美目哭得紅腫。


    明王進來道:“麗兒,我把白通轟走了。昨個,姑姑已經放下話來,叫白通以後別來見她。姑姑給我說,曲氏帶著唯一的兒子如今就在三十號院子裏住著,叫我帶著你去瞧瞧。你不瞧他們,也得瞧瞧小玲瓏、平安。”


    白麗道:“我是無臉見小玲瓏、平安。”


    明王坐在床邊給白麗擦幹眼淚,道:“小玲瓏說了,這事她做得很絕,對不住你,請你不要生氣難過。她這兩天會帶著平安來看你。”


    白麗騰的坐起來,激動道:“小玲瓏怎麽會對不起我。她和平安不埋怨我,我就很高興了,我怎麽會生她們的氣?”


    明王笑道:“我就知你不是在生小玲瓏、平安的氣。”


    白麗不想說白家的人,道:“小玲瓏太不容易,累心勞力,什麽都要管著。大雪天這麽冷,平安去了一趟江夏,定是吃了許多的苦。我這就去瞧瞧她們。”


    明王想著等白麗氣都順了再告訴她,替她做主脫離白家的事。


    白通滿腹的話被生生堵了回去,還挨了這通罵,老臉都丟盡了,回到白府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白海的妻妾兒女求見白通被拒,聽了族人的話,幾十口子去了福樂莊門前下跪磕頭,說是給曲氏十萬兩銀錢陪禮,求著曲氏放過白海。


    曲氏在第三十號院抱著兒子的腦袋大哭。她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這步,絕對不能放棄,白海必須伏法。


    米照麗叫下人牽著二十條體型比狼還大的靈狗到莊門前,靈狗們剛吠幾聲,白海的家眷嚇得屁滾尿流爬起來跑了,再也不敢來。


    李召放郡王與郡王夫人求了一圈,求到了李振郡王府,請央金公主看在李爭的姐姐李彩是吐蕃王後的份上,去皇宮為李爭求請。


    央金公主冷聲道:“我為王後有李爭這樣的弟弟感到恥辱,我不可能為這樣的惡魔求情,犛牛神都不會同意。”


    “王後已經誕下了小王子,你們夫妻若想讓小王子順利繼承王位,就管好府裏其他的人,莫要再給小王子臉上摸黑!”


    李召放夫妻隻有央求李振。


    李振跟李爭是堂兄弟,因為李爭的這事,在太學被一群白胡子老博士輪流指著鼻梁大罵,被年青的博士、助教用詩歌嘲諷挖苦,他請假休息太學院長都不批。他得知案情之後,氣得吃不下飯,怎麽可能會幫李爭。


    央金公主叫下人把李召放夫妻“請”出府,叫門奴日後不要再讓他們進來。


    六品將官周忠國的夫人曲氏為給慘遭郡王之子奸殺兩個女兒沉冤昭雪,將狀子告到宣政殿的事,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火速在長安,乃至方圓千裏傳開。


    將士們的家眷得知後,寫了十幾封萬人聯名書報給朝廷,要李自原對李爭、白海嚴懲不貸。


    許多被皇室宗親、白家殘害過卻又無法申訴的老百姓對案件的結果翹首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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