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個福樂居新老八位門奴一齊出動,四名迎賓客,兩名往院裏傳信,兩名帶賓客的馬車進偏門停放,忙的腳不沾地。


    柄叔負責接請貼迎賓客,忙中不出亂,仔細查看請貼,特別留意絕對不能讓潭州謝府的人溜進來搗亂。


    申時二刻,遠處傳來鑼鼓嗩呐的聲音,柄叔等聽著真切確定是迎親的隊伍回來,這才趕緊的叫兩位年青門奴去往院裏傳信。


    很快一群人從一號、三號、四號院湧出來,為首的是何屠夫、何家四個寶,其後是一身紅裝滿臉迫切的新郎官何陽山、何陽明,然後是何家眾孫子、謝平安哥倆。


    何屠夫未至大門就喜衝衝吼道:“快放鞭炮迎新娘子!”


    何屠夫身後一群小子大笑著“哈哈哈!”,每人手裏多出兩掛鞭炮,旋風一般從何屠夫身側掠過,跑到大門台階上,吹著火撚子點著鞭炮,砰砰砰砰,二十幾鞭千響炮同時響起,比起江府九掛鞭炮動靜大了幾倍,弄得門前煙霧彌漫,一丈之外就看不清人。


    煙霧遮擋住何屠夫的視線,看不到迎親的隊伍,罵道:“一群混小子,盡瞎搗亂!”


    謝平安跟謝平康視力聽力都遠勝眾人,看得清清楚楚,又蹦又跳,大聲叫道:“新娘子來了!”“紅轎子來了哦!”


    迎親隊伍停在大門前,兩頂花轎停轎後卸轎門,刮來一陣風吹散了一些煙霧,謝玲瓏一襲桃紅小襖藍褲牽著兩個紅衣紅褲盛裝打扮的小女童(俗稱“出轎小娘”)從大門裏走出來,讓她們去迎新娘子出轎。


    謝玲瓏站在裏煙霧如同仙子下凡,跟過來的江府賓客一個個看直了眼,都沒留意兩個新娘是如何按照風俗習慣進的大門。


    江易上前跟比梅花還燦爛漂亮的謝玲瓏笑道:“你家如今除了你,就沒有細妹子。這兩個出轎小娘是哪裏找的?”


    謝玲瓏笑道:“我從旁邊村子裏找來的,打扮一下很喜慶漂亮。沈姨在裏麵等候多時,就等著你們。走,先去一號院觀禮。”


    兩人並排進大門,都未理會江浩然。


    賀知彬迎麵走來虎視眈眈盯著江易,突然間拱手變成笑臉,桃花眼笑彎彎,道:“易伢子,恭喜你兩個妹妹和大表哥、二表哥喜結良緣!”


    江易拱手回禮,樂道:“多謝。我恭喜你哥哥和呂小姐得陛下賜婚。”側臉故意問謝玲瓏道:“我的兩個妹夫何時成了彬伢子的表哥?”


    謝玲瓏白了眉飛色舞的賀知彬一眼,道:“他是隨我弟弟安伢子、康伢子叫的。”


    喜堂設置在一號院。


    江浩然跟在眾人後麵邊走邊看進了大廳,偌大的廳裏此時到處是坐著站著男女賓客。


    江浩然在人群中尋找那張熟悉的麵孔,無意中聽到人們議論聲,這才知道今日的喜宴匯聚高官,上至朝廷正二品官員尚書令賀棟、湖南道都督正三品官員呂方正,下至蘇州道都督府別駕大人、湖南道都督府長史趙剛、湖南道上州司馬董剛,還有上上界榜眼賀知清、潭州城府大小官員。


    江浩然內心震撼無比,感到自身的渺小卑微,更是懊惱後悔莫及,當初若跟何家、謝家搞好關係,此時在潭州城府乃至湖南道商界風光的應該是他,而不是那個站在縣主女兒謝玲瓏旁邊囂張的逆子。


    大廳正前方置著香案,擺著點燃的雙喜紅燭及盛著鮮豔欲滴靈果的果盤,今晚喜堂的主香公公是兩位新郎官的爺爺何屠夫,讚禮者是身著紫袍英俊到不像話的明王。


    靜夫人看著嚴肅起來的明王,跟李氏笑道:“難得明兒主動提出要當讚禮者,他是想沾些喜氣,回頭好順利跟平安幹娘成親。”


    李氏小聲道:“您還說呢,明公子風度翩翩俊秀無雙,直接搶了兩個新郎官的風頭。”


    靜夫人嗬嗬笑著,自豪的道:“我們家的人走到哪裏都是極搶眼。”


    在眾人的歡笑期盼中,何屠夫和兩對新人皆按著明王的宣喊聲動作,三跪、九叩首、六升拜一串繁雜的禮儀。


    明王高唱道:“二拜高堂!”朝眾人道:“來啊,請新郎官爹娘上前來坐下。”


    廖小鬆、荷花、謝尚武、謝愛武、謝勤武端著早就準備好的五把座椅放在香案前麵。


    何大寶、張金金坐在左側兩把座椅。何二寶、李喜花坐在右側兩把座椅。


    明王朝官員座席裏高聲道:“請新娘子的親娘沈大人上來就坐,受女兒女婿一拜。”


    眾目睽睽之下,隻見官員座席當中站起一名頭戴綠色淺綠官帽身穿淺綠官袍腰係深綠鑲白玉腰帶秀眉長眼官威逼人的青年女子。


    她神色激動,步伐穩健,身影婀娜,在一片驚豔羨慕聲中走到了香案前麵,轉身利落穩穩的坐在中間的座椅。


    “竟是陛下親封的女官!”


    “這就是新娘子的娘,怎地如此年青,還是我朝第一代女官!”


    “今日真是開了眼界,竟然見到了女官。”


    “她這一身的官袍真是英氣。”


    “這位女官大人端莊高雅,素麵朝天竟還是如此好看!”


    江浩然入耳的竟是人們的讚歎聲,好不容易擠到了前麵,見到端坐在正中的沈氏,以為看花了眼,她何時變得如此高貴奪目,竟讓他認不出來,讓他內心自形慚愧。難怪他剛才一直找不到,原來穿著官服,威風凜凜英姿颯爽的坐在官員座席。


    沈氏受下女兒、女婿的大禮,雙手托起,望著戴著鳳冠穿著霞帔蒙著紅蓋頭的兩個女兒、目光樸實憨樂的兩個女婿,激動不已。


    沈氏原來覺得何家人能讓她觀禮就是相當的開恩,未想到真的讓她受女兒女婿的拜禮,心裏感激著何家,又回想起在江府受氣的那些年含辛茹苦把兩個女兒從一尺長的嬰孩養成個子跟她一般高亭亭玉立的出嫁妹子。


    沈氏激動感慨萬端,心裏祝福著兩個女兒成親後一定幸福,此時不能說話怕會控製不住流淚,連忙向站在旁側同樣是激動喜悅的江易揮手,示意把東西拿上來。


    江易捧著一個楠木盒子走至。


    沈氏打開盒子從裏麵取出兩個帶著小銅鎖的小木盒,每個女婿送一個小木盒,每個女兒送一把鑰匙,雙眼含著淚花笑道:“這裏麵是娘的一點心意,你們入洞房後齊心協力打開。”


    何陽山、何陽明憨笑著不約而同道:“多謝娘。”


    沈氏跟兩個女婿道:“你們以後相互扶持著好好過日子。你們送給娘的寶珠,娘很喜歡。”


    江碧、江芸已猜到木盒子裏放著什麽,隻是猜不到數目多少,均道:“娘,這些您自己留著傍身。”“娘,我們的嫁妝已經有那麽多。您快自己留著。”


    沈氏執意要給,江易在一旁道:“你們收下。”


    兩對新婚夫妻將禮物收好再一次行大拜禮。


    謝玲瓏得到小白的報告,立刻在何屠夫耳邊輕聲說了一句,後者驚訝道:“這麽多呢!你沈姨真是疼你兩個嫂嫂。”


    眾人十分好奇猜測著小木盒裏有什麽。有幾個官員見沈氏已走下來便開口問道:“沈大人,您給兩位千金送的是什麽禮物?”


    “沈大人,今日氣色很好。”


    “聽說沈夫人官邸在福臨門旁邊,哪天我與夫人去拜訪你。我夫人想向您預訂一幅大繡品用來給我祖母賀壽。”


    江浩然見沈氏或是笑而不答或是點頭應下,神秘漂亮,氣質高貴,跟府裏那三個妾雲泥之別,便擠過去要跟她說話,剛走到官員席位外圍,就被一個圓肚個矮年近五十的胖官員攔住笑嗬嗬問道:“這位兄台麵生的很,請問在那裏任職?”


    江浩然年齡跟謝奇陽相仿,今年三十四歲,今日來之前他穿著顯年青的紫紅色綢袍特意裝扮了一下,聽到圓肚官員叫他“兄台”當場愣住,支吾道:“我還未有官職在身。”


    一位年青的瘦高官員走至上下打量江浩然,打著官腔從鼻子裏輕哼出聲道:“本官瞧你剛才盯著沈大人好久,你想要幹什麽?”


    圓肚官員臉色倏地一變,道:“噢,你沒見過女官,想跟沈大人近接是嗎?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年青的瘦高官員低喝道:“本官主管潭州府禮教,沈大人是陛下親封的女官,對她有邪念就是褻瀆陛下!今日是喜宴,本官就不追究你。你快走遠些,莫再過來。”


    沈氏與何七雪是整個湖南道的唯一的兩名女官,男官員們早就把她們的情況打聽的一清二楚,何七雪家庭和睦生活幸福,沈氏卻是和離過生活不幸。


    沈氏處事十分低調,為人耿直,品貌端莊作風很正派,她的遭遇引起了男官員們深深同情強烈的保護欲望。


    江浩然心一怯,肩膀被人拍了兩下,回頭看去是一臉責備和怒氣江老太爺,長歎一聲,喃喃道:“畢竟夫妻一場,我隻是想問問她過得好不好。”


    江老太爺見那幾位官員聽到江浩然的話驚詫瞪眼,連忙扯著他到一邊,恨鐵不成鋼道:“她好與不好,都與你無關。你現在跟我回府!”


    江浩然見英俊高大的江易一臉擔憂的走過來,眼睛死死盯著他道:“你娘當了女官,那麽多官員留意她,你實話告訴我,她是不是馬上要嫁人啦?”


    江易麵無表情道:“爺爺,他中午酒喝多了,快帶他走。”


    江浩然腳下生釘不肯挪一步,目光複雜的眺望沈氏。


    江易隻有在江浩然耳邊低聲道:“您可知剛才那位念讚禮詞的青年人是誰?他是皇帝的親弟明王。他剛才瞪了您好幾眼,您快走吧!”


    江浩然誤以為明王看上了沈氏,明王特意叫兩位官員盤問威脅他叫他知難而退,把他嚇得麵如死灰,後悔今日來了,連江老太爺都不管了,獨自奔出廳外小跑著出了福樂居。


    “爺爺跟我一起在這裏喝喜酒。潭州城府幾位大人要跟咱們家商量一件事。”江易拉住江老太爺,招手叫江一水、江二江去看著江浩然,別讓他出事。


    江浩然惶恐不安坐著馬車去碼頭乘船渡過湘江,到了對岸天色已黑,江風吹得他頭發紛飛,猛然間他覺得自己像隻夾著尾巴逃命的狗。他瞅著湘江水,很想一頭栽進去,卻又懼怕江水冰冷。


    江一水、江二江站在一旁冷眼相看,均是目光不屑。


    喜堂的兩對新人被剛才那個小女童引著紅綢條帶路送入洞房。賓客們跟在後麵到第三、四號院吃喜酒。好日男方晚上的喜酒俗稱“賀郎酒”。


    何陽山、何陽明在洞房裏挑了紅蓋頭見到新娘子,喜不自禁,雖然不能圓房,但從今日起她就是自己的堂客。


    江碧羞答答的伸手讓何陽山親了一下,叫他取過沈氏給的小木盒,用鑰匙打開,裏麵竟是放著十張麵值一萬兩的銀票,感動道:“娘給我十萬兩銀子,給妹妹的肯定也是這個數額,這一下就是二十萬兩銀子。娘這幾年做生意賺的銀錢不到一百萬兩,除去上次捐的,餘下的都給了我和妹妹。山哥哥,這筆錢是娘的血汗錢,咱們不能花了,都存起來等著緊急時刻再用吧。”


    何陽山心裏一百個滿意江碧,盯著她傻樂道:“堂客,都隨你。”


    江碧笑著點點頭。


    何陽山看著江碧窈窕的背影,心裏像被貓抓一樣癢癢,見她去放木盒,站起來從背後抱著她,兩隻大手在她身上撫摸,嘴親她的後脖頸,道:“堂客,我恨不得你馬上成年,我要等不及了。”


    江碧心砰砰直跳,渾身發軟,擔心著何陽山會硬來,柔聲道:“山哥哥,咱們以後的日子還長呢。你現在覺得新鮮,日後我老了不知道還不會這樣呢。”


    何陽山扳過江碧的身子,認真的道:“我待你年年月月如今日。”


    江碧親了何陽山黑臉膛一下,道:“你去軍隊放心,我會孝順爹、娘、爺爺、奶奶。”


    門外的風嫂咳嗽兩聲提醒暗示著,江碧道:“咱們去給賓客敬酒。”


    三號院四十桌都是男客,四號院四十桌都是女客。


    兩對新人先給三號院男客們敬酒,兩個小新娘子一亮相,眾人紛紛讚歎誇獎,把何屠夫喜得哈哈直樂,敬酒的來者不拒,一口氣空腹吃了幾十杯酒,號稱千杯不倒的他也竟然有些暈頭轉向要醉了,謝奇陽連忙扶著他回去歇息。


    這對翁婿一走,除了何家三寶外,其餘五個寶都不擅長跟客人說酒桌上的話,正要冷場時,明王如同主人上躥下跳,拉著呂方正挨桌去轉張羅勸客人喝酒,愣是把氣氛搞得無比活躍。


    兩對新人去第四號院,進了飯廳遠遠瞅著女客的主桌竟喝起酒來,喝得最歡的是靜夫人和江芳,一杯分三口喝,那豪氣不亞於男客。


    靜夫人許多年都沒喝過喜酒了,覺得沾了福樂居的喜氣以後會喜事連連,心裏一高興就跟同樣心情的江芳拚上喝酒。


    兩個老婦人喝得滿臉通紅,仿佛新娘子塗了胭脂,看著都覺得喜慶可愛。


    喜宴冷盤九道、熱菜十九道、主食九種,山珍海味、人參燕窩、靈蔬靈獸都有,大廚房的廚子難得把宴會的大鍋菜也做得跟小鍋菜一樣色香味俱全。


    眾人吃得開心之極,謝玲瓏攙扶著江芳,李氏攙扶著靜夫人回院去休息。


    賓客們吃完喜酒準備離開,謝玲瓏安排管家王福帶著十個手腳麻利的奴仆給賓客回贈四樣禮,分別是兩斤靈果、兩斤靈米、兩斤菩薩果西紅柿、兩條紅須靈鯉魚,俗稱“回喜禮”。


    客人們走了差不多了,一群破例喝了靈果酒半醉的小子吵嚷著鬧哥哥嫂嫂的洞房。


    兩個新娘子跟大家都是很慣的,鬧洞房折騰到很晚,謝平安、謝平康幹脆住在喜床上睡覺不走了,李青、李城跟著效仿也要睡喜床,結果四個小童子一起睡在了江碧的喜床上,江碧去了第四號院跟江芸睡在一起,兩個新郎官睡在兩姐妹的單間。


    醜時末,福樂居除去第三、四號院的喜房按著風俗要讓紅燭燃到天明外,其餘院子裏房間都熄了燈,眾人都睡下沉浸在夢香裏。


    湘楓寺後山崎嶇的山路奔下兩個和尚,其中一名是胖乎乎愛笑此刻卻滿臉愁苦焦慮的明風主持,另一名是他的師弟明海。


    山裏的雪融化的慢,幾天過去隻融了三成,積雪在夜裏被陰冷的山風吹得結成了冰。


    明風主持不會武功,跑得太急,在石階上滑得摔了一跤,眼瞅著要滾下山,被醫武僧出身的明海飛躍至身前抱住他。


    明風主持右額摔破一塊拇指大的皮湛出鮮血,直接抓了一把帶雪的泥敷在傷口止血,再用袖子抹掉,道:“我這是小傷沒事,快走。”


    明海提著明風主持的胳膊運起內功往山下衝。


    兩僧滿頭大汗跑到福樂居,事情十萬火急,顧不上此時是半夜,砰砰砰,四隻拳頭砸開大門。


    門奴認識明風主持,聽他們找明公子有急事,立刻讓進來關上門跑步帶著他們去找。


    一盞茶功夫,穿著紫袍披頭散發一臉嚴肅的明王帶著明風、明海敲開了第二號院的大門。


    明王飛跑到謝玲瓏臥室的窗下,敲窗低聲道:“小玲瓏快起來,跟幹爹去湘楓寺。和泉在寺裏有急事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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