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簡單單一個字,是她與他最好的承諾。


    於劉拂而言,也是如此。


    遠處小道上,同時牽著兩匹馬的蔣存默默望著路上的嫩黃色的野花,他站的筆直如鬆,目光卻已遠至天邊。


    與他並肩而立的陳遲看看後門外的劉拂周行,又回頭看看身邊的蔣存,輕嘆了口氣。


    “小小年紀,哪來這麽多煩心事。”


    陳遲笑了笑:“我是在想,若有一日周公子有負先生,憑我自己能否順順利利打斷他的腿。”


    蔣存回首,看向他方才一直背對的方向:“你獨個怕有些難度,但若有我一同,便是輕而易舉的小事了。”


    “隻不過……”


    “隻不過?”


    蔣存唇邊露出一抹似苦又似無奈的笑意:“隻不過,怕這輩子都沒這一日了。”


    “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確實。”蔣存輕笑道,“這是再好不過的了。”


    五月正午的陽光已算得上極烈,毫不遮掩的照在蔣存與陳遲的身上,讓二人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陳遲看著蔣存捏著韁繩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最後在烈日直照下,放鬆了一直緊繃的脊背。


    同時鬆了的,似乎還有其他什麽。


    情之一字,似乎真的能對人產生極大的改變。


    尚對感情懵懂無知的少年,突然就有了些嚮往。


    他在心中再嘆口氣,順著蔣存的視線看向疾步走來,腳步似輕快了許多的阿姐,突然擔憂起了還未開情竅的妹妹。


    阿姐已有了周行,他日後要盯的,隻剩下不知人在何處的未來妹夫。


    還有幹娘的夫婿……想起身在牢中不知如何的春海棠,陳遲的眸色沉了沉。


    小晚早已脫出苦海,又有阿姐與自己護佑,怕無人敢對她不好。但是幹娘……


    他捏著韁繩的手指微緊,手臂上繃緊的肌肉將貼身短打凸顯出利索的線條。


    遠在金陵閉門讀書以備春闈,全然不知外麵發生了何事的宋理宋先生:“啊、啊啑!”


    ***


    三人一路快馬加鞭,雙騎換乘,隻有飲馬時才會休息些時候。


    緊趕慢趕,終於在第八日上趕到了金陵府外。


    此時日落西斜,正是最後一批出入城的時間。


    他們翻身下馬,按著規矩順著擁擠的人流,向著金陵府城中走去。


    一別經年,三人形貌都有變化,但這佇立了百年的金陵繁華依舊,處處如昨。


    故地重來,心緒都已有了極大的不同,還好故人尚在,並未留下太大的遺憾。


    在踏進城門之後,劉拂並沒急著去之前所居的蔣存府上,亦沒有趕著拜見徐思年之父徐大人,反倒牽著馬兒在街上緩步遊蕩,不見絲毫之前趕路時的緊迫。


    這裏是整個江南最繁華的地方,亦是文風最勝言論最開放的所在。


    劉拂三人牽馬走在街上,便可聽見遠遠近近討論饒翠樓殺客案的百姓議論聲。


    “……春老闆菩薩心腸,怎麽可能做殺人藏屍的事……”


    “……聽說是見財起意……”


    “……簡直放屁!饒翠樓月月施粥施糧,這些銀錢加起來就抵你小子幾輩子的身家,難不成那死鬼逛窯子,還貼身帶著幾百兩雪花銀不成……”


    爭論之聲陣陣,反倒讓劉拂心中安定不少。


    雖有異聲,但百姓大多站在饒翠樓一方,光輿論的力量,就讓她多了許多可操作的餘地。


    從當年第一次施粥起,留下的福報全在一次次衝突中顯露。


    “咱們去茶館坐坐。”


    劉拂提鞭遙指,正對當年他們在金陵時,時常相聚飲茶的清歡樓。


    茶樓這種地方,南來北往均是客,乃是青樓楚館之外,消息最靈通的地方。


    此時青天白日,不好去那銷金窟中打探,在清歡樓點壺香茗,便是最好的選擇了。


    及至茶樓前,劉拂將韁繩丟給迎上前來的小二,才踏進門內,就聽到掌櫃的帶著驚喜的聲音:“這不是——劉小公子麽?”


    第一百七十三章 ·牙慧


    此時尚未到吃飯的時候, 樓中大堂裏隻三三兩兩坐著幾個品茶的書生。


    是以劉拂三人甫一進門, 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們容貌不凡氣質超群,便是三年前不曾在金陵見過三人的人, 也不自覺將目光放在了他們身上。


    在掌櫃喚出劉拂名號前, 就已有人認出了她。


    “這不是……劉雲浮?”


    門前桌上正坐著一個參加過上屆科舉的書生,用最輕的聲音咂舌道:“該不會是回來參加秋闈的吧?”


    見他一臉戚戚, 同桌的書生也不由緊張起來:“這少年怎得了?”


    “可看見他身後那個粗……英武不凡的公子了?那是武威大將軍家的長子, 出了名的武功高強文采平平,愣是在劉小公子點撥下拿了排前的名頭……若是他本人下場,崔兄你隨意想想便知結果了。”


    鄉試前三十, 當有稟生的名號,不止有歲糧歲銀, 還有入國子監讀書的資格, 是以多出一人相爭,就意味著少了一份機會。


    以這劉雲浮的資質,怕是直接預定了其中之一。


    甚至……


    想起直接頭名解元周行, 與第三徐思年也曾受劉雲浮操練的傳聞,書生的眸色更暗了些。


    說不得這魁首,也已被訂了去。


    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就算嘴上互相吹捧, 即便心中知曉不如,誰又能服氣誰呢。


    能來參加鄉試的,好賴都有個秀才的身份,沒哪個是真傻。


    新至的書生僅看了一眼前者的臉色, 就曉得了對方的心思。一邊在心中嗤之以鼻,一邊對劉拂留心。


    他偏過頭,輕聲問道:“那蔣少將軍既已得了功名,又來做什麽?”


    “也是……莫不是?”書生沉吟片刻,似是想到什麽,很快又搖頭道,“若真是為了那件事,來的該是尚書家的方公子才對……”


    “什麽?為何又扯上了方公子?”


    “你可知……罷了,稍後再說。”


    書生看著滿麵好奇的同伴,抿唇頷首,不再多話。


    “孫掌櫃一別多年,可還好?”劉拂笑意盈盈,與掌櫃客套了幾句。


    “可還是照老樣子來兩壺明前觀音?”老掌櫃殷切備至,“就是當年您常坐的雅間有客了,不過隔壁一間尚有空位,隻是臨街的窗戶小了些許……”


    劉拂搖頭,回望身邊的蔣存:“不必麻煩,撿個一樓窗邊的位置就好。”


    “少將軍與小公子人品貴重,怎麽使得……”


    劉拂虛指蔣存,露出一絲曖昧笑意:“正是因為少將軍在此,才要趁著秋闈未至武舉未開……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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