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有內鬼,不能如此。


    “也不知是哪個目光短淺的鼠輩,竟為了這點蠅頭小利坑害自家!”素日脾氣最好的方奇然忍不住著惱,“春老闆出事,我方家要負極大的責任,天亮我便回主家,請祖父做主查清內鬼。”


    劉拂道:“旁支別係人多嘴雜,人心難測,此事實與方家無關。”


    這是提醒,也是勸解。


    她曉得方奇然不會放任自己的性子鬧個天翻地覆,就怕他一言不慎使得旁人離心。


    其父本就是分出府外的嫡幼子,雖是靠自己的本事掙出一番功績,但其中難免有方家的幫扶在裏麵。


    不患寡而患不均,嫡幼子本就受盡寵愛,怕是早有人看他不順。


    那泄露了方家傳訊規律的人,估摸著也有這個意思在。


    畢竟不論是京師還是金陵祖宅,方家家大業大,不可能人人都過得富貴愜意。


    而祖宅與嫡支聯繫頻率這種事,外人難以得知,真正的方家人想要知道,並不很難。


    “我曉得分寸的。”方奇然沉聲應下。


    方家本就是饒翠樓的主家,有他出麵,此事便好辦許多了。


    一直端坐不語的蔣存在二人對話結束後,突地開口道:“此事牽涉不少,怕不赴金陵難以妥善解決。”


    劉拂點頭:“我正是這個意思,恰好小遲武舉需得歸鄉,便借著這個由頭一同回去。”


    “那我便與你們一道回去。”


    周行聞言挑眉,捏了捏椅子扶手,到底沒有開口。


    “二哥……”劉拂微愣,到底沒有推卻,苦笑道,“那就多謝二哥了。”


    蔣存能一同前行,確實便利很多。


    且他留京秋闈一事本就是聖上特許,以不願特立獨行的名頭歸鄉,反倒會落個不錯的名聲。


    唯一苦了的,就是路上舟車勞頓,抵達金陵後又難以好好休息,怕對蔣存舊傷隱患有些妨礙。


    這是左右權衡之後,為了春海棠與謝妙音的性命,劉拂到底沒有拒絕。


    她承蔣存如此大情,日後得好好償還才是。


    “那便如此說定了。”劉拂深望一眼周行,轉向其餘人等,“還請二位兄長修書一封給徐大人與謝大人,至於大哥與二哥,則在京中策應,以便傳達消息。”


    他們四人中,徐思年已是晉江書院正兒八經的經義先生,課期之間難以走開。而謝顯與方奇然的身體,顯然不適合快馬加鞭的趕路。


    至於周行……他與蔣存一同下江南,沒有名頭不說,目標也實在大了些。


    是以這次,隻能暫時將他撇下了。


    周行並未多做爭取,反倒靜靜望著劉拂,輕道了一聲“好”。


    ***


    這一夜似乎格外短暫,晨光微熹十分,眾人各回各處,洗漱休息。


    雖不知他們整夜談了什麽,但曉得晚上有麵聖大事的望日驕與陳小晚徑直將劉拂壓去睡覺。


    及至午時用飯,劉拂收拾一新,與周行蔣存一起,上了東宮派來接人的車。


    因著聖上事務繁忙,他們要先在皇太孫處候上些時候,等待天子的召見。


    而在這個間隙,足以讓劉拂將金陵那邊的異處交代清楚。


    隨著馬蹄陣陣數次換車換轎,又步行許久之後,三人才終於入了太孫居所,毗鄰天子所居的東宮。


    皇城中劉拂處處熟悉,倒是這東宮,是她從未來過的。


    前世她侍奉的聖上作為先帝獨子,並未經過封太子這道程序,在劉拂救駕身亡之前,雖已有子七人,卻也未立儲君。


    是以在劉拂的記憶裏,東宮就是一座封閉多年的殿堂,從不曾涉足其中。


    她這個太子少保,可是名不副實的緊了。


    “可要見過太子妃?”


    正欲按著規矩行禮的劉拂等人聞言微愣,這禮竟有些行不下去。


    秦恆忙扶起彎了一半腰的三人,笑道:“殿中宮人全是孤的心腹,不必避諱許多。”


    麵前的一國少君身穿太孫常服,不笑時威嚴深深,笑起來,卻有些傻。


    心情沉重了整日的劉拂看著眼開眉笑的秦恆,壓在心頭的事似也鬆了一鬆。


    “我等草民小臣,麵見太孫妃怕是不合規矩。”


    “太孫妃在大婚前聽聞了許多你……們的事跡,傾……咳,仰慕許久,是以今日聽聞你們要來,便一直想要見見。”


    何止是不合規矩,簡直是突發奇想,想起一出來一出。


    他們當日互陳身世,說好了私下相處時不計君君臣臣,隻按著往日來……可那說的也是私下。


    怕是他們頭遭來這東宮,讓同樣同遭以主人身份待客的皇太孫激動了些。


    不過……劉拂眉頭輕挑,突然想起了什麽。


    當周行與蔣存以為她要推拒時,反聽她接受了這個提議:“太孫妃盛情不好推拒,那就請殿下引薦了。”


    雖不知她為何答應,但既已如此,跟著便是。


    如今皇後崩逝,太子妃早亡,宮中並無高品的嬪妃,自太孫妃嫁進東宮之後,其實是與聖上身邊的大總管一起總攬了後宮事宜。


    太孫妃為君,且日後母儀天下將與太孫並坐受百官朝拜,此時見見臣民,並不愈矩。


    周、蔣二人對視一眼,並未在此事上再多開口。


    秦恆大喜點頭,又遲疑著看了看正欲跟著劉拂起身的周行與蔣存:“不如今日先見雲浮,日後山高水長,再見不遲。”


    周行、蔣存:???


    劉拂起身整罷衣衫,偏頭衝著二人一笑,衣袖翩翩隨著皇太孫出了東配殿。


    被留下的周行與蔣存麵麵相覷,終發出一聲無奈的苦笑。


    方才皇太孫改口改的太慢,隻要不是個聾子,就能聽出太孫妃待字閨中時是‘傾慕’劉雲浮,而不是‘仰慕’他們三人。


    也虧得她是女子,不然怕皇太孫難以如現在這般樂嗬嗬的。


    “她啊,還真是在哪裏都如魚得水的很。”蔣存搖頭嘆氣,並未掩藏話中的親近,“以後怕是有你受的了。”


    “那我也隻有受著了。”


    隻是要擔憂的除了男人,還得加上女子。


    想起那鋃鐺入獄不知此時如何的謝妙音,周行隻覺得頭更疼了。


    “今次我不能同你們一起回金陵,若有什麽意外,還要靠你替我周旋。”


    她沾花惹草的本事實在太厲害了些,怕這大千世界,不知有多少人被‘劉雲浮’三字迷住,從此如他一般心心念念,再無法自拔。


    蔣存舉起茶盞,輕笑道:“汪公子李公子等等我還可替你處理,謝姑娘這般……就是我力所不能及的了。”


    ***


    宮殿布置有固定的規矩,便是隨著年月流逝稍有變化,也是大同小異。


    是以當秦恆領著劉拂一路向北,而不是前往南邊的配殿時,劉拂就已大致摸到了這位太孫妃,日後的弘瑞太皇太後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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