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確實不像周行會說出來的。


    誰都沒想到, 祁國公勘稱過分的話, 沒引起素來喜怒不定的周行的勃然大怒,甚至他答應的還如此平靜。


    場麵安靜地十分尷尬。其餘三人喝茶看戲, 麵色平靜, 連一個眼神都不曾交換過。


    多年相處讓他們比周家人更加了解,周行這個人,當他打定主意要氣死人的時候, 就一定不會失手。


    “國公爺果真是年歲大了。”周行嗤笑一聲,抱臂向後, 靠在椅背上, “那我再說一遍,您聽好了。”


    “就如國公爺所說,大哥二哥具已入仕, 我乃一省解元,本也有入國子監的資格。這去國子監讀書的恩蔭位子,強占著難免使外人詬病……國公爺一片愛護之心,周行銘記於心。”


    他難得的懂事, 讓祁國公十分滿意。


    抬手虛捋了下修剪整齊的鬍鬚,周振笑得堪稱慈愛:“在座除了幾位賢侄外,皆是自家骨肉至親,行兒不必如此外道。”


    望一眼天色, 見時日尚早,周振不由笑道:“都說擇日不如撞日,今日乃欽天監卿親自推測出的上佳吉日,整合我兒八字,不如便請了族中長輩做個見證,講明此時。”


    在周江與周流隱含擔憂的目光中,周行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可。”


    誌得意滿的祁國公擊掌,喚過早已在廳外候命的下仆,領著方奇然等人去稍做歇息換了衣裳,又命人去請在後街住著的周家老親,再聚一場。


    未想到所圖之事竟如此輕鬆地達成,祁國公和顏悅色地留下周隨,讓周行兄弟幾人自行來去。


    周行無可無不可地退出廳外,心中想著的,還是方才劉拂離開前,望向自己的笑眼。


    事發突然,一句未曾交談,她依舊懂得自己的意圖。


    腔子內的心砰砰跳個不停,周行隻恨不得祁國公做得更過分些,好讓阿拂再心疼他些。


    至於祁國公本人如何愛寵周憐兒,又是如何瞧不上他,早在十年前,於他而言就已如清風穿柳,不以為然了。


    他在最後走出廳外,在去客院的路上,意料之中地碰見了在路上等候他的周家大公子與二公子。


    “大哥,二哥,有什麽話便直說吧。”周行抿唇一笑,雲淡風輕,“晚些國公爺又要喊人,且放小弟回去歇歇。”


    周家大房二兄弟對視一眼,由兄長周江出麵:“阿行,你是怎麽想的?”


    他們本以為,周行會言辭拒絕二叔的提議,卻不想他竟答應的如此利落。


    周行目光微閃,垂眸道:“大哥,在你不再喚我‘三弟’時,又何須再問我是如何想的?”


    雖因周家大爺亡故,世襲的爵位落在了二房周振的頭上,可是按著當初的約定,在周振告老之後,這祁國公府仍會回到周江的身上。


    是以從一開始,那個為保祁國公府直臣地位,而註定犧牲的人,就被所有人有誌一同地被定成了爹不疼哥不愛的周行。


    上下同心的祁國公府,其實早在那一刻就已分崩離析。


    多年來的兄友弟恭,不過是建立在周行的遮耳避目不聽不想,與周家長房二子刻意的親近裏。


    突然被正了身份的周隨,則是打破這份幻境的關鍵點。


    周行掩在袖中的指尖,輕輕摩挲著腰上繫著的玉佩。


    “大哥,你實話告訴我,國公爺要聘表姑母做繼室的事,你們是何時知曉的?”


    這府上無人不知,周振對周憐兒與他那個菟絲子般柔媚可人的母親是多麽的愛重。


    周江身形微僵,雖轉瞬恢復正常,卻也沒逃過周行的眼睛。


    見兄長似要漏了端倪,周流蹙眉向前道:“阿行,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周行輕輕揮手,似是將他的話揮散在耳邊一樣:“二哥,我已不是十五年前,對誰的話都毫不猶豫相信的小孩子了。”


    他的表情平淡而從容,想起幼年瑣事時眼中還露出一絲懷念的笑意。


    隻是周行越是平靜,他麵前的兩位血親就越是慌亂。


    再沒人比他們更了解周行的脾性,最是重情重義,也最是涼薄無情。


    “阿行,三弟,確實是你誤會了。”周流笑得極僵,“咱們兄弟三年未見,站在這裏說話也不是個事兒,不如去亭中喝點小酒,賞賞園景。”


    周流上去拉人的手,被周行毫不猶豫地拂開。


    “二哥,我方才已說了。”周行輕嘆口氣,“我實在累得很,想回去歇歇。”


    抬手阻住對方話頭,周行扯下腰間玉佩,塞進周江手中:“大哥的寶貝陪了我多年,也該物歸原主了。若非我當年年幼無知,斷不會收下伯父的遺物的。”


    說罷便繞過兩人,頭也不回地走遠。


    在周行的背影消失之後,兩兄弟才如緩過來般互望一眼。


    十八年前,先祁國公舊傷復發不治而亡,又三年,祁國公周振原配夫人薑氏病逝。


    年幼失母的周行本就不受周振喜愛,自此之後更是失了倚靠。而在他於二位堂兄的悉心關懷下逐漸走出喪母之痛時,又因佩戴著深受周振避諱的先祁國公遺物而大受駁斥,自此步入了為祁國公府的榮耀而必經無限坎坷的人生。


    “大哥,你說三……周行他,全都知道了麽?”


    ***


    即便三年未歸,周行對前往客院的路,依舊熟悉非常。


    路過花園時,周行順手掐下一簇開得極好的薔薇,輕嗅了下花香,然後嘴角含笑地向著劉拂等人暫歇的地方而去。


    當他遠遠透過一扇半開的窗扉,望見屋內床榻上酣睡的人時,周行不自覺放緩了腳步。


    使出自幼苦練的輕身功夫,輕悄悄走至床邊,將收拾得別致整齊的花束放在臨窗的小桌上,周行又在牆邊立了會兒,才再次輕手輕腳地向著自己離開京師前,睡了多年的臥房走去。


    周行本有無數事情,需要與方奇然與蔣存籌謀,但當看到少女酒後恬靜的睡顏時,突然覺得緊繃的心驟然放鬆下來。


    他也確實該好好歇歇了。


    這一歇,就歇到了一個時辰後。


    當滿臉含怒帶怨的蔣存與方奇然將周行從床上喊起時,周行望著床前好友,摸了摸鼻子。


    “虧我們還以為你仍被大公子二公子纏著……你、你!”


    若是劉拂在,一定會含笑欣賞著未來的左都禦史被人氣得跳腳的模樣。


    周行打了個嗬欠,眼角微紅:“阿拂呢?”


    “你!你腦子裏能有點正事麽!”


    “雲浮還睡著。”


    周行蹙眉,疑惑道:“她這幾日可有什麽事忙碌?怎會睏倦成這樣?”


    蔣存的表情瞬間從氣惱轉為深思:“似是為了書院的事,已有幾日夜不得安眠了。”


    “那且讓她安睡,有你們陪我就是。”見方奇然還要跳腳,周行邊換衣服,邊哄著他,“天大地大壽星最大,奇然啊奇然,你且順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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