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謝顯裹著明顯旁人早就收好的大氅,興致勃勃地從馬車上躍下時,臉上的笑意就全都轉化成了窘迫。


    “這……這是……”


    “青樓。”


    從馬上翻身下來,周行將韁繩扔給前來問安的楊李,似笑非笑的望向謝顯:“明晃晃的三個大字掛在牆頭,謝兄學古通今,不會連字都不識得吧?”


    謝顯並未立時向牌匾看去,反倒對著早他一步下車的徐思年道:“平日裏也不見他這般陰陽怪氣,可是今個受了什麽刺激?”


    徐思年含笑搖頭:“周兄日日如此,你別理會就是。”


    他一個早已出局的人,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自然看得清周行患得患失的小心思。


    隻可惜身在局中的人,看不清誰才是他的對手,反將精力放在了無礙的人身上。


    見從徐思年這裏套不出話來,謝顯頗無奈的緊了緊衣服,抬頭看向牌匾。


    “饒……饒翠樓?”


    謝顯一驚,將目光移向徐思年:“這……這不是……”


    他雖不知道為何鬆風兄的碧眼姑娘最後會跟了周兄,但早前對方將那花娘放在心上的模樣還歷歷在目。


    見這自由一同長大的好兄長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謝顯心中又是迷茫又是酸痛。


    曾經偶然聽到的傳聞再次浮現於耳畔,讓謝顯麵上又添了分疑惑。


    鬆風兄即便時常遊戲於花叢之中,卻不是那等輕薄之人。


    他們一行五人,除了自己外都曾被傳做過國色姑娘的入幕之賓,往常隻覺得是場無稽之談,現在腳踏實地地站在這裏,再無法矇騙自己這是假的。


    謝顯心間疑惑重重,愣愣站在門口,並未隨著周行等人的腳步進去。


    “阿拂呢?”


    徐思年腳步微頓:“許是已在屋中等你了。”


    腦中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謝顯猶豫再三,到底跟上眾人的腳步,一步步上了四樓。


    ***


    “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何解?”


    在半晌得不到應答後,隻聽“啪”的一聲輕響,摺扇木柄便敲在了桌上。


    被嚇得一個激靈的謝顯愣愣抬頭,望著麵前一身曙色紗衣的少女。


    “謝二爺,發什麽呆呢?”


    少女收回扇子,用修剪得圓潤非常的指尖輕輕敲打著桌麵。


    指甲與木桌相磕,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一聲快過一聲,讓人聽得緊張非常,心跳加速,呼吸不能。


    謝顯深吸兩口氣,才穩住跳個不停的心髒。


    “我……我沒發呆。”


    狠狠咬了咬牙,謝顯終於敢於將視線上移,移向少女的臉。


    “再讓我想想。”


    他自幼便知曉自己天生聰慧更甚旁人,除了娘胎裏帶來的病弱外,再沒碰到過什麽難題。


    可是今日,謝顯才知曉,胡吹神侃言過其實後,報應會來的多快。


    即便絞盡腦汁,他仍舊無法想通眼前的這件事。


    明明是再清和俊朗不過的一張臉,為何豎起髮髻抹上脂粉後,就會變成個美嬌娘。


    謝顯也實在想不明白,為何事情會變化成這般模樣——


    他言笑晏晏的拂弟,為何會一身女裝將扇子當作戒尺,嚴厲到讓他害怕。


    “阿、阿拂……”


    劉拂放下潤喉的茶水,覷一眼正乖乖撰寫文章的其餘四人,將視線對準謝顯:“可是想出來了?”


    謝顯喉頭微動,幹笑著吞回問題,正色答道:“詩本性情,可明好惡;禮以恭敬,辭遜為本;八節之音,可養性情,是……是為……”


    然後那柄摺扇,就毫不客氣地敲在了他的頭上。


    不重,卻讓謝顯委屈極了。


    那扇子便是沒有打開,他也知道上麵是張大師的畫作。


    這本是他今年送給阿拂的生辰禮物……


    “阿拂……”謝顯吸吸鼻子,“你怎麽就成了個姑娘?”


    那已冷麵督促他們做了三篇文章的少女終於和緩了神情,柔聲道:“我本就是個姑娘……謝二爺莫不是要因此看不起我?”


    這大半晚上的時間,高頻率的一問一答,已讓謝顯習慣了毫不猶豫地回答她的問題。


    “當然不會,你是男是女,都是我的阿拂。”


    暈頭漲腦的謝顯完全沒發現自己已被帶進溝裏。


    他亦沒發現,當他話音落後,不遠處六道直直射來的目光,幾乎能化作實質將他刺個千瘡百孔。


    有口無心說出他們不敢說的話,他們自也怪不得謝顯本人。


    畢竟不知者,不罪。


    作者有話要說:  謝顯: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做什麽?×2


    ·


    第五十四章 ·八股


    劉拂展顏一笑, 對謝顯的回答十足滿意。


    紫檀木柄的扇子在她指尖轉了個圈, “唰”得一聲舒展開來,擋住了謝顯的視線。


    “……阿拂?”


    展開的扇麵輕輕敲上謝顯的額頭, 隔著扇子, 劉拂的輕笑聲傳進耳中:“我的謝神童,鄉試雖還考墨義, 卻是以策論為主。與縣試的墨義不同, 更重考生的見解開悟。”她收回扇子輕輕搖了兩下,挑唇笑道,“咱們小才子可是課堂上跑了神?這關竅先生講了可不止一遍。”


    哪是講了不止一遍, 近一年來,那八股文章他們做都做了千百篇。


    謝顯神童之名並非空喊, 次次考試都名列前茅, 自然不是像劉拂說的那般,上課走神沒聽到先生的話。


    謝二公子臊紅了臉,搶過劉拂的扇子掩著麵:“都怪你突然大變活人, 讓我出了大醜。”


    劉拂失笑,見人果真不為自己的身份而生出嫌隙,就再不逗他。


    她清了清嗓子,將目光掃過麵前五人, 語氣不容辯駁:“秋闈將至,小妹無法與各位兄長同進同退,便隻有想方設法,略盡一份薄力。”


    眾人同時一愣, 麵如菜色般看向麵前的桌案。


    上好的湖筆徽墨檀溪宣紙,一式五套端端正正擺在案上,一看就是花了大價錢置辦的。


    想起方才劉拂與謝顯的那輪快問快答,周、蔣、方三人有誌一同地將目光投向了徐思年。


    被眾人矚目的徐思年清了清嗓子,艱難道:“阿拂,咱們今夜已做了三輪文章,不如散了吧?”


    劉拂笑得極甜:“是有些多了。”


    她麵前的五人全都隱隱露出舒了口氣的模樣。


    見他們放鬆許多,劉拂又笑道:“四個月後你們便要下場,不是小妹瞧不起各位兄長,隻是但就八股破題一道,除了急智外,更需要的還是平日積累。”


    一篇八股文,須有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與起、中、後、束共八部分。八股文結構嚴謹環環相扣,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


    作文時對字數、避諱、辭例、卷麵都有極其嚴格的要求,即便是謝顯這般神童降世,也需得大量的磨練才能寫出一篇上佳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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