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油傘隔開雨水,之前被她丟棄的狐皮鬥篷隔開冷風,劉拂一個噴嚏,打斷了三人還未開始的訓斥。


    然後就跟方奇然一起,被送去了不遠處的醫館。


    背後烈火雖滅,但哭喊依舊,讓人聞之便覺痛徹心扉。


    一刻鍾後,劉拂窩在醫館舒適的椅子上,揉揉通紅的鼻子,拉緊披風裹緊身體,望向周行:“人可追到了?”


    周行麵上愈冷,不發一言。而坐在劉拂身側的徐思年,則露出一副尷尬神色。


    可見不止是追到了,連對方的身份也都知曉了。


    也不知是被人叫破,還是劉三金自己喊出來的。


    劉拂點頭,左掏右掏從鬥篷內的夾袋中掏出兩顆金珠,笑道:“好在沒丟。”她將金珠遞給蔣存,“大哥受驚後不好費神。人既是二哥的人捉的,那就請二哥替我帶句話。”


    疑惑接過的蔣存才捏著金珠看了看,就眸光一閃,明白過來:“你且說。”


    “她雖不殺伯仁,但伯仁若因她而死,這罪過還是逃不掉的。”


    前世怕是沒有證據,才能讓劉守備搪塞過去。


    但這兩枚精工細作的金珠,已足夠證明劉三金當時在場。


    “若劉大姑娘意欲攀咬,說我出言汙衊,小弟也不怯上堂對峙。這事就交託給二哥了。”將劉三金後路堵死,劉拂又將視線移向小臉蒼白的謝妙音,“謝姑娘,不知你可願當堂作證”


    劉三金兩隻眼都貼在方奇然身上,真心想殺的,應該隻有“膽敢”接近她心上人的謝妙音。


    想起卷宗上表述模糊的“焚一人”,劉拂眼中添上一抹憐惜。也隻有身份低賤的妓子,名姓才會不計入案卷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謝妙音身上。


    小姑娘臉上浮現一抹紅暈,她咬緊下唇,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公子要奴做什麽,奴便做什麽。”


    蔣存剛入口的熱茶,直接噴了出來。


    他見眾人望他,深覺丟臉,擲了茶盞捏著金珠,奪門而出:“我這就去見劉大姑娘。”


    周行一臉嫌棄地看著他的背影,又與握著茶杯默默不語的徐思年對視一眼。


    兩人有誌一同地嘆口氣,一個拎著劉拂訓斥,一個出言安慰謝妙音。


    “……你闖火海時那般英勇,還記得可惜奇然送你鬥篷?……”


    “……狐皮防水,不將身上澆透,是要與大哥一同做烤雞麽?……”


    “……閉嘴!喝藥!……”


    不多時,氣色恢復許多的方奇然被人扶了出來。


    被周行煩了許久的劉拂隻覺看到了救星:“大哥大好了?那小弟便先回去了。”


    方奇然微愣後笑道:“雖說大恩不言謝,但天色已晚,此處離我府上極近,不如去小歇一夜,也算為兄盡了地主之誼。”


    劉拂向周行遞了個眼神。


    周行強忍住白她一眼的衝動,出言攔住方奇然:“像雲浮這般嬌嬌兒,為你又驚又嚇了一晚上,你還是放她回家,免得睡了生榻半夜噩夢。”


    見劉拂神色果真不好,方奇然到底咽下了再勸的話。


    ***


    在回饒翠樓的馬車上,聽著車外淅瀝瀝的雨聲,劉拂很有些昏昏欲睡。她睜開眼,望向一直注視著自己的徐思年。


    “鬆風兄,你我之間,還有什麽不能直說的麽?”


    徐思年垂下眼簾,輕聲道:“你到底是為了什麽,連命都不要?”


    “為了天高海闊,自在翱翔。”劉拂拉了拉滑下的薄被,“我並沒有不要命。”


    “沒有麽?”徐思年嗤得一聲笑出來,撇開視線不再看劉拂,“周兄告訴我你闖進去時,正被護衛死死攔著……你所求的,是否已快達成?”


    他一身衣衫微潮,皺巴巴穿在身上,是難得一見的狼狽。


    可見那被護衛死死攔著的,不止周行一個。


    劉拂沒有立時回答他。直到徐思年的情緒平緩一些,才開口道:“今晚,是一個很好的開頭。”她打斷欲言又止的徐思年,輕聲道,“我並非指周行,而是——及時救火的功勳,救下方奇然的恩情,還有哪怕身份曝光,也依舊抹滅不掉的尊嚴。”


    “鬆風兄,在我英勇闖火海前,便知道方奇然死不了。他不會死在這裏,我自然也不會。”劉拂正色道,“院外有周行,不遠處有護衛,且不論你信不信,就連這場救苦救難的及時雨,也在我計算之中。”


    月暈出,風雨現。前世的周行能逃出升天,想來也是因為有這春雨相助。


    她看似拚命,其實隻是拚給人看。


    劉拂對著沉默不語的徐思年笑了笑,雙手撐住身下:“鬆風兄可是嫌我市儈?若真如此,我便……”


    然後她的肩頭就被徐思年按住了。


    極近的距離,讓劉拂看不見徐思年的表情。


    徐思年低沉的聲音傳進耳中:“怎會呢,我隻是心疼你。”


    他的反應,也全在她的計算之中。劉拂乖乖窩著,看著徐思年取出一張同他衣服一樣皺巴巴的帖子。


    上麵的字跡已經模糊了。


    “小宋先生的賞春宴推遲到了二月初二,今日他已將帖子給了我。我記得那日是你芳辰,春媽媽那邊……”


    劉拂笑道:“白日一席,晚上一席,正正好。”


    她接過帖子,抬頭看向徐思年:“還行鬆風兄幫我一個忙。”


    徐思年問也不問,直接點頭。


    “還請幫我下帖子給方、蔣、周三人,隻說二月初二賞春宴後,小弟劉拂,請各位兄長前往饒翠樓,一嚐天香宴。”


    天香宴上,自然會有國色姑娘。


    第三十三章 ·國色


    二月初二, 驚蟄方過, 既無春花,又無春水, 小宋先生這一席酒宴, 其實辦的挺不是時候。


    可就是這麽個毫無看頭的春日宴,聚齊了金陵城中所有青年才俊。


    所有人都知道, 他們來此是為了什麽。


    德鄰書院宋院長親傳弟子共九人, 無一不在二甲前列;官職最高者為從二品觀文殿大學士孫拓,最低者為正四品太常寺少卿杜力臣。要知京官大一級,杜少卿若至地方, 就連金陵知府謝撫也得坐次席相陪。


    如能被宋院長收為關門弟子,不止對舉業讀書大有益處, 日後官場之路也會走的比旁人順遂十倍。


    一般的聰明人, 二十歲進士及第,再五年外放為官,十年後回京任職, 滿打滿算也要三十五歲往上。


    而那杜力臣杜少卿清貧出身,如今不過二十有九。


    莫說旁人,就以方、周二人的出身,對“宋院長弟子”這個名號, 恐怕也充滿了期待。


    誰都想不到的是,得小宋先生青眼的人,會是在場眾人中唯一的白衣。


    看著麵前的帖子,劉拂也愣了愣。


    因著上元節剛過不久, 她為了穩妥,今日能不開口就不開口,隻乖乖坐在席上喝酒,聽一眾才子各領風.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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