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十點,新宿下起了茫茫大雨,雨水從天際撲向人間,拍打在窗戶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雷電也帶著轟鳴的聲音從天而降,照亮了整個夜晚的東京。


    恐懼,潮水一般漫延開來,也侵占了清水緒花的意識。


    看著從門縫裏透露出來的那一抹殘笑的眼神,清水緒花仿佛回到了小學一年級,那個時候的她還是一個孩子,當一隻黑色大狗從路過的某個院子衝出來,並向她吼叫的時候,她就是這般的感覺……恐懼、慌亂,想叫卻發不出聲音,想跑卻移動不了身體。


    咯吱!


    這時,屋子裏的房門打開了。


    清水花凜的房間。


    “媽媽,發生什麽事了?”


    突如其來的破門聲驚動了她,她走出房間,看著要玄關處呆立著的媽媽,由於牆壁的阻擋,她沒有看到大門的情況。


    女兒的聲音,讓清水緒花停頓的身體終於產生了反應。


    “花凜醬?不要過來!”


    “誒?”


    眼看女兒愣在那裏,清水緒花咬牙,猛的就跑了過去,一把抓住女兒的胳膊衝進房間,然後在關上門的時候又向著窗戶跑去。


    大門已經被擋了,手機也不可能再撿回來,現在隻有從窗戶逃走,母女兩人才可能有一線生機,甚至,如果被追上的話,就由自己留下來抵擋一會,讓女兒能夠成功逃走。


    至於戰鬥,這種事情她想都沒有想過。


    不是沒有勇氣,而是沒有勝率,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單身母親罷了。


    她也不指望這種時候有人會來救她們,先不說大晚上的,光是這麽大的雨,就已經隔絕了向周圍鄰居求救的可能。


    啪!


    “花凜,你快過來,從窗戶逃走。”


    “逃走?媽媽,你這是……”


    “現在沒時間解釋了……”


    外麵的劈門聲還在繼續,清水緒花雖然看起來還算冷靜,但內心卻已經慌亂得一塌糊塗,也不知道這件事該怎麽解釋,更不知道為什麽清水正雄突然會變成那樣,索性也不去想了。


    她迅速的打開窗戶,確定外麵沒有危險,這才招呼著女兒過來。


    清水花凜是中學一年級,不是小學一年級,就算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看著媽媽臉上的緊張,也明白現在不是詢問的時候,壓製著心中的疑問和不安,在媽媽的攙扶下爬出了窗戶。


    嘩啦啦……


    外麵還在下著傾盆大雨,沒有雨傘,清水花凜的小臉頓時就被淋濕了,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身上,讓她忍不住的有些發抖。


    但清水緒花卻有些慶幸,這場雨雖然下得不太湊巧,影響到了她們的求救,可也是拖它的福,她們現在的行動會被下雨水掩蓋,隻要她們的動作能快一點,跑進大雨中,這樣的夜晚,對方未來還找得到她們。


    畢竟在這樣的大雨中,聲音和氣味都會被衝掉。


    快快快!


    清水緒花在心裏催促著,然後啪嘰一聲,雙腳落在了地上。


    雖然她已經盡量小心翼翼了,但還是不小心弄出了聲音,好在對方應該沒有發現,因為她已經聽到大門被推倒的聲音,於是她立刻拉起女兒的手,向著雨夜中跑去。


    逃出來了?


    逃出來了!


    當兩人在雨中跑出自己家所在小區的近百米距離後,清水緒花感覺自己的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本來隻是試一試的想法,如果實在不行就讓女兒一個人逃跑,自己哪怕拚死也要把清水正雄擋下來,甚至連這樣的決心都已經做好了,沒想到,竟然真的順利的跑了出來。


    母女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股安心感。


    可是——


    啪嗒。


    一道疑似腳步聲的聲音,再次傳進了兩人的耳內。


    清水緒花頓時臉色一變,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條件反射的向後看去。


    沒有人。


    大雨和黑夜讓她的可見範圍變得非常狹小,但視野內沒有人。


    是錯覺嗎?


    這種環境下,如果自己能聽到腳步聲,那就說明雙方的距離已經非常近了,既然視野內沒有人影,那就應該是錯覺……不,就算是錯覺,也遠遠沒到可以放心下來的程度。


    至少,先去到安全的地方,比如——警察局?


    雖然日本警察是全世界出了名不可靠的存在,不管是在公司和同事們閑聊,或者和鄰居的家庭主婦們八卦,總是能聽到某某人說,新宿的警察到底有多沒用的話題,可到了這種時候,清水緒花卻悲哀的發現,自己能夠依靠的好像也隻有警察了。


    雨夜中,清水緒寒感覺到一絲涼意。


    既有心靈上的孤兒和無助,也有肉體上的寒冷。


    五月的夜晚雖不至於有多寒冷,如果跑上半個小時,甚至可以讓身體充滿熱量,但那隻是普通情況,現在卻是冒著大雨,而且她身上還隻穿著一件睡衣,如果不是強烈的求生意誌,她的身體恐怕早已凍僵。


    她下意識的捏緊了胸前的衣領,鼓勵道:“花凜醬,加油跑起來,我們很快就會安全的。”


    “嗯!”清水花凜到現在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可媽媽的急促和不安,她還是能感覺得出來,雖然身體又冷又粘,卻也什麽都沒問,用力的點了點頭。


    黑夜中,母女兩人互相鼓勵,努力的奔跑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清水緒花的心裏忽然產生了一絲迷茫:奇怪,警察局有這麽遠嗎?


    她到底在這地方住了近十年,離自己家最近的警察局在哪裏,不說閉著眼睛都能找到,但至少也絕對不會迷路,原本最多半個小時就能走到的地方,現在卻……


    “花凜,你的手機有帶出來嗎?”


    “沒有。”清水花凜縮著肚子搖了搖頭,嘴唇也略微有些哆嗦,“剛才跑得太急,手機……還在課桌上。”


    “是這樣啊,都怪我。”


    沒有手機,看不了時間,不知道兩人在雨中跑了多久,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經到了哪裏,目的地又還有多遠,這種一無所知的狀況讓清水緒花感覺到了巨大的不安。


    啪嗒……啪嗒……


    然後,疑是腳步聲的聲音,又在身後響了起來。


    回頭去看,還是沒人。


    難道……?


    清水緒花的身體微微顫抖,就好像明白了什麽,她恐懼的眼神中露出一絲痛苦,然後突然停下了腳步。


    “媽媽?”


    清水緒花轉過身,望著無人的雨夜,“清水正雄,你在的吧?”


    “誒?”


    清水花凜一愣,爸爸?


    是爸爸在追趕她們嗎?


    可是,為什麽?


    沒有理會女兒茫然疑問的眼神,清水緒花抿嘴嘴唇,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哆嗦,看著無人的雨夜,繼續喊道:“我和花凜能夠逃出來,不是運氣好,也不是你的失誤,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無人回應。


    但是數秒後,啪嗒啪嗒的腳步聲響了起來。


    清水正雄的身影慢慢從雨夜中顯現,他走在母女兩人前方七八米外,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緒花,不愧是你,終於明白了我的良苦用心,現在你應該能夠理解我當時的困難了吧。”


    沒錯,他是故意把兩人放走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她們感受這種逃亡時的恐懼和無助,就像當初逃離東京的自己一樣。


    “隻有身處同樣的困境,人才能夠互相理解,緒花,你能這麽想,我真是太高興了。”清水正雄提著斧頭,一步一步的向著兩人走去。


    “你……到底想幹什麽?”清水緒花壓抑著心中的憤怒和恐懼。


    “幹什麽?當然是做我該做的事啊。”清水正雄的臉上帶著瘋狂的笑意,就像是逐步逼近的死神,“緒花能夠理解我,我很高興,但隻要是人,終究會有無法理解的時候,為了避免當那個時候的到來,讓我不得不對你們做出一些殘忍的事情,我決定現在就讓我們同化。”


    “同化?”


    “沒錯,我會吃下你們的血肉,讓你們的生命活在我的體內,這樣一來,你們就能時時刻刻感受到我的意誌,我們的靈魂也能合而為一,怎麽樣,很不錯吧。”


    “你……”


    看著清水正雄此刻的表情,清水緒花震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瘋了,這個男人真的已經瘋了!


    原本她還想著念在血緣的情份上,至少,可以讓對方放過花凜,可現在她終於意識到,這個男人已經成了徹頭徹尾的瘋子,絕對無法溝通的存在。


    “花凜,快跑!”


    說話間,她將女兒向後推了一把,然後銀牙一咬,朝著清水正雄衝了過去。


    “嗚……”


    然而,還沒等她衝到清水正雄的麵前,一條仿佛看不見的手臂就掐住了她的脖子,並將她提到空中,慢慢的托到清水正雄身前。


    “媽媽!”


    清水花凜驚呼,她本能的就要撲上來救人,可身體一晃,下一刻就摔倒在了地上。


    清水正雄看了她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重新打量著清水緒花被雨水完全淋濕的身體,笑道:“緒花,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美麗動人,而我會讓這份美麗永遠活在我的體內,放心,不會痛的……”


    話音落下,他右手舉著的斧頭狠狠的向下劈落。


    “不要!”


    清水花凜絕望的尖叫著,而清水緒花則已經認命的閉上了眼睛。


    唰!


    下一刻,刀光亮起,血液隨著斷掉的手臂一起飛上了半空。


    嗯?


    清水正雄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愣愣的看著。


    直到數秒後,確定了某個事實,他才終於轉過腦袋。


    “果然,英雄就是要在這種時候登場,才有意義啊。”


    在清水正雄視線所及的地方,一個少年抱著清水緒花的身體,手裏的長刀向他指去,露出好看的笑容,“你不這麽認為嗎?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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