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寧幾乎是逃出柊山書院的。


    她低著頭, 走在父親和元康的身後, 連他們喊她都聽得不分明。


    “阿寧,阿寧?”元康伸手把她拽到自己身邊。


    元寧被他一拉,這才“啊”地一聲喊出來。


    “我怎麽瞧著, 你看到大哥一點都不高興呢?”


    “高興啊, 我很高興。”元寧捂著腦袋,生怕元康又要像從前那邊揉她的臉。


    元康當然看穿了她的心思, 哈哈一笑,改在她的頭頂上下手。


    “大哥,你別弄亂我的發髻!”


    “亂一點看著更自然,我就不喜歡那種梳得一絲不亂的頭發。”


    “我才不要。”


    跟元康一番打鬧, 元寧的心緒才漸漸平複下來。


    闊別三年沒見, 元康有許多話要說要問的,兄妹倆一路說個不停,直到元寧上馬車。


    元寧和元淳坐馬車, 盛敏中和元康打馬而行。


    “三姐, 書院的景色好嗎?”元淳方才一直跟盛敏中一起的, 元寧因想著要去找陸行舟說話,那會兒借口去看風景離開的。


    “挺清幽的。”


    元淳如今的性子比當初好了許多,一點也不懦弱, 但她不像盛元惠那般沒眼力勁, 見元寧似乎麵色不好便沒有繼續說話,自己靜靜坐著。


    元寧並不是心情不好。


    隻是剛才經元淳一提,她才想起她壓根就沒跟陸行舟說上幾句話。


    三年未見, 誰知剛才就那麽匆忙把他推開了。


    也不知道下一次見他要等多久了。


    如今元寧大了,就算陸行舟來家裏找哥哥,也不能像從前那般隨意相處了。


    盛府一行人趕了一下午的路,總算在城門關閉前趕到了京城。


    因早早就送了信回來,盛府的門並未關閉,反而掛著大大的紅燈籠。


    門房和幾位正院的嬤嬤都早已候在門口。


    一見到騎馬而來的盛敏中和盛元康,便迎上前來牽馬牽車。


    元寧和元淳走下馬車的時候,龍氏和元禎正好從府裏走出來。


    “阿寧。”


    龍氏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女兒,腿一顫便喊了一聲,還好有元禎在旁邊扶了她一把。


    元寧聽到龍氏的聲音,抬眼望去,見龍氏含淚看著自己,亦覺得鼻子一酸,便撲到她的懷中。


    “娘。”


    “你這狠心的孩子,還知道有個娘!”龍氏抱著元寧,止不住的心疼掉淚。


    “女兒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在家裏好好侍奉娘!”


    母親的懷抱永遠都是最溫暖的。


    元寧不是不想家。


    隻是在外的時候,總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


    在一個地方,至少要住上一個月,方才覺得遊玩得差不多了。


    就拿江南來說,元寧和元淳足足呆了三個月還覺得沒有玩夠,最後是盛敏中無法了,說他還有公務在身,必須去下一個地方了,她們倆才戀戀不舍的答應離開。


    “這可是你說的,往後不許再離開我了。”


    “女兒遵命。”元寧乖巧地應道,伸手為龍氏拭去眼淚。


    龍氏亦意識到自己失了態,鬆開了元寧上前朝盛敏中一拜,喚了一聲“夫君”,元禎也隨之拜見父親。


    元淳上前給龍氏和元禎見了禮。


    盛敏中微微頷首,執了龍氏的手,領著孩子們往府中走去。


    元寧瞧著爹娘如此恩愛,心裏也開心,擠到元禎身邊,被哥哥攬著跟在後麵。


    早上盛敏中到了柊山書院的時候就派人往家裏送了信,龍氏接到信是中午,立馬就安排起晚上的飯來。


    菜肴都是龍氏精心安排的,既有家常小菜,又有珍饈佳肴,單糕點就備了四樣,有元寧愛吃的杏仁豆腐,有盛敏中愛吃的酥炸腰果,有元淳愛吃的蜜餞金棗,還有龍氏最拿手的核桃香酪,都是龍氏親手準備的。


    盛敏中、元慈和元淳父女這一路上嚐盡了天下美味,但家裏的菜總是心底最牽掛的那一道。


    當下便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等到吃得差不多了,眾人又轉到園子裏去。


    如今正是最舒服的季節,不熱也不涼,風吹在臉上格外愜意。


    龍氏派人把柳姨娘和盛元惠也叫過來,盛府一大家子在湖邊坐開來,一邊賞月一邊說話。元寧離開京城後的那年年底,盛文中回了京城,將盛元柔從族譜中除了名,帶著韓氏和夏吟秋回了任地。


    盛敏中去年帶著元寧和元淳還特意繞去看了盛文中。


    元寧看得出,盛元柔的事對大伯的打擊很大,模樣比起前年回家的時候,仿佛蒼老了許多。


    父親不止一次對元寧說過,大伯是個有才之人,在治理屬地、為民請命這些方麵比自己更適合做官。


    元寧以前對這些沒有概念,以為父親隻是客套,在她心裏父親才是最厲害的。但這次隨著父親去了那麽多地方之後再去大伯治理的邊關,元寧發現大伯這些年在邊關並不是她從前想象的那樣懷才不遇,落魄不展。大伯治下的這座城池,繁華程度絲毫不弱於中原。他一邊配合守城的將士抗擊外敵,一邊還於周邊諸國發展邊關貿易,不令百姓受窮受苦,深受當地百姓的擁戴。


    她也見到了韓氏曾經說要與元柔婚配的那個侄子,生得高大英俊,一身武藝高超,據說還算得上大伯與韓氏的半個媒人。


    當初有一次外敵入侵,大伯出去與敵方主將談判,誰知對方是無禮蠻夷,竟然想暗算大伯,好在有這侄子相護,識破了對方的詭計,拚死護送大伯平安回城,自己受了重傷。


    大伯時常去探望他的傷勢,這才認識了行醫的韓氏。


    不過元寧覺得,大伯把盛元柔攆出去也好,往後她與盛元柔相見,不必在人前互稱姐妹了。


    若是將來盛元柔自己尋了死路,也不會牽連到盛府。


    家裏人不時詢問著她們在路上的見聞,一直到夜深了才散去。


    細葉和春風早就將蓁蓁院整理了出來。


    她們倆原是跟元寧一般大的,如今見著亦長成了大姑娘,春風的個子還比元寧高了些。


    主仆相見,又是一陣感慨。


    元寧打發了絲絛和柳兒在外間休息,屋裏仍如從前一般留細葉和春風伺候。


    她們倆給元寧備好了浴湯,放了香料和花瓣,扶著元寧入了浴桶,又端上來早已燉好的燕窩牛乳羹。


    元寧坐在浴桶中,將燕窩牛乳羹慢慢的喝了,聞著這久違的浴湯香味,這時候才感覺真的回家了。


    這三年來,雖然並未風餐露宿,大部分時候都住的官府驛館,父親雖貴為太子少師,但素來不愛擺官微,所到之處都是讓當地官員務求節儉,元寧和元淳能夠日日沐浴,就已經不錯了,哪裏談得上這般的享受。


    元寧看了看手中的燕窩牛乳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頓時皺了皺眉。


    細葉見狀,便問:“姑娘,這燕窩羹不合口味?先前我加蜂蜜的時候手抖了一下,怕不是放多了。”


    “我記得,從前的手跟這牛乳羹顏色是一樣的,現在看著怎麽不一樣了。你們瞧瞧,我是不是黑了。”


    元寧愛美,在外遊曆時,不是帶著冪籬,就是撐著油紙傘,隻是出門在外,總免不了風吹日曬。


    細葉和春風三年沒見到元寧了,要說美,元寧自然是比三年前那個還帶著點嬰兒肥的小丫頭更美。


    但是膚色……從前的元寧,白白嫩嫩像顆珍珠似的。


    眼下嘛,似乎是比當初黑了一點點,雖然這一點點絲毫不損害姑娘的美。


    春風眨巴眼睛,示意細葉說話。


    細葉的嘴巴甜,便道:“姑娘這是剛回家,一路風塵仆仆的,等在家裏好生休養幾日,精神頭養足了,自然跟從前一樣了。”


    元寧的眉頭蹙得更深了。


    元寧念書不大行,可她對美的追求卻異常的執著倔強。


    “這麽說,我是真的的變黑了?是還是不是?”


    “呃……”


    兩個丫鬟不敢睜眼說瞎話,又不敢說話。


    “從明兒起,早上也給我端一碗燕窩牛乳羹來,再磨些珍珠粉進去。”


    “是。”


    “不止是早上,往後我在家就不吃別的湯水甜品了,一律給我上燕窩牛乳羹。”


    “姑娘,府醫說過,這燕窩雖好,一日進一盞就足夠了,要不除了早晚,別的時候我讓廚房隨時備著冰糖紅棗銀耳湯。”


    “好。”


    元寧一氣兒吩咐完,這才覺得心安了些。


    細葉和春風扶著她出了浴桶,正在擦水時,門外絲絛敲了門。


    “正院的劉嬤嬤來了。”


    細葉見狀,便過去開了門,過了會兒才回來。


    “可是娘親有什麽吩咐?”


    “衛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得知姑娘回了京,派人來說請夫人和小姐明日到衛國公府過府一敘。夫人叫姑娘早些歇著,明兒一早去衛國公府做客。”


    姐姐真是心急。


    但元寧也想早些見到姐姐。


    她如今也算是奔波慣了的人,也不覺得多累,待頭發擦幹,這才換好寢衣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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