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寧看著看著,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元慈並沒有跟元柔在一起,元寧四處張望,整個戲園裏都沒有元慈的身影。


    一直等到戲台上都敲鑼開戲了,元慈也沒有出現。


    元慈雖說性情直率,但並非不知分寸,來國公府做客不是小事,不會亂跑的。


    正心急著,忽然瞥見謝蘊宜從外麵走過來,目光正好與元寧碰上,給了阿寧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便坐到段錦玥的身旁去了。


    這笑容,讓元寧有些讀不懂。


    “阿寧,上個月我哥帶我去戲園子也看了這出戲,雖說也不錯,但比起這戲班可就差遠了。”趙琳興致盎然的附在元寧耳邊點評起戲來,“你看那個小生,那一招一式真威風啊。”


    她哥?


    元寧一時間有些五味雜陳。


    “我……從前爹爹在任上的時候,娘親就常帶我去戲園子看戲,如今搬到京城來,娘親不讓我去了,隻有我哥還……”趙琳以為元寧誤會自己是不守規矩的野丫頭,登時紅了臉,羞赧地收了聲。


    “能出去透氣自然是極好的,我哥哥從書院回來的時候,也會帶我和姐姐出門踏青呢!”


    聽到元寧這麽說,趙琳的困窘稍微緩了些,瞅了一眼周遭的姑娘們,壓低了聲音,“我娘說,京城裏的名媛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我要再那麽愛往外跑,將來說親都困難。”


    本朝風氣開化,對女子並沒有那麽多束縛,即使是京城的貴女們,也會常常帶著帷帽結伴出遊。


    “或許你夫婿就喜歡你往外跑的性子呢!”元寧打趣道。


    “呀,你笑我!”趙琳又紅了臉,不過這一回是羞紅的。


    她素來單純,倒順著元寧的話繼續說下去,“其實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我可不敢頂撞娘親,她肯定說我是異想天開。可我大哥不就是那樣的嗎?他說以後的妻子要自己選,他才不喜歡木頭一樣的姑娘呢!”


    趙琰麽?


    他是挺喜歡往外跑的,不但自己喜歡,還喜歡帶著元寧一起跑。春天去山上尋綠,夏天去荷塘泛舟,秋天去郊外嚐藕,冬日去寺裏賞雪。


    直到最後,還念念不忘給元寧承諾的江南之行。


    元寧忍不住鼻子發酸。


    “阿寧,你嚐嚐這個桂花糕,怎麽除了桂花,還吃出來一股酒香味!“


    “我有點不舒服,先出去一下。”元寧輕輕推開趙琳的手,飛快的站起身朝外麵走去,眼淚強忍在眼眶裏。


    果然,她應該跟趙家的人保持距離。


    即使趙琰再好,那又怎樣?


    一個飽讀聖賢書的狀元,竟然做出了通敵賣國的蠢事。


    她是趙琰的妻子,被他牽連而死無話可說,可爹和娘何等冤屈?爹爹的一世清名就這麽毀了,即便沒有感染鼠疫,恐怕也活不下去。


    這一世,她絕不能再沾染趙琰。


    元寧從戲園衝到花園裏,一路走得極快,因為臉上有淚怕叫人看見,一路也都避開仆役們的目光,沒留意腳下,忽然踩到了什麽東西,砰地一聲滑倒了。


    這一下摔得特別實在,元寧整個人撲在石徑上。國公府的石徑全是堅硬的大理石鋪的,元寧的手掌和膝蓋最先著地,直接摔麻了。


    “哪裏跑來的丫頭,你踩到我的螞蟻山莊了!”她正疼得不知所措,背後忽然傳來一聲氣急敗壞的孩童聲音。


    元寧忍著痛支起半截身子,回頭一看,隻見一個寶藍色錦袍的男孩子正怒目看著她。


    那男孩看年紀與元寧一般大小,生的唇紅齒白格外秀氣,若不是穿著男裝,極有可能認作少女。


    壞了,這該不是國公府的小霸王謝衝吧。


    前世的元寧與謝衝沒有什麽交集,卻從娘親那裏聽說,國公夫人生下謝蘊宜後,在月子裏感染了風寒,身體受了極大的損傷,眼睜睜看著府裏添了好幾位庶子和庶女之後,才又懷上了一胎,便是謝衝。


    因為這個緣故,國公夫人對謝衝的教導與嫡長子和嫡長女完全不同,隻一味的溺愛,將謝衝養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最有名的一個典故,便是謝衝去宮中伴讀,將七皇子打了,卻沒有受到責罰。


    這樣的小霸王,怎麽叫元寧惹上了!


    “我踩到了什麽?”元寧趴在地上實在難看,強忍著疼痛爬了起來。


    “你沒長眼睛不會看啊?我的螞蟻們在山莊裏沒招你,憑什麽挨你一腳。”謝衝氣呼呼的走過來,扯著元寧的肩膀將她往後拉。


    他看著秀秀氣氣的,畢竟是男孩,手勁大,這一下拉扯得元寧覺得骨頭都散了,饒是她一直咬牙忍疼,也終於憋不住哼唧了幾聲。


    “你看你把山莊踩成什麽樣子了!”


    原來謝衝在石徑上用糖塊圍了一個小圈,引著許多螞蟻爬過來吃糖,太陽曬一會兒糖塊就化了,把進來的縫隙都堵住了,將許多螞蟻圍在了裏麵。


    “我剛才沒看見。”


    “這院子裏這麽多園丁丫鬟,怎麽就你看不見,我看,你就是故意搞破壞!”謝衝越罵越氣,眼看著就要抬手給元寧一下。


    元寧心裏大叫不好,可她剛才被摔得全身發麻,根本沒力擺脫謝衝的鉗製。


    要是喊救命……一則丟人,二則院子裏都是國公府的下人,會有人來救她嗎?


    自己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了,居然叫一個十歲的熊孩子製住了。


    這一世,怎麽比上一世活得還不順哪?


    盛元寧正在心底呐喊著蒼天不公,忽然耳邊傳來謝衝殺豬般的嚎叫。


    睜眼一看,竟然是大姐元慈抓住了謝衝的手腕。


    “姐姐。”


    元寧眼睛一熱,眼淚就掉下來了。


    她是真的疼,摔疼了,也被謝衝拉扯疼了。


    “你什麽東西,快放手!”


    謝衝果然是個小混蛋,拉住元寧的那隻手一鬆,轉過身就要去打元慈。


    元慈也不含糊,仗著身高優勢提著謝衝就轉了半圈,將他兩隻手一齊捏住反綁在一起,再抬腿輕輕踢了一下謝衝的膝蓋,那小子便跪了下去。


    整個動作一氣嗬成,宛如行雲流水。


    元寧知道姐姐跟著父兄練過武,也在家裏見過姐姐舞劍,卻是第一次見到實戰。


    一時驚訝得站在一旁,連身上的疼都忘了。


    “啊——啊——啊,快來人啊,有人要殺我!”謝衝殺豬般的聲音再次嚎了起來,刺得元寧耳朵疼。


    院子裏此刻就一個澆花的丫頭,聽到謝衝的聲音提著水桶跑過來,一看眼前的情景頓時傻眼了。


    國公府平日裏出入的貴人不少,丫頭也吃不準元慈是什麽身份。


    “死丫頭,愣著幹嘛,這臭女人要殺我,你倒是過來幫忙啊!”


    丫頭被謝衝一訓斥,更慌了,扔下木桶就跑了。


    謝衝更氣了,嘴裏罵罵咧咧不止,元寧卻清楚,那丫頭是去搬救兵了!


    “他打你了?”元慈問。


    “唔,他沒有打我,就拉了下我肩膀。”到底是在外麵做客,元寧不想人多把事情鬧大,忙小聲道,“姐,我沒事了,咱們快走吧。”


    元慈不疾不徐,抬手就往謝衝的肩膀上劈了一下,疼得那小子臉都扭曲了,哭嚎聲愈發大了。


    “我要告訴我娘,讓她把你關起來!還有剛才那個死丫頭,我要打死她!哎呦,疼死我了!”


    “不許嚎了,小心我捏斷你的骨頭。”


    “你敢!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啊,國公府的公子嘛。”


    “那你還不放開我,等下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元慈輕飄飄的說,“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謝衝一時被噎住了,“誰知道你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野丫頭,不管你是誰,反正我非殺了你不可!”


    “你倒是殺一個給我瞧瞧?”


    “我現在殺不了你,一會兒你給我等著!”


    “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去哪兒殺我?”


    “我,我……”謝衝漲紅了臉,一個字都說不出。


    元慈又道:“我現在就可以把你打暈,扔到假山後麵,等到晚上有人發現你了,壽宴早就散了,人都走光了!”


    “你,你……”謝衝又急又氣,怕元慈真的把他打暈了扔掉,憋了一會兒才小聲道,“你要怎麽才肯放開我?“


    “認錯,賠禮。”元慈稍稍鬆開了他一點,推著他看向元寧那邊。


    謝衝哭喪著臉,卻又不得不低頭,心不甘情不願的看著元寧:“我錯了,我不該推你。”


    嘴上說著道歉,元寧卻分明看著謝衝眼睛裏那股子不服氣的強勁兒。


    她不願再跟這混世小魔王糾纏,笑著點頭道:“是我沒看清地上的東西,不能全怪你。”


    賠禮算是成了,元慈又問:“今天的事,你會告訴你娘嗎?”


    “我……”當然會去告狀。


    要知道,國公夫人就是他胡作非為的最大靠山。


    這小子雖然混,卻也不撒謊,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如果國公夫人知道了這件事,我敢保證,第二天,全京城的人都會知道國公府的小公子讓一個女子給打趴下了。”


    “你……”謝衝本能地想罵一聲“你敢”,可又知道元慈連他都打了,還有什麽不敢的。


    他年紀雖小,也知道麵子事大。


    若是他被元慈打趴下的事傳出去,以後還怎麽出府作威作福?


    不得已,隻好點頭:“我不會告訴娘親。”


    元慈目的達成,也如約鬆開了他。


    謝衝從地上爬起來,瞪了元慈兩眼,撒腿就跑了。


    “姐姐,我們也快走吧,我看他十有八九會喊人過來的。”


    正在這時候,背後卻傳來一個爽朗的男子笑聲,“怕什麽,人來了,我給你們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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