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粉色纏枝菊花紋暗花緞收腰小夾襖,淺淺的湖水藍色錦雲緞做成十六幅的寬裙,裙上飛著一隻隻銀色絲線繡成的大大小小的蝴蝶,美麗而靈動,一動就好像要從裙子上飛出來一樣,孟賚看著盛裝後嬌嫩如花的悠然,眼裏全是歡喜和滿意,笑著吩咐,“到了水家要守規矩,不許吃酒不許胡鬧,早去早回。”


    悠然笑意盈盈的答應了,“爹爹放心,女兒出了家門是最規矩不過的,不會多說一句話多走一步路,況且水家姐姐待客極周到,心思又縝密,必不會有事,定然盡興而歸。”


    鍾氏笑吟吟的聽著父女兩個說話,心裏對孟賚寵愛悠然有些不滿,水家是兵部尚書府,和孟家向無往來,隻是水家祖籍是廣州,水尚書妻子亡故後獨生女兒水冰心回鄉守孝,守孝期滿後仍在祖籍住了兩年,這兩年中和悠然一起聚過幾次,就此有了交情。聽說水家獨女水冰心小姐生的極美,又極有才情極能幹,水尚書妻子亡故後不曾續弦,水府是水冰心打理,井井有條,極有章法,水冰心回京城雖隻短短的一年時間,已是京城名媛,她舉辦的詩會,不少京城貴女都想參加,孟家五個女兒,獨悠然有請帖。


    悅然即將出閣的人自是不會出門的,嫣然要陪著老太太,悠然倒是問過欣然、安然,約她們一起去,說可以讓水家姐姐補貼子過來,隻是欣然和安然兩人都不怎麽會做詩,怕出醜,既想去又怕去,猶猶豫豫的最後還是決定不去了,悠然隻好獨自一人赴會。


    孟賚不放心悠然一個人出門,丫頭婆子的帶了一堆,交待莫連“,服侍好五姑娘,一步不許離了人。不許去水邊,不許姑娘吃酒,姑娘使性子要好生勸著。”莫連應道:“是,定服侍好五姑娘。雖是第一次去水府,水家小姐和五姑娘卻是極熟極要好的,老爺放心。”


    悠然跟鍾氏告辭了,孟賚帶著她又去老太太處告辭了,方出門登車奔水府而去。望著悠然翩翩離去的背影,嫣然愣了半天,咬了半天嘴唇,同樣是庶女,為什麽悠然可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門參加詩會,自己卻要日複一日的陪著老太太?論做詩,悠然怎麽可能比的過自己?胡氏笑道:“五侄女這條寬幅裙做的真是精心,這蝴蝶繡的,跟真的一樣,嘖嘖嘖,可真講究。”


    老太太皺眉,“太過奢華。一絲一縷,當思來之不易。”胡氏抿嘴笑道:“誰說不是呢,庶女都穿成這樣,像我家怡姐兒可是嫡女,該怎麽打扮呢。”老太太一臉慈愛,“怡姐兒正是好年紀,你要好好打扮她才是。”胡氏搖手笑道:“咱們可比不了,五侄女的衣裙,料子都極好,尋常買不到的,就是能買到也極貴,哪裏有銀子買?做工就別提了,是她姨娘親手做的,論繡工,咱們府裏黃姨娘可是頭一份。”


    老太太不以為意,“小五有的,怡姐兒也要有,回頭找你二嫂要去。黃姨娘繡工好,命她給怡姐兒做就是了。”胡氏大眼睛骨碌碌亂轉,“喲,瞧您說的,哪這麽容易呀,料子我找二嫂要了,二嫂說小五用的不是公中份例,又說二哥吩咐了,黃姨娘除了給小五做活,旁的都不必理。”


    老太太臉色微變,拿起鈞窯茶碗慢慢撥著茶葉,沉吟不語,胡氏心中暗暗著急,卻不敢挑唆,隻陪笑說了幾句閑話,看到嫣然一人坐著發呆,抿嘴笑道:“後日小四小五小六還要去魏國公府,聽說魏國公府的園子又大又好看,這三個小丫頭指定能玩的開心了。要說還是三侄女乖巧,哪裏也不去,日日陪著老太太,論理我不該說,像三侄女這樣孝順的,才該出門見客,也讓外人知道書香門弟的姑娘如何知書達禮,像那不守本份的,就該拘在家裏多教導才是。”


    老太太目光柔和的看向嫣然,歎了口氣,“你爹爹升了光祿寺卿,十日後就要上任,從此你也是從三品大員家的閨秀了。好孩子,你這麽個模樣性情,總是陪著我這個老太太拘在家裏,可是委屈你了。”胡氏眼光閃了閃,孟賚的任命昨日正式下來了,老太太欣喜若狂,要遍邀親友擺酒唱戲慶祝,卻被孟賚攔下,說不宜鋪張,最後老太太也沒拗過孟賚。哎,恐怕這往後,老太太說話是越來越不管用了。


    嫣然抱著老太太的胳膊,一臉嬌嗔,“看祖母說的,您可冤枉死孫女了,能陪著您跟您學道理是孫女的福份,孫女求還求不來呢,哪裏來的委屈呀?”老太太滿臉是笑,“瞧瞧我這乖孫女,可真招人疼!”嫣然撒嬌跟老太太不依,老太太哄著嫣然,胡氏和旁邊服侍的丫頭婆子們都湊趣兒的笑了起來。


    當天黃昏,悠然回府後,從西側門下了馬車,換了小轎往內宅而來,二門外小廝來福恭恭敬敬的施禮,“老爺請五姑娘去書房。”悠然便乘著小轎到了外書房。


    孟賚站在書案前,青色道袍,白底黑邦布鞋,頭發隻用一隻發簪鬆鬆挽著,提筆畫完一幅垂釣圖,放下筆,欣賞了一會兒,悠然在旁稱讚“不衫不履的妙!”


    孟賚瞪了她一眼,“亂拍馬屁,你懂什麽畫!做詩你也不行!今兒還去參加詩會了,有沒有出醜啊?”悠然吐吐舌頭,信誓旦旦的保證,“絕對沒有出醜!”


    “哦?”孟賚疑惑的看向悠然,難不成她這陣子功課有長進?卻聽悠然自我誇獎道:“我可聰明了,知道自己素乏捷才,做詩是不行的,所以我根本沒做!”


    孟賚無力的望著得意洋洋的女兒,無語了。這孩子聰明時極聰明,笨時極笨,人家的女兒誰不是多多少少會做些針線,她拿起針就愁眉苦臉,吵吵頭疼,硬逼著她做一點也歪歪扭扭的實在不成話,隻好由著她不做;讀正經書極聰明,過目成誦,看遊記話本常常眉飛色舞,字卻始終練不好,畫畫更別提,詩詞歌賦上也不行。


    悠然看見孟賚的臉色,趕忙轉移話題,“水家是禦賜的宅子呢,宏偉壯麗,園子裏有山有水的,又好看又好玩。水家姐姐出落的越發好了,我又認識了好些人,唐家姐姐,李家姐姐,都待我極好,今兒玩的可高興了。”


    “玩的高興就好。”孟賚欣慰的點頭,悠然抱住孟賚的胳膊,笑嘻嘻的說道:“爹爹,三姐姐整日陪著老太太,我卻出門玩耍,心裏怪過意不去的。不如這樣,後日三姐姐和四姐姐六妹妹去魏國公府賞花,我在家陪老太太。”


    “哦?你不想去魏國公府?”孟賚審慎的打量悠然,這孩子邪了,她怎麽會提出讓嫣然代她去賞花,她代嫣然陪老太太?對老太太她一向躲之不及,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是魏國公府有更令她躲之不及的人?


    張釗張大人曾幾次有意無意的誇獎悠然,孟賚都是打著哈哈岔過去了,先不說張大人出了名的懼內,家事是武夫人做主,隻衝著魏國公府這個門弟,孟賚就不喜歡。勳貴世家,說起來赫赫揚揚,其實內裏汙穢不堪,又愛麵子,悠然這樣的身份,這樣的性情,如何能和魏國公府扯上幹係。她疏懶成性,又受不得氣,隻合嫁入人口簡單、家風淳樸的人家。


    悠然搖著孟賚,“爹爹,你說這樣好不好呀?”孟賚回神,微笑道:“甚好。我家悠兒長大了,知道替姐姐著想,真是好孩子。”


    “好孩子有沒有獎賞?”悠然順竿往上爬。“想要什麽獎賞?”“放幾天假不練字?”“不行!”孟賚斷然拒絕,“每天一張大字是不能少的,女孩子家字寫的不好看可不行。”


    “那,去釣魚?”悠然很有眼色,退而求其次。“行”這次孟賚答應了,悠然麵有喜色,卻聽孟賚又加了附加條件,“不過,爹帶著你才許去。”啊?悠然撅著嘴,用控訴的眼神看著孟賚:你老人家什麽時候才有空啊,這和不答應一樣嘛。


    孟賚笑著拉起悠然出門奔萱瑞堂,“難得我閨女有孝心,晚上陪老太太一起吃飯,讓老太太也高興高興。”昨日不許老太太擺酒唱戲,老太太該是生氣了,今天可要帶著幾個女兒好好陪陪老太太,哄她開心才是。


    當晚孟賚、鍾氏帶著幾個女兒在萱瑞堂陪老太太,曲意陪著小心,老太太本是麵帶不悅的,卻經不過自己兒子再三小心陪話,慢慢高興起來,待聽到悠然說後日自己在家讓嫣然出門賞花,間破天荒的誇了悠然一句,“是個懂事的好孩子。”氣氛十分和樂。


    眾人散了,出了萱瑞堂,安然、悠然、欣然三個同齡小姑娘一路同行,三人摒退了丫頭,坐在花樹下的小石凳上說悄悄話,欣然抓住悠然的手,“你為什麽不去了?我要和你一起去,我和張甜心又不熟!”悠然輕輕撥開她的爪子,低低的說道:“張家姑娘最是大方豪爽不過,雖然你和她隻見過一麵,她必會好好招待你,讓你賓至如歸。放心。”


    欣然恨恨道“:我不喜歡和她一起去!”這個她,自然指的是嫣然。“四姐姐從小就讓著我,五姐姐也愛護我,隻有三姐姐,連個嫡庶之別也不知道。”


    悠然皺起眉頭,定定的看著欣然。


    欣然揚眉問道:“五姐姐有何指教?”


    安然委婉的勸解,“天色已晚,早點回去歇著吧。”


    悠然緩緩的開口,“六妹妹,成國公府你最熟悉不過,成國公府兩位嫡女,四位庶女,你看她們的吃穿用度可有差異?容貌風度可有差異?若單看外表,你能分出誰是嫡,誰是庶?穿戴的毫無分別,一般的金尊玉貴,人前一般的落落大方,嫡女不驕矜,庶女不畏縮,為什麽成國公府如此作為?無非是因為,這六姐妹,是同一父親所出!”


    欣然愣了一下,辯解道:“可是忠勤伯計家的庶女,簡直就是嫡女的使喚丫頭。”


    “那樣好嗎?拿個和自己同一父親的女孩當丫頭使?”悠然溫和的問道。


    欣然歪頭想了想,不確定的說道:“好像也不太好。”欣然隨即笑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了,做姐妹有今生沒來世,要好好珍惜是吧?行了,以後隻要她不來惹我,我就不會去惹她。”安然微笑道:“六妹妹是聰明姑娘,必知道該怎麽做最好。早點回去吧,好好歇息。”


    安然衝不遠處的丫頭們招了下手,丫頭們趕忙過來服侍,悠然道:“我想再坐一會兒。”欣然和安然就先走了。


    嫣然從花叢深處走出來,衷心的說道:“剛才的話我都聽見了,五妹妹說的真好,我們是同一父親所出,都是一般的尊貴。”悠然淡淡一笑,“累了,要回去歇息。姐姐也早點回吧。”


    嫣然欲挽留,“五妹妹,咱們同是庶出,都這麽出挑,正該好好爭氣,和嫡女一樣才是。”


    悠然靜靜的看著嫣然,“三姐姐,成國公府的姑娘,嫡庶一般教養很合理,她們是同一父親,用度全部是公中的,用的都是父親的財物,十分公平。可孟家,隻憑孟家祖產和父親的傣祿,我們哪裏能這般過日子,這是太太拿嫁妝貼補的,咱們雖是同一父親,卻不是同一母親,太太的嫁妝,我們有什麽資格用。”


    “我們雖沒有托生在太太肚子裏,可我們一樣稱呼她’母親’,既同樣是母親,她的嫁妝我們為何沒資格用?”嫣然振振有詞。


    “現在三姐姐是庶女,說嫡母的嫁妝你該和嫡子女一般有資格享用。將來三姐姐嫁為人婦,有了庶子女,但願你還是這翻論調,能把庶子女視為親生,和自己的子女一般對待。”你可別雙重標準。“更深露重,我要回了,告辭。”


    望著悠然遠去的背影,嫣然暗暗發恨。什麽叫雖是同一父親,卻不是同一母親,既都是父親的女兒,就該一體對待才是!太太若賢惠,就該拿自己嫁妝貼補庶女,畢竟庶女出息了,也是太太的體麵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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