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兒睡安穩了?”張釗從淨房出來,武氏從小丫頭手裏拿過雪白柔軟的幹帕子,示意小丫頭出去,房裏隻餘夫妻二人,武氏扯過張釗坐在鏡子前麵,拿幹帕子給張釗絞著頭發,兩人有一搭無一搭的說著話。


    “睡安穩了,這丫頭,挨枕頭就著,睡的可香了。”武氏口氣裏帶著寵溺。兩兒一女,大兒子張恕寬厚,小兒子張懋機靈,夫妻兩個操心最多的,反倒是大大咧咧的女兒。


    鏡子是禦賜的,是西洋的玻璃鏡,光滑平整,鏡中清晰的映出一男一女,雖都是人到中年,卻是男的英武有氣概,女的白皙嬌俏,正是一對璧人。


    張釗望著鏡中嫵媚體貼的妻子,臉上浮上絲微笑,“s兒性子純樸厚道,最是沒心事的,如此甚好。”


    武氏秀眉微蹙, “若咱們還是獨門獨戶過日子,s兒這樣的性子自是沒什麽,可咱們現在回了國公府,一大家子人呢,s兒這樣沒心計的極易吃虧。”


    張釗麵色變的凝重,“發生什麽事了?女兒在府裏可是吃過虧?”


    武氏白玉般細膩的麵容上閃過一絲薄怒,“咱們剛回來,父親鄭重其事的交待過一家人要和睦相處,大家都客客氣氣的,就連國公夫人也和氣的很,能有什麽事?不過是二房六房的兩個丫頭,名門出身眼皮子卻這般淺,s兒不過是性子直了些,用度好了些,她們便不服氣,明裏暗裏跟咱們女兒比來比去的,s兒是個直腸子,好幾次都差點吃了虧。”國公夫人待張釗向來刻薄,當著人麵張釗和武氏夫妻稱呼“母親”,隻有夫妻二人時則稱“國公夫人”。


    張釗外放多年,做官得法,宦囊頗豐,對張s又很是寵愛,張s的吃穿用度自是一等一的,時不時的做新衣服,打新首飾,衣飾華美,閨房內的擺設全是精致貴重的,且又侍女眾多,一腳出八腳跟,真正是富養女兒。


    張釗在國公府本是不受寵的庶子,嫡出的二房六房向來不把他看在眼裏,今見他風風光光的回來任正三品京官,國公爺又對他很是看重,心中已是犯酸;又見他如此富養張s,庶出四房的女兒竟比嫡房的姑娘們更講究,更是不忿。大人可以暫且隱忍,小孩子卻是藏不住心事,二房的九姑娘張思,六房的十一姑娘張悉,父母都出自名門,向來有優越感,一下子出來個庶出四房的堂妹這般富貴逼人,少不了常含著酸刺張s,給張s使絆子。


    “要是能搬出去住多好 。”這是武氏的心聲。


    張釗苦笑搖頭,“老爺子如何肯,這話不必提了,咱們有這二十年的清淨已是不容易。”


    武氏和張釗成親後即外放,雖然在任上有各種各樣的辛苦,卻是自己當家作主慣了的,如今有公婆管束,有妯娌掣肘,連世仆都態度囂張不好對付,大是不自在,十分苦惱。


    張釗遲疑了一下,“要不,咱們和光同塵,把吃穿用度減下去,省的礙了別人的眼。”


    武氏皺起眉頭,“減咱們的用度也就罷了,減兒子女兒的用度,你舍得?國公府向來是公中有公中的份例,若嫌公中份例不足的,便自己拿出私房來貼補,向來也無人有甚二話。別人行,憑什麽到了咱們便不可以?自己的私房不能花在自己身上,不能花在兒女身上,是何道理?”


    張釗長歎一聲,妻子是武閣老嫡孫女,哪裏知道庶子的尷尬處?算了,妻子從小沒吃過苦沒受過氣,嫁自己已是委屈,總不能因為嫁了自己這個庶子便要在國公府受氣,更何況在國公府這日子不是一天兩天,是要長住的,難道總這麽退讓不成?自己在外勞心勞力,殫精竭力,位至三品大員,妻兒反倒要在家裏韜光養晦,是何道理,罷了,二哥六弟他們文不能文,武不能武,躺在祖宗屍骨上過日子,總不能再任由他們欺壓自己這房。


    “都是咱們自己掙來的,他們若不服氣,大可自己掙。”武氏兀自憤憤然賭著氣。武氏本是美女,氣憤之下杏眼圓睜臉色通紅,別有一番風情,賭氣任性的樣子更是孩子氣十足,張釗心中柔情大盛,安撫的攬過妻子抱在懷裏,輕聲哄著“夫人莫氣,都依了夫人便是。”武氏“嗤”的一聲笑了出來,斜了丈夫一眼,一顰一笑,盡極妍態。


    夫妻二人相視一笑,歪在炕上說著閑話,“s兒過幾日要辦賞花會,可準備妥當了?”“妥當了,s兒第一次在京城辦賞花會,我早就差人準備了。”“這就好,莫掃了s兒的興致。”“s兒來京城又交了不少朋友,武安侯藍家的長女,古尚書的堂妹,太仆寺少卿袁家的孫女,人品性情都是好的,和s兒很是相得。”“以前的朋友在京城的,卻是不多。”“也不少呢,有好幾位升了京官的。”


    “甚好,s兒可不寂寞了。這孩子就是喜歡交朋友。今晚遇到孟大人,孟大人帶著兩個兒子,如芝蘭玉樹一般,好不令人羨慕。s兒看到孟大人家的五姑娘,可高興壞了。”張釗無意中提到。


    “聽s兒說了”,武氏有些氣惱,“咕咕噥噥的說了半天,五姑娘怎麽怎麽好。”想起s兒拉著她興奮的說看到阿悠多麽開心,令嘉在旁眼巴巴的看著,那沒出息的樣子。


    令嘉的心事武氏自然知道,隻是武氏心高氣傲,丈夫下屬的婢生女她如何看的上,背著丈夫兒子給過孟悠然幾次難堪。可恨孟悠然小小年紀,臉皮卻厚,好似沒聽出來她的諷刺挖苦之意一般,始終彬彬有禮,得體的應對,令武氏沒有著力處,好在孟悠然同令嘉卻是逐漸疏遠起來,嗯,算她有眼色,知道進退。


    “s兒這次辦賞花會,國公夫人倒是一口答應,很是爽快,除了s兒的朋友,我還請了翰林院齊大人的長女,宋駙馬的長女,都是十三四歲。”武氏盤算的很好。


    “也好,讓s兒多認識些朋友。”張釗對妻子諸多順從。無他,從小無人疼愛的庶子,一旦受到恩師武閣老的賞識,得了功名,娶了美麗能幹的嬌妻,享受到家庭溫暖,自是珍惜。


    “倒不是為s兒,是為了令嘉。”武氏淡然道。


    “哦?是為令嘉相看?”張釗有些愕然,妻子不知令嘉已有了心儀之人?


    “是。”武氏答道。


    張釗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遲疑片刻才道,“令嘉還小,倒不著急。”


    “怎麽不急?”武氏反對,“令嘉性子跳脫,該早日成親,有了媳婦勸著,他也好沉穩些。我請的這兩位姑娘都是高門嫡女,人品貴重,好好挑選挑選,正是令嘉的良配。”


    “定要高門嫡女方可?”張釗聲音中帶著惆悵。


    “那是自然。”武氏的聲音很篤定,“令嘉姿容絕世,隻有這般高門嫡女,方可匹配。”


    “其實隻要姑娘好,身份地位倒不要緊。”張釗委婉勸道。


    武氏深知張釗庶子出身,從不在他麵前提“庶”字,“若是男人,自是英雄莫論出處,若是女子,身份地位則十分重要。男人可以建功立業超越自己的出身,女人卻沒有這個機會。一個女人,再美,再慧,沒有高貴的出身,也是枉然。”


    張釗歎了口氣,沒再說話,丈夫好勸說,兒子呢?武氏想起令嘉執拗的性子,頗覺煩惱,令嘉長的像娘,脾氣也像娘,他可不像他父親這般好說話。


    “這次回來,父親似是對你好了很多。”武氏轉移了話題。


    張釗微笑,自然是會好很多,因為,國公府嫡係這一代人和下一代人,沒有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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