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傳達自己的信念、思想,並不是隻有語言和文字這兩種途徑。實際上,人的一舉一動都體現著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意誌,強烈的意誌甚至能夠跨越空間的阻隔,傳遞給那些完全不相關的人。


    當然,要做到這點非常困難,越是不相幹的人想要傳遞信念就越困難,可相應的如果一個人能夠將自己的意念傳達給那些不相關的人,傳遞給那些原本對自己漠不關心的人,那這個人的意誌必定非常的強烈。


    對於這種能夠跨越空間的阻隔傳遞給不相幹的人的強烈意誌,人們賦予了它們許多不同的名字――比如說“殺氣”和“怨氣”,就是其中最直觀的體現。


    而現在提娜迦的決意正在透過空識,透過充斥在她和觀眾們之間的空氣,源源不斷的傳遞給那些原本隻是心不在焉的以觀看鬧劇的心態看待這場特別賽的人們――雖然這“氣場”的擴散顯得異常的緩慢,但是誰也無法否認它確實在一點一點的擴大著。最開始人們隻是在閑聊之中不由自主的將注意力多分一點在那名正在戰鬥的少女身上,接著他們開始不經意的提到“喂,你看那家夥,仔細一看確實挺強嘛”,就這樣他們的話題一點一點的從昨晚的交火以及對未來的預測,轉變到那名少女身上。


    他們開始評價少女的每一個戰鬥動作,評價她的戰鬥策略,空識精度高的人形羽翼擁有者則開始吹噓提娜迦的身材和臉蛋,總之,在不知不覺間人們的話題的重心已經轉移到戰鬥著的少女身上。


    其實這個時候大家在潛意識裏都已經意識到這並不是做戲,畢竟他們都是戰鬥經驗豐富的“老鳥”,隻不過一開始的調侃留下的先入為主地觀念實在太過強大,他們才遲遲不願意承認。


    相比較那些遲鈍的大老粗們,心軟地婦人們則早早的展現出她們地善意。貧民大媽也好,曆經風霜的女翔士女傭兵也好。她們都不發一言的注視著遠方那名同性人的戰鬥,用沉默表達著自己地同情與支持。甚至有些女傭兵臉上還露出深受觸動的表情,注視著少女地同時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她們大概在那名少女的身上看到了很久以前自己的影子。才就著酒水重溫那隻有自己才知道味道的久遠記憶。


    原本因為之前的種種異動和小道消息而變得浮躁的人心就這樣一點點的沉澱,再次匯聚到那名奮戰著的少女周圍。


    然後沉默悄然降臨,隨著第六第七名對手先後被打倒,剛剛還在討論著少女地戰術和大腿地大老粗們都不由得安靜下來。全神貫注的注視著那名似乎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卻依然懸浮在空中地少女。剛剛還在唾沫橫飛的講解著少女的身材多麽**臉蛋多麽棒的翔士們有不少都發出了由衷的感歎――“她的眼神。實在是太**了”。


    這些久經戰陣的家夥們清楚的知道那眼神中包含的如假包換的決意。


    那是為了勝利不惜一切代價的眼神,那是不允許失敗的眼神,那是屬於真正的戰士的眼神。


    第八名對手就在著眼神麵前轟然倒下。


    而蓄積了許久的暴風雨就在這個時候爆發了――導火索就和支持著提娜迦的信念一樣,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聲音。那是在庫洛卡瓦家觀看“轉播”的無數小孩子中的一個,小男孩在第八名對手向下墮落,跌入威士奇歐的善後人員張開的安全網的刹那,猛的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他放開嗓子。將那還未變聲的稚嫩嗓音扯到最高。尖得就像某種猛禽的嘶鳴。沒有人聽清楚男孩究竟叫了些什麽,隻是從他那漲紅了的拚命的臉上領悟到。他是在個提娜迦加油吧。


    緊接著其他的孩子們也扯尖了嗓子開始喊叫起來,奧拓斯達的女兒娜吉莎也漲紅了臉,嚼著淚水大喊著,杏和瓊對望了一眼,隨即也跟著加入了加油的行列,兩名少女踮著腳尖,身體向前傾,對著遠方的少女大聲嘶喊,杏甚至將自己頭上的頭帶扯了下來,當成絲帶拿在手裏拚命的揮舞著;最後就連多菲雷亞都非常不好意思的漲紅了臉,向著遠處大喊起來。


    下一刻,庫洛卡瓦船廠的工人們,還有那些平日的早晨都會聚集到船廠中看庫洛卡瓦家的住客們晨練的那些街坊們也加入了為提娜迦打氣的行列。


    再接著那些目睹了六號賽區最強黑馬誕生的人們,那些在提娜迦身上贏了無數賭金的人們,那些曾經和少女交手並且戰敗了的人們,都加入到呼喊的行列中來――雖然沒有任何人擔任“拉拉隊長”的職務,這由無數張嘴裏吐出的話語卻漸漸的整合到一起,匯聚成一片起伏有致的波濤。


    開始那細小的、微不足道的稚嫩童聲就這樣發展成響徹整個六號鎮巨浪,少女的決意終於得到了回應,她散發出來的氣場跨越了空間的阻隔,在六號鎮上首先激起了回響,這浪潮就像落入枯黃草原的火種,沿著麵包圈大陸的輪廓,由六號鎮的為中心向兩邊擴散。


    非常奇怪的是,那些直到前一刻腦子裏還有某一部分頑固的相信這是威士奇歐為了名正言順的提高警戒等級而導演的鬧劇的人們,都在這一瞬間倒向了對立麵,他們是打心底裏相信,在經曆了如此漫長的時光之後,又一名通過特別賽考驗的偉大戰士就要誕生了。這個信念如此的堅定,使得他們在高聲為那名少女打氣的時候投入異常,仿佛那名少女是他們的親戚似的,仿佛那名少女的勝利是他們自己的勝利似的。


    這個信念的另一個副作用就是,各個賭場按照慣例為這次特別賽開設的專門投注窗麵前瞬間堆滿了人頭,提娜迦名下的賭金就像那撒了太多酵母的麵坨似地迅速膨脹著――明明上一刻那下麵都還隻有一個手就能數清楚的金額而已啊!


    不管最後結果如何,這一天,伊特古拉地每一個人都記住了這名少女,記住了她的決意。


    可所有這一切都無法傳進提娜迦地耳朵裏了,除了對手的氣息,少女早已感覺不到任何其他的事物。此時此刻整個世界似乎隻剩下她和對手兩個人,她甚至連這一個對手和前一個對手的在外貌上有什麽區別都無法察覺。


    要命地是。她自己的身體似乎也在漸漸消失中――她開始失去自己身體地感覺了。


    可盡管如此,她依然飛行在天空中。雙眸中閃耀著地是毫不退讓的光輝。


    她降落在威士奇歐總部堡壘頂端的平台上,取下因為戰鬥而變得破爛不堪的羽翼丟到地上,然後從威士奇歐的士兵手中接過新的羽翼,在做著這些例行公事的時候。她竟然連周圍人對她態度的改變都沒有察覺。


    此刻地提娜迦地臉龐僵硬異常,如果不是她雙眸中那如厲鬼一般的目光。現在地她多半會被當成隻為戰鬥而生的人偶。


    第九名對手戰敗之後還保留著意誌。在回到威士奇歐總部堡壘軍營的附設起降平台上時,這名威士奇歐的分隊長主動對迎接自己的部下解釋道:“那個(指提娜迦)都已經不能被稱之為人類了,如果認真和她打下去的話,搞不好她一暴走我的命就沒了……我輸給了她的戰意。”


    似乎是為了呼應這位分隊長的話語,正好在這個時候,威士奇歐的總部堡壘上空,距離勝利隻有一步之遙的提娜迦仰天長嘯。那嘯聲裏完全聽不到勝利觸手可及的喜悅,甚至連屬於人類的蛛絲馬跡都難以尋覓。不知情人的人甚至會以為那是某種傳說中的凶獸的咆哮。


    這嘯聲雖然震顫。卻依然沒能跨越距離的阻隔,傳到各個市鎮上。


    盡管嘯聲本身沒有傳到那些正在為少女呐喊助威的人們的耳中。可少女那仰天長嘯的身影卻將她的意念清晰的傳達。


    原本回響在各個市鎮上的打氣聲出現了一瞬間的沉默,緊接著更加熱烈的咆哮就像要回應少女似的暴風驟雨般的爆發出來。


    剛剛落地的那名分隊長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望向周圍的目光似乎再說:“看吧,你們也明白了吧?”


    而這個時候他看見了自己頂頭上司。


    巴拉萊卡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軍營的起降平台上。


    分隊長的寒毛都倒豎起來了――巴拉萊卡最恨臨陣脫逃的人,特別是那些臨陣脫逃之後還滿嘴理由的家夥,不管他的理由是客觀事實還是單純的借口,被大姐頭抓到了都絕對嚴懲不殆。


    深知這一點的分隊長開始轉動腦筋拚命的思考擺脫麵前窘境的方法,可隨即他發現自己多慮了。


    巴拉萊卡啟動了為那名少女的最後一名對手準備的羽翼,身披九級羽翼生成的戰甲和翅膀的大姐頭看了還處於寒毛倒豎狀態的分隊長一眼,目光中雖然含有些許的責備,卻找不到怒容。


    甚至――分隊長私下裏認為,這個時候的巴拉萊卡其實很高興。


    正是這個想法,讓他壯起膽子上前諫言道:“頭兒,恕我直言,那名女孩的精神已經到了極限,隨時都有失控的可能,九級羽翼不比質量低劣的其他羽翼,一旦發生意念暴走或者類似涅的反映,九級羽翼並不會立刻損壞,所以……”


    “會有危險,對嗎?”巴拉萊卡不悅的豎起眉毛,掃了眼分隊長,“你覺得我堂堂幻翼會敗給一個剛剛涅,而且累得連自己站立都顯得勉強的新人?”


    “不,當然不……”


    “那你就是覺得,應該將下層空域最偉大的戰士這個名頭就這樣白白的交給那個女孩?”


    “這……”分隊長早已滿頭大汗,在下層空域的傭兵當中他已經屬於工於心計的那種,現在他異常後悔剛才如此冒昧的對巴拉萊卡進言――一向謹慎的自己怎麽會犯這樣的錯誤呢?


    巴拉萊卡撇了撇嘴,隨即提高了自己的音量,她與其說實在駁斥這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分隊長,不如說是在對在場的威士奇歐成員宣示自己的理念:“我一直都認為,對於戰士來說,棋逢對手是人生一大樂事,正是因為隨時都有倒在無名氏的手中的可能,這種和值得敬佩的對手對壘的機會才顯得彌足珍貴……不過,你這種家夥大概是無緣體會的吧?”


    巴拉萊卡的最後一句話,讓分隊長那剛剛放下的心又一下子懸了起來。


    可是威士奇歐的大姐頭沒有再看他,隻是在升空的前一刻就像忽然記起似的回頭丟下一句:“你不再是分隊長了,去我副官那裏領你最後的賞銀吧!”


    完巴拉萊卡背後展開光之翼,她離開地麵,向天空中的對手飛去。


    巴拉萊卡在距離提娜迦百餘米的距離停下,她低垂著製式九級羽翼配備的長劍,望著因為疲憊而給人一種提線木偶的感覺的長發少女,一字一頓的問道:“雖然你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可是,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沒問題吧?”


    “隨便你。”提娜迦輕聲應道,聲音裏早已沒有剛剛咆哮時的霸氣,語調也因為沙啞和疲憊帶來的無力感而顯得有些飄,唯有口吻是一如既往的堅定。因為身體內的水分早已所剩無幾,她額前原本被汗水浸濕的劉海此刻早已風幹,幹巴巴的頭發形成一道幕簾,擋住了她的眼眸。


    少女無聲無息的抬起手臂,將武器舉到齊眉,擺出了開戰的架勢。


    這個時候巴拉萊卡笑了,笑容中滿是難以掩飾的愉悅。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昨天的公爵也好,今天的你也好,如果天下都是你們這樣的人,那將是一件多麽有趣的事情啊……”如此低語著,巴拉萊卡向在一旁待命的比賽裁判做了個手勢,示意他比賽可以開始了。


    裁判點點頭,隨即舉起了手中的信號槍。


    下一刻,信號彈的光芒照亮天際。


    可那並不是代表比賽開始的綠色信號彈――一團鮮豔的,宛如紅色的烈火一般的光芒在伊特古拉外圍空域冉冉升起。


    那正好是昨天晚上發生交火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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