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長堅哪裏受得了這個氣,雙手一叉腰,潑婦的本性又上來了,氣急敗壞道:“我是禮雅學院青雲榜的二榜,但二榜怎麽了?那也比科英學院青雲榜的一榜強。”


    旁邊好些個是科英學院並蒂榜的學子,本來一肚子氣,可找著出氣的地方了,七嘴八舌道開始攻擊胡長堅。


    架不住人多,胡長堅吵不過,那趙直學這會兒跟入定了似的,一句話也不說,氣得胡長堅一甩袖子,一跺腳,走了。


    符羽笑道:“往後,咱們就是同一個學院的同窗了,同窗之間就是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今日多謝諸位幫我。”


    眾人異口同聲道:“不敢不敢,符公子客氣。”


    符羽拉過了江川和魯俊辰二人,介紹道:“諸位,我來介紹一下,這兩位便是青雲榜一榜的兩位同窗。”


    “不才江川。”


    “在下……魯……魯俊辰。”


    這個江川雖是不錯,卻溫潤如玉,少了科英學院學子應有的豪爽氣概,倒像是翰林學院的學子,不過學子們十有八九都知道他在演武時頗善兵法,身上有謀臣之氣。


    可魯俊辰就不免下裏巴人了……分明剛才言語犀利,轉眼便又結結巴巴,哪裏像個能上青雲榜一榜的正經人。


    眾人心裏各有疑惑,卻也隻能在心中感歎,又聽符羽說他師出涇陽幫,便又不敢小看,所以竟也覺得順眼了許多。


    不過眾人還是對蓮花榜上的符羽更感興趣,他曾在演武上摘得“勝”字令牌,被司宮台的李炎居大讚有勇有謀,光憑這個,不管是進三尺學院還是翰林學院,將來的前途都是一片光明,可誰能想到,他竟主動來了科英學院。


    符羽侃侃而談,說以自己的能力,確實應當去翰林學院,可自己偏偏是一個不愛做該做的事情之人。


    “我雖然不是天才,也沒有製工、繪圖方麵的天賦,我跟你們之間必然是有差距,但要說四大學院,最有前途的便是科英學院。”


    “科英學院?”眾人一愣。


    “正是!”符羽解釋道,“不知道諸位可曾聽說過,前朝梁帝為中興大梁、統一天下,力排眾議,請出墨家钜子江玄同掌管兵部一事?江玄同為報答梁帝知遇之恩,殫精竭慮,遍召墨家弟子,製造各類新尖武器,短短三年,梁國兵力大增,梁帝信心滿滿,南征北討,憑著強大的武器設備,所向披靡,區區數年便實現了一統中原的野心。”


    “聽家中長輩說過,確有此事。”眾人紛紛說道。


    符羽道:“諸位雖然不曾親眼見過,但多少也從長輩們的口中聽說過,前朝大梁,當年是何等的輝煌,地域是何等的寬廣,所轄子民何等之多。


    “聽說過,聽說過。”眾人又道。


    符羽:“若不是梁帝後來腦子發熱,聚天下兵器焚毀殆盡,再加上後期窮奢極欲,大興土木,征集隱官刑徒七十萬人,調江玄同主持修建涼城皇宮和成山皇陵,大梁從此衰落,各地苛捐雜稅暴漲,以至於有些地方的稅銀都被收到了三十年後、四十年後而不自知。可憐江玄同,還要被人設陷攻訐說他私藏兵器企圖謀反,而梁帝那賊人,竟聽信讒言,將江玄同及其麾下要員滿門抄斬,並發起長達數年的清除墨家勢力的運動,使得墨家子弟幾乎被屠殺殆盡……江玄同死後不久,大梁衰落,不堪重負的百姓紛紛揭竿而起……才有了我朝。我想問問諸位,大梁當年為何興盛?靠的是什麽?”


    眾人麵麵相覷了一番,有人道,“是墨家!”又有人補充道,“是墨家的格物之技!”


    “對,而這也正是我們科英學院所學之技能。不知大家是否還記得,科英學院主要課程以魯班術為主、橋梁術、水利、冶煉、火藥製造、深井采掘技術、兵器製造、建築營造等等。”


    眾人又紛紛點頭。


    符羽接著道:“諸位,聖上說過‘文治天下,格物興邦’此乃中興國家的根本所在,諸位都是賢能之後,來尚方書院的目的是報效大瑨,不是隻有從翰林,三尺這樣的學院出來才能報效國家,禮雅、科英也能報效國家,大瑨需要的不僅是文官,言官,還需要格物之技,將來大瑨能不能一統天下,能不能治理好三江,就看諸位了,你們說科英學院是不是最有前途的學院?”


    江川抬頭朝眾人看去,擊掌道:“好一個‘文治天下,格物興邦’大智慧也,大德也。”


    符羽道:“諸位與我,已經是科英學院的學子,往後便不必仰人鼻息,當與學院一榮俱榮,如何?”


    適才還死氣沉沉的學子們,眼中已然煥發了生機。


    有的人便是這樣,看不到事情好的一麵,隻想著壞的一麵,叫他不多想,他也做不到,唉聲歎氣,鬱鬱寡歡,科英學院並蒂榜的學子便是如此,還有一種人,習慣往好的方麵想,能看到事情的更多麵,滿身正氣與能量,便是符羽這樣的,這種人就像是一顆種子,把他放到哪裏都能生根發芽,這也是一種本事。


    眾人齊聲:“一榮俱榮!科英學院!”


    於是其他三個學院的學子,皆被震驚了,尤其是後麵趕來的學子,原以為並蒂榜上的學子,此時已經哭成一片,結果到了跟前才發覺,一個個歡天喜地,沒有半點的愁苦之色,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


    好奇心驅使下都湊近了去聽。


    就聽中間那人正在侃侃而談,聲音抑揚頓挫,宛如茶館的說書人:“……說了你們可能不信,其實在下真正想做的,是一個農夫,住在山腳下,有個茅草屋,院子裏養幾頭牛,也不能養多了,養多了我也放不過來呀,萬一走丟了呢,我還得去找,那多麻煩。所以,我就想著隻放兩頭牛,一頭我騎在它背上,一頭我牽在手裏。每天清晨出得門去,找一處向陽的山坡放開繩子,讓牛兒在山坡上吃那帶著露珠的青草,而我呢,就趴在牛兒的背上睡覺,牛兒吃飽了,我也睡好了,輕鬆自在,沒有煩惱……”


    眾人聽了皆笑。


    笑聲中,有人問道:“我說你就不怕在你睡著的時候,牛兒走丟了麽?”


    符羽笑道:“怕什麽啊?我還在牛背上呢!牛兒要是走丟了,那我不就也走丟了……”


    眾人更是哈哈大笑。


    科英學院這邊相互調侃,一片歡樂,當然周圍也不乏有譏諷之聲傳來,說什麽進了科英學院還能笑得出來,這是回光返照最後的狂歡,倒是比科英學院的學子還要緊張他們的前途似的。


    江川覺得符羽說得很好,也很對,偶爾嘴角露出一絲微微的笑意。


    隻聽得人群之後,有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欸,你看看,早前還是一個個還要死要活的,哭著喊著說什麽不進科英學院,這會兒倒是八匹馬也拉不走了,咱們也過去看看,看看到底發生什麽驚天動地了不起的事了?”


    雖然離著遠,可江川一聽就知道說話的人是丁牧雲。


    “還能有什麽事,不過就是受人煽情鼓動了。”說話的人,聲音好聽,幹淨利落,“不過講真話,進科英學院確實不該愁眉苦臉,那人說得沒錯,聖上確實說過‘文治天下,格物興邦’,若出幾個有成就感的,必定會成大瑨倚重之人。”


    這個聲音江川也是熟悉的,便是昨日在科英學院幫忙的那個姑娘,他記得姑娘的名叫傅語冰。


    視線一轉,看見了丁牧雲和傅語冰站在人群後頭,丁牧雲正伸頭往裏麵看過來,恰好視線對上了,江川便朝她垂頭示意了一下,然後視線不動聲色地移開,看向了別處。


    丁牧雲的眼珠子轉了轉,不知道跟傅語冰說了些什麽,傅語冰扭頭朝江川看了一眼,然後又跟丁牧雲不知道是說了什麽,過了一會,丁牧雲朝這邊擠了過來,擠到了江川的身邊,小聲說道:“有人跟我打了個賭,說你的容貌本不是如此,動了骨頭,才長成了這個模樣,所以我過來問問你,她說的對不對?”


    江川沒立即回答,直直地站著,目光看著眾人,一點情緒上的波瀾都沒有,過了一會才看向了丁牧雲,微微一笑,和煦地道:“你去問問她,何出此言?”


    “我早就問過了。”丁牧雲目光盯著江川,似是仔仔細細在打量著他的麵目,尋找證據,“她跟我說,她從小就研習《《陰陽鑒》《折獄鑒》《封診式》等等書籍。她說人的骨頭會說話,看你的麵目雖然與平常人無異,但是骨頭的走向卻似被動過,總之,用了些手法,改變了麵目,並且是在年紀尚小時就動過,所以才這般自然。”


    江川唇角挑了挑,什麽也沒說。


    丁牧雲便又靠近了他一些,用更小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道,“我其實,比她還想知道,你到底有沒有改變過麵目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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