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羽沒說話,看著他。


    江川道:“被扣光了分,我當然也心疼也擔心,甚至一度惶恐不安,或許我並沒有表現出來,但這確實是我內心所思所想。可扣分的理由在各位教頭手上,今天僥幸過了關,明天能不能過關不得而知,後天又有新的阻礙,我如履薄冰戰戰兢兢,我自知自己非尊駕這樣的皇門中人,在下隻是微不足道的一屆布衣、鄉野庶民,放眼看去,整個書院就我一個這樣的出生,這樣的身份。我雖愚鈍,卻也知,有很多人在看著我,不僅是書院裏的,還有書院外的,我不能不給大瑨的布衣人做好榜樣。”


    江川自嘲地笑了笑,繼續道:“也許是我想的多了,我一個人代表不了布衣,但是我在書院一天,寒門學子就有一天的希望,尚方書院對世家弟子來說,算不上什麽,但它卻是草根布衣夢寐以求的地方,所以,我即便拚盡一切,也要留下來。”


    “這我知道。”符羽幾乎被他這番言論給說得心潮澎湃,但他很快便清醒過來,隻道,西梁暗探善於攻心,言不由衷地道:“江兄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天下布衣。欸,別光說為了他們,就算是為了我,你也得留下來,不然我這分不是白扣了?”


    江川點點頭,麵色沉重地對著符羽:“是我害了你。”沉默了一會抬起頭,問道,“尊駕當時可明白被扣光了分將要麵對何等的處境?”


    符羽一臉的桀驁:“當然明白了。”


    江川望著他。


    “誰讓咱倆同為青州學子,我當時就在想,如果連我都幫不了你,那還有誰能幫得了你?”他嗬嗬一笑,“不過話說回來,我其實就是想試試自己能不能幹得過欒雲飛。”


    他捏起拳頭,扳了扳手腕,“他想玩官場那一套,那就跟他扳扳手腕。”


    江川深望著他:“你就不怕他衝冠一怒,到頭來是我害了你?”


    符羽一副熱血上頭的模樣:“大不了你是西梁暗探!”


    江川一驚,急忙看了看左右,好在附近無人,轉過身,望著符羽,壓低聲音道:“我要真是西梁暗探,你還敢這麽說?”


    符羽盯著江川的眼睛,壓低了聲音道:“既然話到了這個份上了,那我告訴你,如果你是西梁暗探,我一定會親手抓你。”


    江川望著他。


    符羽看了他一會,換回了桀驁不馴的神情來,伸手摟住江川的肩膀:“說著玩的,你要真是西梁暗探,我就策反你,為我大瑨效力。”


    江川停住腳步看著他:“實話不瞞你,欒總教習的態度我大概懂了,他在懷疑我,所以往後會越來越難。”


    符羽也停下了腳步,拍了拍胸脯:“我幫你,我說過,我就是你在書院的靠山。”


    “那紅衣內衛呢?”江川掃了一眼遠處,試探地道,“你也看到了,紅衣內衛到了書院了。”


    符羽也是試探的:“隻要你不害我大瑨百姓,我就算拚了命也會保你平安。”


    江川認真道:“我是大瑨人!我幹任何事都不會牽連百姓。”說完閉了閉眼睛,一副不想再就此話題聊下去的樣子,等他睜開眼時,果然換了個話題,“對了,忘記問你,你討厭欒總教習目中無人,討厭羅教頭自以為是,那你是不是也討厭我?”


    談話突然中斷!


    符羽無語,走了大概六七步才道,“我也想討厭你,可誰讓咱倆現在同病相憐,我連討厭你的權利都沒有,等我積分上去了,再來討厭你。”


    江川點點頭。


    符羽:“……被書院剔出去可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我也要臉,咱們現在是一船上的螞蚱……我要是遇到困難了,你也得幫幫我。”


    江川“嗯”了一聲。


    符羽頓時笑了:“那咱倆就結成暫時聯盟,胡長堅,韓默、程南君叫帝國三少,那咱們就叫“書院雙子”,你覺得這個名字怎麽樣?”


    江川低低發出一聲笑。


    符羽:“你笑什麽?你別光笑,給點意見。”


    “挺好。”


    “我忽然覺得這名字不夠霸氣,我想換個更霸氣的……屠欒雙子怎麽樣?”這一回他可不管江川同意不同意,直接定了下來,“就叫屠欒雙子,就這麽定了……你說要是讓欒雲飛知道的話,他會不會氣個夠嗆?我就是要氣死他……”


    符羽是個話癆,即便江川不接話,他也能自顧說下去。


    “……其實羅石人還不錯,雖然有時候蠻橫得叫人討厭,但就他那招背射,真是絕!那招式一出來,我就知道,不是花架子,是真有本事……”


    遠方的暮色中,站著一名紅衣人,天光照在他的身上,映照出他身著的麒麟服,紅衣人正雙手背在身後,遠遠地望著從訓練場走過的那兩名少年,若有所思。


    很顯然他已經站在這裏看了好一會了,那兩名少年的身影一前一後,不知正在說著什麽,一個桀驁不馴,揮斥方遒,一個溫潤如玉,悉數傾聽。看著看著眼眶竟覺有些溫熱。


    紅衣人正是莫少言。


    一直到少年們走遠了,隻剩下兩個黑點,莫少言才收回視線,嘴裏輕輕歎出一口氣,他忽然想了起來,旁邊的侍衛,問道,“那位柳葉兒的身份可審查清了?”


    旁邊的人立刻答道:“審查清楚了,籍貫利州,三代皆為小吏,當年利州水災時,她隨母去了遼州省親,後來聖上為安撫利州水災中受難者的親屬,女眷們大多去了織造局,這柳葉兒因女紅不好,做了織造局女工們齋舍管理,再往後便來了書院。應該和西梁人沒有關係,她讓女雜役代勞,大概就是……太胖,懶得走動吧。”


    女雜役驗屍的結果已經出來,死因也已經查清,僵屍散是在死前的一小刻時辰前服用的,從齋舍到默室再到虎絕林,遠超過一小刻時辰。


    莫少言的心思都在西梁暗探上,一聽柳葉兒是利州人,便已經把她和西梁暗探分開,利州自八年前的那場水災之後,便成了皇帝的恩寵之地,八年過去,那裏的百姓人人蒙恩,皆誇讚聖上賢能,如今除了京城沒有哪個地方比利州更加富庶。


    再者,蜂子放出去一個下午盤亙在柳葉兒窗前,可那柳嬸倒好,回去之後倒頭便睡,一下午未曾起身,可窺其心中坦然,絕非殺人越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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